她远远地看着他,听着他的军靴落在地上发出的有力声响,似天神般耀眼完美的男人越走越近,近到能够看清他那黑翎羽一般的眼睫,她却总觉得像是自己的幻觉,竟然在一瞬间看得痴了。
她怔怔地开口:“你不是说今天没有时间吗?”
到此刻,她终于明白心中的失落来自何处,今天她就要回上海,她想与他当面道别。自她听到他不能来送她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狭长的黑眸中闪过无限复杂的情愫,他久久地盯着她,只是说:“走吧,火车已经到站了。”
何继楠为苏盛薇拿上行李箱,先一步上了火车,苏盛薇缓缓地往前走,叶智宸走在她身侧,一路也是沉默。
叶智宸的近身卫戎早已将站台戒备好了,他一直送苏盛薇进了包厢,坐下来后,苏盛薇感受到那道迎面而来的灼热注视,虽然有些期待,可是又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一时间矛盾极了。
他的眼神太炽热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化一般,苏盛薇心中惶惶,似有一碗热烫在里面喷溅,就像是在逃避吧,在他开口之前,她盈盈一笑,“四少,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她的话成功叫叶智宸眸中燃烧的火苗,“扑哧!”一声熄灭,冷峻的脸庞上,除了黯然的失落,还有难掩的怒气。
不过,他这次没有冲她怒吼,而是勾起凉薄的唇来,“好,那我就放心了。”
何继楠不知道这两个人唱的又是哪一出,将手中的水果点心放上,说:“苏小姐,这是四少吩咐给你路上预备的。”而后又对叶智宸说:“四少,我先出去了。”
火车外,叶智宸的另一位近身卫戎楚溪繁等在那里,看到何继楠自火车上下来,他与何继楠本来就是熟不拘礼玩闹惯了,他出差在外已有月余,适才在外没有机会交谈,此时便将他的肩一拍。
“嘿,何副官,什么事叫你发愁啊,看你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去你的!”
何继楠将嘴一怒,脸朝着那节车厢一扬,楚溪繁本来是个机灵人,心下立刻就明白了:“我说四少怎么像是不痛快,之前在官邸独自站在露台,一脸的沉闷,而后又像是发了疯,火急火燎地赶来这里,敢情就是为了车上的那一位?”
何继楠点点头,低叹:“唉,要不怎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四少少年奇才,却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楚溪繁有些糊涂了,“四少之前不是一直与楚小姐打得火热吗,怎么这会又喜欢上苏小姐了?”
何继楠“嗐”了一声,说:“你出差去了一个来月,当然不知道。说来也奇怪,起初四少特别厌恶这位未婚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她变得心情起伏不定的,我估摸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苏小姐呢!”
楚溪繁想了想,笑了:“那不是刚好?反正两个月后,四少就要娶苏小姐做少奶奶了。”
何继楠也不知道其中隐情,说:“可能是她要走,四少还是舍不得吧。”热恋中的男女都是如此,不愿与对方分开一分一秒,要不古人怎么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过,刚才在车厢里看到的那一幕,又好像不是依依惜别,何继楠一时间也闹不明白那两人是怎么回事了。
包厢很华丽,乘坐着非富即贵,苏盛薇坐在那欧氏的沙发上,不敢再与叶智宸对视,只是望着车窗外的站台。那站台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岗哨,虽是在倾盆大雨中,军装尽湿也如同钉子般一动不动,这样整肃的军容,令人不觉生了敬意。
叶皖庭素来治军严谨,叶智宸手中的军队,更是军纪严明,所以宛军向来颇具威名。
叶智宸是个雄心万里的男人,在这变幻莫测的时局中,总有一天他会大展锋芒,只是不知道,再次见到他,世事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或许,她只能同这世上无数人一样,站在一侧仰望他的人生罢了。
火车只能在站台停五分钟,五分钟,能够换算成三百秒,滴答滴答……
在这三百秒中,两人竟然只说了开头那两句,便一直陷入沉默,四周的空气仿佛是凝固了的,在他的注视下,她始终淡淡地注视着窗外,可是,那似蝶翼般轻颤的睫毛,早已泄露了她心情的起伏不定。
终于到了快要开车的时刻,叶智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下车去了。
她依然直直地坐在那儿,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远去,完美的脸庞上淡然无波,连头也没回一下。
她从车窗里看见他已经到了站台,何继楠执伞替他挡着雨,他身后都是岗哨,大雨依旧倾盆而下。
火车微微一阵摇晃,开始缓缓地向前滑动,他站在那里,扬起英俊的脸孔,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本来想从车窗前退开,可是迎上他深沉的视线,她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别说是身体,连目光也移不开了。
大雨飘在车窗上,朦朦胧胧的一片,渐渐的,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她茫然间睁大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的面孔看清一般。
就在这时候,他已经转身,众人簇拥着他往站台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是孤清而冷漠的。他的背影已经在往后退去,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原来,他们注定是要背道而驰。
那些岗哨与他都模糊成了一片暗影,火车汽笛声响彻天空,再过了一会,火车沿着轨道转了个弯,连站台也看不见了,天地间只剩下苍茫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