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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陆沉梦

软轿就像昨日那般在锦绡毫无防备时着了地,却没有一只手伸进来催促她快点。她只好自己撩开轿门,莲足先出,接着是她浅紫色的宫服衣角露出,整个人如洛神的站在王府门外。时间是那么的巧合,巧合的让人深思。

锦绡刚一下轿,便看见离华正于侍卫谈论什么,她站的有些远,听得不太真切,只听见侍卫伸手指着右边,说“往那个地方去了。”

离华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沿着那条路寻去,他忽略周围的花草树木,鸟鸣声声,自然也忽略了锦绡。

锦绡将侍卫唤到身边,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侍卫毕恭毕敬的答到:“回王妃,刚才陆姑娘送了一对玉狮祝贺王爷与王妃喜结连理,托小的转交给王爷,王爷问了陆姑娘去的方向。”

“那位陆姑娘可是叫沉梦?”锦绡心里越寻思越不是滋味,若是离华无欲无求,她便可和他平平淡淡共度一生;但这个陆沉梦,不见其人常闻其名,已知她在众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回王妃,是。”那侍卫答,锦绡摆摆手示意他回去。侍卫行礼便又自然的退到一旁。

陆沉梦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直教人不能忘怀。

锦绡正准备进府,抬眼见一妇人蹲坐在阶梯上。

锦绡也蹲下与妇人平视,妇人眼中一片祥和隐着常年积累下的威严,撞上锦绡波澜不惊的目光似又一阵欣喜。妇人等着锦绡开口,想知道这位新王妃会如何看待现在平朴的她。

锦绡终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锦绡扶起她,道:“来人,快给这位妇人送些衣物和银两。”

锦绡身后的丫鬟们竟无一个应了锦绡,像她这位王妃说的话就像她的人一般,不得宠爱。

一阵寂静,静到锦绡忘记了这个世界还会有声音。煞红煞白在她脸上交替着,只有乐瞳将银子递过来,锦绡推开乐瞳的手。

她站定,好像天地都在她脚下。她确实是陵安王妃,但她曾经也是说一不二的一国公主。何时轮到下人对她这般。

她胸中一口闷气,使得她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顾国的奴才可都是这般傲气?”

一群人吓得咚咚直跪在地,妇人扯着锦绡的袖子道,“见过王妃,奴婢是陵安王府的丹娘,前些日子回乡下省亲,错过了王爷的婚礼。所以王妃不曾见过奴婢,刚刚奴婢只是在阶前歇息,让王妃误会了,还请王妃不要见怪。”

“无事。”锦绡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转身对众人道,“都起来吧,我只想你们知道,这陵安王府的主母只有一个!”

本是安静的人群中,冒出一声抱怨,“若是陆姑娘再此,一定不会这样。”

无疑是又点燃了锦绡心中的怒火,乐瞳知她心意,循着声源逮出那名婢女。

“王妃,这种人不知分寸,还请王妃掌嘴!”乐瞳心里的怒火就像三月开放的蔷薇那样盛红,恨不得亲自教训这丫鬟一番。

锦绡优柔的声音荡漾开来,她笑的风轻云淡,她说,“不必了。”

这话透过鲜花和绿叶传到离华耳朵里。锦绡吩咐众人散去,丹娘与乐瞳也回到府中。离华在距离锦绡五十步的地方,他看着她,笑靥如花。

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二人,一个绝世芳华,一个倾城独貌。

离华说,“锦绡,你做的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心里没有来的悸动,又笑自己傻痴,不过一日的时间,怎会有怀春少女般的期待。

是时光久了,让他们错位。在不该相遇的地方相遇,在不该付出的时候付出。

揉进血液里的孤傲是他们俩共同的特征。这世界不会有别人,只剩一曲长歌。

桐花馥,菡萏为莲。茉莉来宾,凌霄结。

这几日,王府里一片太平。那日在门外见着的妇人竟是离华的乳娘,锦绡自然对丹娘尊敬有加,丹娘也十分疼爱她,只是每当锦绡问起关于陆沉梦的话题,丹娘总是闭而不答,或是顾左右而言他。锦绡知道丹娘自是有她的难处,也就不好再问。

本以为陆沉梦的事只有等到见到她本人才会解开谜底,机缘巧合之下,锦绡终于知道了陆沉梦是个如何的姑娘。

那日是六月二十七,锦绡正与离华在园中赏花。陵安府中也是有茉莉的,轻风和着茉莉的香气在鼻息间盘旋。

离华难得的与锦绡在一起,虽说只是闲转,满园的花色还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湖中锦鲤从白莲处打着璇游到锦绡脚边,这时离华才开了口,“王妃喜欢什么花呢?”

锦绡看着湖里的锦鲤,思索着离华的喜好。阳光折射到她脸上,映出斑斑光圈。最后,锦绡回答到,“或许,万花之中,更爱芙蓉吧。”

离华站定,瞧着她净白的面容。秀丽端庄,楚楚动人。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绡低下头,离华才觉着自己失态了。离华笑着,似春风拂面,华丽绚烂。他对锦绡说:“本王还以为王妃喜那凤仙呢。”

锦绡听出离华话里有话,她只装作如无其事,陪在他身旁,一笑不语。

细发垂到锦绡眼前,正欲伸手,离华已经先她一步将发丝别在耳后。锦绡脸上是含羞的窃喜,擦过离华的手指,那一刻,阳光正好,岁月静安。

万芳院内,时间不再流逝。停顿的手指,绯红的脸颊,万般成空。

京润突兀的声音打破了难得的宁静,他微行一礼,继而说道:“启禀王爷,王妃。宫里来了一位张公公,说是静妃今日在朝华殿里下棋,便想邀王妃一起。”

离华嘴角泛起笑,他问锦绡,“王妃什么时候与静妃认识了。”语气里也听不出有什么心思,锦绡也不想去猜,便答到,“我根本不认识静妃。”

离华挑挑眉,若有所思。

他嘱咐锦绡,“静妃是王丞相的女儿,皇上不想王相一族得势,所以静妃并不得宠,但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你可千万要小心。”

锦绡有一时间的征仲,她不解的问道,“王爷今天是怎么了?真是让臣妾受宠若惊。”

离华见她素日里与她他说话都用“我”字,一时竟不习惯她的“臣妾”。转念一想,他本就没有习惯她的“臣妾”二字。

离华说,“你是我的妃,自是陵安王府的门面,不可在外人跟前丢了脸。”

离华负手而立,望着锦绡带着清脆的笑声踩过一地落叶渐渐远去的背影,在眼中最后小成一个点,直至消失不见。

眼下正值六月中旬,头顶上是火辣辣的太阳射的人不敢睁开眼睛,晴空万里无云,树上只剩知了在没完没了的叫着,听得人心浮气躁。玄武大街上的小贩都闲的无事回家睡觉,只剩下买西瓜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摊上只剩下一两个卖相不太好的瓜,那些也不知道是被买走了还是被西瓜贩给吃了。

若不是轿里有冰块,锦绡也想买些西瓜来吃。在她们宥国,天气没有顾国这么燥热,夏日里也就是喝喝凉水便过去了。

摊贩前突然走来了一个姑娘,三千青丝只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花簪绾起,黛如峨眉,眼若星辰。撑一把蓝色油纸伞,着一条粉色烟水百花裙。右边腰上别着一支乌木做的横笛,一看就知道价值不凡,左边腰上佩带着一把短匕,手柄处镶嵌着一颗指甲大的红玛瑙,墨绿色的翡翠将红玛瑙围在中间。锦绡想起自己曾经也有一颗这样的红玛瑙,却是穿在项链上的,最后她在出嫁前将项链送给了宥国长公主锦鸢,以表多年姐妹之情,现在想起来,觉得它还是镶在匕上好看多了。

轿子缓缓的与姑娘擦肩而过,毫不耽搁的匀速前进。锦绡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日离华到底找到陆沉梦没有?为何事隔了这么久她才想起?暗暗的怪自己反应迟钝。可是,自从与那位姑娘偶遇后,这个问题便一直在锦绡脑海里盘旋。

轿子落了地,已经到了朝华殿。

锦绡以为静妃应该是邀了许多女眷过来,可是当她到的时候,却发现好像只有自己。朝华殿的宫女向她行礼带她进了内殿,静妃已经等待她多时了。她眉心一点朱丹红,双手两条贝雪链,一身大红色散花烟罗衫。见锦绡已到,亲切的拉着她坐下。这虚伪的表情锦绡在宥国宫里就已经见的不少了,但也只能顺势的回应她。明明两人是初见,却更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静妃与锦绡寒暄几句,无非是谈论这日的天气,锦绡只是笑着回应,亲和而又疏远。

闲聊了许久,终于到了正题上。

静妃问道,“王妃可知道陆沉梦这个人?”

锦绡说,“听人提起过几回,不过毕竟不认识,所以不算是知道的。”

静妃捣腾着桌案上的乌紫茶具,说:“本宫还未进宫时,便听说了金城第一才女陆家二小姐陆沉梦。”

静妃芊指托着茶杯,右手拿着茶壶,上好的龙井香从壶口泄出。静妃将茶杯递与锦绡,锦绡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茶香肆意蔓延口腔,她等着静妃继续说下去。

陆沉梦是陆家二小姐,陆家是金城乃至全顾国最大的布庄。上到皇宫里的娘娘嫔妃,下到文武百官的夫人小姐,只要是有身份的人,都穿的是她们家布料做的衣服。

开元四十一年,青平街上几个文人墨客清高自傲,自以为文采无双,办了个赛诗会,说只要赢了他们,便是这天下第一诗圣。陆沉梦以一首,“呢喃私语凭吊栏,门前扣问青草寒。世事无心情弄人,珠珠红链点姻缘”拿下诗圣的称号,那一年陆沉梦十岁。

开元四十五年,先帝去世,举国上下一片哀伤。先帝下葬三天后,当时的韩贵妃如今的太后独自一人去了皇陵,从皇陵回来的路上路过陆家大院,一曲《长门赋》哀怨的从院里飘出来,刹那间伸到墙外的枝头随着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了梅花花瓣,韩贵妃并不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但她知道先帝生前最爱的就是那曲《长门赋》。

开元四十六年,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圣和,韩贵妃被立为贞淑太后,居长乐宫,胞弟离华为陵安王,赐府邸一座,恩赏无数。

朝中尚未平稳,各方势力均有做大的想法,谁知新帝颖悟绝人,玩权术于股掌之中,丝毫不给他们机会有机可乘。各大氏族想着既然不能将皇帝变作自己的傀儡,就该在他身边放上一个傀儡。

太和元年五月初五正值端午佳节又是贞淑太后生日,新帝设国宴于景秀宫,大宴群臣。晚宴时只留有官居三品以上的大臣,吏部尚书宋深让他世侄女蔻雅繁为皇上献唱,其实只要去过建南含春苑都知道蔻雅繁就是头牌繁女。

接着便是各个家里有女儿的大臣拼命介绍自家的女儿。

陆沉梦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她坐在女眷那边,身上的那支乌木笛吸引了太后的眼光,不禁想起那日院里流淌出来的笛音。太后点了陆沉梦,才知道她是翰林大学士陆进生的外甥女。陆沉梦本就生的秀雅绝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一曲《姑苏行》更是惊艳四座,再度成名。

第二日帝都金城里的百姓都争相传送这陆沉梦的绝世倾城,技压群芳。说得她更似天上的仙女,那日特意下凡来给太后庆生。这马屁即拍了陆沉梦,又哄了太后。一时间国泰民安,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太后随即把陆沉梦留在了宫中,只因那笛声吹进了太后心里。

那一年陆沉梦一十四岁。

在宫里住下的陆沉梦成了宫里最抢手的红人,她住的流云殿常常是络绎不绝。各宫娘娘都邀她下棋,画画,作诗,更多的时候是合奏各种曲子。后宫虽然是个险恶的地方,却也是个享乐的天堂。能博得皇上和太后喜欢,必须的有一技傍身,毕竟后宫美女如云,除非是绝世芳华,否则很难出众的。

但陆沉梦更多的时间是陪太后去庙里烧香,常常都是一去就去四五天。圣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七,北方传来战乱的消息,陆沉梦陪着太后去华安寺拜佛。

华安寺位于顾国南边的华安山上,寺庙建在半山腰上,离山顶较近,气宇轩昂的建筑物好似云中楼宇,里面传出的颂经声环绕整个山谷。庙门前有六十四节阶梯,诚心诚意来拜佛的人必须亲自走上完这阶梯。太后每次来,都是自己走上去,这一次陆沉梦也不能例外。只是刚好走完这六十四级阶梯,太后突然想到包袱忘在了山脚底下的茶棚里。

佛门是清净的地方,所以只有陆沉梦陪着太后上来。将太后送进庙里,陆沉梦便折回去拿包袱。刚顺着六十四节阶梯下来,天空就下起瓢泼大雨,陆沉梦腿软的不行,纵使她有足够的毅力,可体力上也跟不上。

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陆沉梦的身上,雨水顺着脸上的头发往下滴落,她浑身湿透了,黏在身上的衣服勾出她玲珑曲线。陆沉梦正找不到地方躲雨,忽然间她站定的那一小方块地方雨滴被蓝色油纸伞隔绝在外,她抱着自己冷的瑟瑟发抖,一件墨色长袍披在肩上,为她送去丝丝温暖。

陆沉梦转过头来,男子将整把伞都给了她,自己却在狂烈的风中忍受暴雨。

聪明如陆沉梦,看着那张与离晋有些相似的脸,便能想到陵安王离华。

两人在暴雨中对立而望,两双眸子都射进彼此的心里,竟是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温暖了那一小角天堂。

没有经历过那一幕的锦绡却能想象的出离华与陆沉梦温柔的神情。如若锦绡没有嫁给离华,这会是多美的一个故事。

静妃接着讲下去,事情已经到了圣和三年的八月十五,中秋那天。那一日照常是家宴的日子,不同的是,这日宫里的家宴受邀的还有陆进生一家人。席间一片和谐,处处歌舞升平,离华与陆沉梦一前一后借故离开。离华带她一同到御花园赏月,借着皎洁的月光向陆沉梦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可佳人并不领情,只是笑笑将离华比作月亮,将自己比作星辰。

月亮会有数以千计的星辰陪伴,而星辰却只有一个月亮。

离华向陆沉梦保证,今生今世,只会娶一个女人。陆沉梦当然很高兴,但她明白像离华一样的公子不会只有一个妻。所以她既不答应,又不拒绝,或许在她心里面对离华也是喜欢的。

可是第二日清晨,留言就已经满天飞了。两人在御花园里私会的消息不知是谁放出去的,越传越悬,到最后,陆沉梦的“清白”都已经不在了。太后觉得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两人成亲,离华自然是愿意的,可是一到陆沉梦这,就连太后也行不通。作为母亲,太后当然是更偏向自己的孩子,便下令送陆沉梦回府,再让皇帝七天后下旨赐婚随后举行大礼,陆沉梦想逃也逃不掉,可是将陆沉梦送回府这个决定是太后和离华最大的错误。在这七天的时间里,春心萌动的陆沉梦完全有可能的爱上一个人,可是出现在她面前的却不是离华。

那晚华灯初上,他一袭黑衣来到她身边,只是滴答的时间内就解决了她身边所有的侍卫。他带她走,他带她渡了江,他带她骑了马,他带她赏了一路的景色,他绑架了她。

在她怀着待嫁的忐忑心情时,突然闯进她的心房……

虽然他没有离华那么好看,却是一身的阳刚正气,他的手更不似离华的细腻,握着却是粗厚有力。但他绑她的理由却是因为离华的,因为离华曾经得罪过他。至于得罪了他什么,他也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陆沉梦安安稳稳的跟着他在破庙里待了三天三夜,为什么要在破庙里呢?因为他说他在等离华寻来。每日夜里,陆沉梦会在半夜醒来,看看他的睡颜,顺便确定他是否丢下自己跑了。

正如男子期望的那样,离华第三日早上确实寻来了,而且像信上说的那样,孤身前往。

在这之前,陆沉梦根本不知道离华会武,在听故事之前,锦绡也不知道。

两个人打斗起来,电光火石之间是一场男人的斗争,陆沉梦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暗暗祈祷他们两个都别受伤。或许上天听到了她的祷告,他们的确没有受伤,离华的剑刺向他的时候,陆沉梦的身子比脑子更快的反应,飞身抵挡,那一剑刺进她的左臂,鲜血四溅,染红了陆沉梦橙黄色的衣裙,幸好及时救治才挽回了一条性命。

他说他欠陆沉梦一条命,当他想到如何还债的时候,他会回来找他,所以,他走了。

时间终于到了陆沉梦与离华婚礼的日子,怕出什么意外,没有像锦绡那样坐着轿子游城一圈。新娘早已穿戴整齐,只差拜堂了。可是所有宾客从晌午等到日暮,也不见新郎出来。太后和离晋脸上也是不悦,好不容易帮他娶上媳妇,可他自己却不见了。

陆沉梦不知是怎么想的,她既没有尴尬,也没有失望,更没有欣喜,整个人就像木头一般,没有丝毫的感情,任谁与她说话她也不搭理。陆沉梦脑海里一直想着昨晚上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来找离华,离华还打趣的说成亲前三日夫妻是不能见面的。离华见她哭的伤心,也不能再装作无事,便开门见山地问她,究竟想要做什么。陆沉梦说,“离华,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不能嫁给你!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他!”

离华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她拥进怀里,任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衫。离华说,“你要去找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在那里吗?”

陆沉梦一个劲的摇头,也一个劲的哭,除了哭她还能怎么办?

离华放开她,翩然离去,他的衣袖间撒下一段光华,那里面似乎有一段记忆,像泛黄的旧画卷一样,渐渐模糊了。

这是,对她的宽容?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束也被黑夜吞没,离华还是没有回来。这场婚事最后因为离华的缺席没了下文。第二日清晨,离华才回到府中,一身的酒气,太后也没训他,她终是爱这个孩子的,只是离晋说了他两句,无非是丢了皇家的脸面,愧对列祖列宗云云。这一日,离华是回到了家,但陆沉梦却不见了,众人只当她是因羞愧而逃避,只有离华知道,她是去找他了。那一年,陆沉梦一十七岁。

讲到这里,故事也就算完了。锦绡是何其庆幸离华没有缺席自己的婚礼。可是她还是不明白静妃无缘无故的把她叫到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讲个故事?

锦绡还没问,静妃自己就开口了,说:“其实本宫听说,陆沉梦最近好像回来了,所以咱们可以连手一起将她彻底铲除。”

锦绡手里的茶水已经凉了,她还是捏着杯子不放,“娘娘为何对她有如此恨意?”

静妃话还没说出口,胸口就有了很大的起伏,声音却依旧平静,道:“本宫也不怕告诉王妃,其实皇上当初也是爱着陆沉梦的。消息是他放的,可他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让他们成亲,他让离华的仇家绑了陆沉梦,没想到陆沉梦竟然爱上了那个人。所以,不管陆沉梦这次回来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能养虎为患。”说完,静妃嘴角弯起一个可怕的笑容。

窗外夕阳西下,余光给殿外的鲜花镀上金光,竟是一种伤感美。

锦绡站起来,说,“娘娘若是无事,锦绡便先告辞了。”

静妃依旧捣腾着她的茶具,等到锦绡真的要踏出殿门时,声音又自半空响起,“本宫在这说了这么久,王妃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锦绡没有回头,她只是站在那个地方,也是那样清灵的声音,她说:“我不管那个陆沉梦究竟回没回来,既然我和王爷成了亲,就是唯一的陵安王妃,离华的妻子。”刹那间有片刻的宁静,以后响起来锦绡走路的嗒嗒声。静妃征住了许久的时间,直到门外的公公宣道,“皇上驾到!”她才回过神来,赶忙整理整理自己,出去迎接离晋。

是夜。轻风和煦,月朗星稀。

陵安王府院内安静的只剩下虫鸣声,白日里的炎热散去,此刻微微的凉风好似送入心底。

祥云居里,烛光摇曳,窗纸上一片昏黄。

“今日那局棋不知是赢是输?”离华问,他坐在檀木凳上,对面坐着锦绡。

今日只是听了个故事,哪里还顾得到下棋,想到静妃说的话,锦绡笑着问离华,“王爷是希望我赢呢还是希望我输呢?”

离华笑而不答,起身走到窗边木柜处去取出棋盘,说“要不然,王妃陪本王下一局?”

锦绡一时间僵住了,老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离华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就直接将棋盘摆上圆桌,抬起右手道,“请。”

门外,乐瞳与京润各自站一方,一边观察着对方一边偷听里面的动静。京润瞧着乐瞳,见她走到一处坐下,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京润喊她,“喂!”乐瞳不理京润,京润又走近了些,“喂!”

乐瞳瞪了京润一眼,道“你知道我姓喂了吗?你就一直喊个不停。”

京润摸摸头,一脸了然的样子,说:“原来你姓喂呀,这个姓我从来没见过。”

乐瞳忍不住笑了,又骂道:“白痴。”

京润听了,气急败坏的说,“你骂谁白痴呢?你知道我小时候跟谁混得吗?金城第一才女——陆沉梦陆姑娘!”乐瞳白了他一眼,毫不在意陆沉梦的名号,她说,“才女又怎么了,我们家公主现在还是陵安王妃呢!”

京润像是自己被侮辱了一般,今天非得让乐瞳知道陆沉梦有多厉害,京润说,“陆姑娘那可是一顶一的人才,会写诗,”京润右手一弯,做了个“写”的动作,又说,“会画画,”右手在空中飞舞着,好似真的在画画,“会下棋,”京润左手拖住右手的袖子,食指弯曲压在中指之上好像中间夹了枚棋子。又说,“还会吹笛子呢!”

乐瞳反驳道“我们家公主……”好像……好像……什么都不会……在宥国的春天,别的皇子公主在吟诗作对,她和她家公主在西亭吃着桃花粥;夏天,别的皇子公主在画画学艺,她和她家公主在西亭吃着八宝鸭;秋天,别的皇子公主在下棋对弈,她和她家公主在西亭吃着桂花糕,冬天,别的皇子公主在弹琴跳舞,她和她家公主换了个地方在国舅府吃着佛跳墙……

京润像是偷了腥的猫一样,笑的好生得意,“你们家公主怎么样啊?”

乐瞳瞧他笑开花的脸,说“我们家公主什么都不会,可是她还是陵安王妃,哼!”

京润的笑容呆住了,“你!”

乐瞳偏过头去,不理他。

月光在这大大小小的事里渐渐变得暗淡,朝阳吐出第一丝曙光,大地恢复了它的生机,昨夜的一切已成过眼云烟,往事不可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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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驴赶集的老贾是崞县大牛堡人,卖鲜姜的老黄是忻县高城人,两人有次碰一块了,老贾把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好姜,又说你家栽了几棵姜树?今年算是小年还是大年?老黄扑哧笑了,露出一嘴黄板牙,俺活这么大,还初听有栽姜树的,这玩意儿不是树上结的,是土里长的。老贾脸红了,板起脖颈跟老黄抬杠,你这老汉我看你也是上岁数的人了,懒得跟你瞎计较,姜本来就是树上结的嘛,你想日哄谁哩?我又不是二球坯。就因为姜是土里生的还是树上结的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两个人在崞阳镇的集市上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老贾是本地人,周围的路人不管对与错都偏向他,说甭跟那卖姜的瞎掰扯,干脆打赌得了,谁输谁赢,眼见为实耳听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