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醒来时身边已不见那稳婆身影,而老人却是抱着孩子坐在离床榻不远的凳子上。见离歌已醒,遂走上前去,笑道:“瞧,是个多乖的孩子!到现在为止除却出生时的啼哭便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可有想好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沈……沈墨书。”
老人闻言微微眯起双眼,仿佛是对这个名字十分受用,点头道:“不错。这个名字多了几分书卷气息,若能让他远离杀戮便再好不过了。后面这两月,你还需留在这里修养,两月一过我自不会阻拦与你。”
离歌勉力抬起一臂遮住自己双目,哑声道:“多谢。”
“可有想好离开后去何处?”
“已有了打算。这些时日劳烦前辈了,只是离歌离开后这孩子还望前辈能够多家照拂几日。若……日后我还能再见到他,必定再不会麻烦前辈。”
老人正欲叹息,却在叹息声即将出口之时又生生将其咽下,只道:“也罢。你既已想好,老头我也不再多说。这孩子与我也算有缘,我自会照料。”
离歌再次道谢,尔后便这般安静了下去。不多时,老人便带着孩子离开屋子,转而将备好的调养药膳端了进来。见离歌仍是以一臂遮了双眼,便摇摇头,轻声将碗筷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然而,老人却不曾想到当他次日再去探望离歌时,屋子内外已无她的踪影。老人叹息道:“罢了罢了,这一番孽缘终究是要了却。只望最后莫要再落得一个悲惨结局。”
离歌抬头,看着眼前装饰考究,气势不凡的建筑,心里颇有些踯躅。以前在老人出去时,她便一点点向外探路,好在天不负她,在稳婆来之前让她寻到了一处通往外界的道路。两月来,她马不停蹄地赶路,就是担心逍遥阁会再一次迁离,然现在循着记忆寻到这依山而建的楼阁庭院,她却迟疑了。
若无殊等人已离去,她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寻到逍遥阁?利用沈醉换来的机会,她并没有好好把握。
离歌一捏拳,当即翻身跃进了院内,院内仍旧和以前一样,冷清、安静、奢华而精致,就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模具。避过通往无殊房间的回廊,离歌直接点地弹起,直朝最高处的阁楼奔去。若尚未离去,那么那阁楼便该是藏书斋,记录这燕云一切的藏书斋。轻身落地后离歌小心推开窗牖,翻身跃进。
离歌一愣,屋中排列的书架上仍是满满的书籍,可这里却无一人把守。犹豫片刻后,离歌便以流云步滑行向前,将可能出现的机关全部在脑中过了一遍,可待她走了一半却仍是无半分动静。离歌心下诧异,且发现越向里这书斋的规模越大,密密的书架似见不到尽头,她这才明白露在山体外的建筑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书斋的多半空间都是掩在这山中。听闻到不远处的脚步声时,离歌脚下忽的顿住。
随后,是石门转动开启的声音。离歌并未躲藏,而是就这般定定站着等着来人的靠近。
来人随后便知书斋中多了一人,瞬间的怔愣过后便缓步向前。不多时,这人走出了书架投下的阴影,在离歌身前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离歌笑道:“没想到木头你竟是掌管这逍遥阁绝密之人,当真深藏不露。”
木头亦是浅笑,双手习惯性地拢进袖中,道:“离姑娘谬赞了,子木不过一介书生,自然也只能做做这整理书籍之事。”
“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你乃持有子氏衔云令之人,只还当你是少爷身边的木头呢。”
木头忽略离歌话中的讽意,笑道:“离姑娘说笑了,子木早已离开子氏,这衔云令亦是许久都不曾取出来了。上一次实属无奈之举,离姑娘既能对沈二公子下手,想必也该知道我们何以必须夺得那寒雪玉。不知这一次离姑娘故地重游所为何事?”
离歌脸色一时变得煞白,半晌都无答话。木头见此转身,准备开始整理堆放在旁的书籍,却不想离歌却突然靠近,手中短刀直抵木头脖颈,问道:“捻阳现在何处?”
“呵,子木便奇了,离姑娘是被司祭带回来的,何以会问到子木头上来?”木头并不担心被这短刀所伤,神情仍是悠闲自若。
离歌冷哼:“我虽不似逍遥阁诸位天赋异禀,可好在比之旁人多活了近百年,这逍遥阁的辛密也多多少少听过不少。逍遥阁中最重要的地方莫过于这藏书斋。这里面随意一本书都记载了天下人不知晓的秘事,除此之外,一旦劳烦逍遥阁出面收拾残局,那么一切痕迹都会被保存。对这些分类整理之人出了你子木还能有谁?”
“……子木不曾想到原来离姑娘方才是这深藏不露之人,罢了,便还你。”
离歌闻言收起了短刀,子木不会武,她自是不用太过担心。但见子木穿过层层书架,转瞬便没了踪影,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辰过后,子木复又出现,双手捧着为黑布所遮盖的刀。子木奉上前来,笑道:“这捻阳着实够分量,离夫人不愧是曾宠冠王庭之人,竟让天寅庄主一生牵挂怀念。”
离歌并不在乎木头话中的讥诮,一把掀开刀上黑布,果真是捻阳。离歌持了捻阳,将短刀重新塞进长靴之中,笑问:“掌事可介意我再借几本书瞧瞧?”
“离夫人既然说了,子木岂有不应之理。然而只怕阁主知晓会怪罪于子木,夫人便在这里看了可好?”
离歌思量片刻后便颔首应下,木头见此反而是转身退出藏书斋。木头微整衣摆,缓步沿着回廊朝对面走去,途中恰碰见朝此地而来的子苏。木头浅笑,当即上前道:“子苏,近来可好?”
子苏本是垂眸,闻声也只当木头是另一处的人手,正待抬首回个招呼时却突然看清木头相貌,即刻便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