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妇人微微的抬手指向身侧的椅子,笑道:“很久不招呼客人了,总怕怠慢了皇妃。这里早已如同冷宫,所以,竟没办法为皇妃斟得一碗茶。”
“不必客气。”汐颜淡淡的应着,轻然的坐在了她的身侧,道:“你叫人引我来,想来也不是为了让我喝你一碗茶的。所以,有没有那一碗茶,并不重要。
妇人听闻只是笑,笑意中带着迷离的清冷,突然,她凑近汐颜,冷笑道:“即便是贵为皇妃,你依旧不快乐,是么?男人一旦登上最高之位,就不会再把女人当成唯一,即便她曾爱你爱的如此深沉又如何?于他来说,你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无用的女人。”
靠得太近的缘故,汐颜甚至能闻的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腐朽的味道,像是从地下埋了几千年之后又重见天日的古董一样,周身都散发着迷人却又阴冷的气息。她在妇人直视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稍许才道:“即便没有人传话,你也早知道我会来,对么?”
“是。”妇人将身子复又坐正,视线迷蒙的投向屋中唯一的一丝光线处,道:“自从你进宫之后,我便想见你一面。可是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被囚禁的罪人,而你,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妃,能见你一面,真的是难上加难。”
“所以,你一直在找寻时机。”汐颜侧目望她,笑的有些疏落和不屑:“你利用齐瑶的私心,让她明目张胆的陷害我,进而便引起后宫之变。后宫若动荡,势必会牵连到朝堂,以此来打击风慕宸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对么?”
妇人淡然浅笑,并不多做隐瞒,只道:“就知道依你的聪明,什么阴谋都瞒不过你,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错,齐瑶当初亲自来求我的时候,我便已经决定利用此事来打击风慕宸。我知道你在风慕宸心中的地位,不论任何事情,只要一旦牵扯到你的安危,他必定会失去理智一味护你,如此,便会引起朝廷的不满。即便不会逼他退位,却也可以让他坐卧不安。”
汐颜冷笑:“可惜你失算了,如今的风慕宸早就已经不再将我当做唯一,他的眼里只有皇权和天下。”
“我没有失算,我只是太低估了风慕宸的能力。”妇人定睛看着汐颜,笑道:“他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将一切推给了齐瑶,而且,还一并除去了他的心腹大患。这样的计谋与魄力,我的确不如。”
汐颜一怔,想不到被禁冷宫的她,竟能一针见血的看穿整个事情的始末。或者,几十年的宫廷生活不只是单纯的享受,皇后的称号也不是徒有其名。不过,这一切与她蓝汐颜来说又还有什么关系呢?她要的不过是巫灵珠,只愿巫灵珠一到手,一切,便可以完美的结束。
“你很失望?”妇人空悠悠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抹莫名的忧伤。
汐颜浅笑如霜,摇头道:“我已经不在乎他要如何,你所说的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他要如何是他的事情,你不必费心拿他的事情来刺激我。”
“我知道你不快乐。”妇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深沉的望着汐颜失神的脸庞,道:“从你一进门的时候我便看出你的落魄,一个人的好与坏,是很容易从眼睛里泄露的。的确,身为皇上的女人不可能快乐,这个,我也懂。”
“你引我前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么?”汐颜蹙眉,费了这么多的周折,她不可能只是跟自己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妇人并没有直接回答汐颜的话,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她,许久才笑着赞道:“你的确很美,也很聪明,也难怪澈儿会为了你宁愿放弃一切,甚至不惜丢掉性命。”
汐颜闻言,心中微微的升腾起一丝内疚。风慕澈,那个温文尔雅俊如谪仙般的男子啊,他就那样在自己的面前坠入了悬崖,了结了自己原本可以辉煌的一生。而面前的这个妇人,是他的母亲,他的牵挂。想到此,她扭头回望着妇人,道:“你想知道无忧的下落?”
“无忧?”妇人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瞬间了然的一笑:“是澈儿的孩子么?”
“是。”汐颜点头,直视着有些期盼的双眸,道:“他活的很好,寄养在一个普通的农家里。这一生或者富贵不在,却会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够了,够了,这样便够了。你看,我倾尽一切努力的想要争取,到头来最想听到的,也不过就是“平安”二字。”她起身推开那扇早已积满灰尘的窗子,笑道:“你看外面的世界多美啊,曾经,我也是无忧无虑的少女,也渴望着爱情,渴望成为那个人的唯一!”
汐颜微微叹息着,如今的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不想再打搅她的安宁。她起身,欲走。
身后,妇人的话穿过层层阴霾透射而来:“你的美丽会让人望而却步,你的聪明,才是让人感到害怕的地方。不要以为风慕宸任你为所欲为就是爱你。当一个男人的欲望膨胀时,他所作的都是为了自己。包括那些说爱你的话,统统不值得相信。”
汐颜闻此浑身一颤,却并未回身望她,只道:“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谨记。”旋即,匆匆离去。
夜幕微垂,有凉凉的风吹起宸汐殿中雪白的鲛绡窗帘,犹如白衣的仙子随风起舞。白纱之后,是一袭冰蓝色织锦凤尾长裙的蓝汐颜,如云秀发梳成望仙髻,很随意的斜插了一只装饰着和田暖玉的莲花簪,与裙摆处珍珠镶嵌的莲花相互辉映,煞是美丽。
身后,有熟悉的薄荷香味弥漫而来,她知道他来了。虽然,他刻意的放缓了步子,并制止了出声通报的小太监。可是,他身上那样熟悉的味道还是无法被忽略,就向她身上的兰花味道一样,明明是惹人沉醉的香,到最后也演变成了弊端。
忽而脑海中有细微的灵光一闪,她可以在几米之外便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味,那么他呢?是否也如她一样以味道判断便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她的行踪?若真如此,那她初入皇宫去宁轩殿找寻他的时候,他应该有所察觉才对啊?难道!
没等她将事情一次性的想个透彻,便有一件柔软的,带着体温的孔雀毛飐轻轻的披在肩头,接着,便是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声音响起:“窗边风大,小心着凉了。”那样体贴而温柔的语气,仿佛他们还是初婚之时,心心相印的彼此深爱着对方,从来没有过抵触与敌对。
她侧头望他,许是夜风微凉的缘故,他的脸颊处有微微的青色,衬着英俊的面容愈发的清冷。即便是一袭浅绛色的苏锦金龙云纹长袍,依旧无法给予他恰当的温暖。夜色下的他,眉目疏朗如星,整个人都沉寂在淡淡的惆怅中,让人生畏而心疼。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色来回扫视了片刻,似乎是要得到心头那隐忍许久却无法找寻到的答案,可是,他只平静的对望着她,没有丝毫的感情回应,有的,只是那一抹若有若无的伤怀,如同一把无法跨越的鸿沟,在他们之间横隔成了一堵坚韧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