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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鲁拙!

放下手中的柳叶,凌冬的左手,在宽大的袍袖下紧握成拳,面上却波澜不惊。

原本将这次的赴宴当成是劫难,却不料冥冥中自有天定,她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见的人儿,竟然会被楚皇亲口传召!

“皇上!”不同于凌冬的惊喜,顺贤皇后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依臣妾看,传召鲁国质子的事还是免了吧?今日皇上大宴妃嫔,传他一个男子过来,多有不便……”

有不便是假,看来是不想让自己与鲁拙会面才是真!

凌冬正盘算着要如何开口,楚皇却先一步笑了起来,“无妨。皇后多虑了,那鲁国的质子,朕根本没将他当一个男人看,在朕的眼中,他不过是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也好。”

狗?!

凌冬的双拳,再次紧紧握了起来,用力之大,以至于右手中的柳叶被直接榨出了绿色的树汁。

忍!必须得忍!就算是不为自己,为了鲁拙,这口气也要忍下去!鲁拙堂堂一个男人,连侮辱鞭打的刑罚都能安然忍受,自己又怎么能输给他呢?

顺贤皇后还想要反对,奈何楚皇派出去的公公腿脚灵便,早已一溜烟儿地跑的不见了踪影,只得作罢。

颇具深意地望了眼凌冬,她那说不出口的警告,在这一眼里表达得淋漓尽致。

连番陷害不成,太子妃面色灰败,心中悻悻,奈何她心思本就不够聪敏,一时半刻,怎么也想不出再害凌冬的办法来。

那公公去的快,来的也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就拖着鲁拙,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殿门口。鲁拙的身上,赫然还穿着那套打着补丁,被凌冬加了料的棉袍棉裤,与这一室的绫罗绸缎一比,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鲁拙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满殿的衣香鬓影,环肥燕瘦,鲁拙却目不斜视,径直对着上座的楚皇楚后行了个礼,便垂首立于一旁。

“今日召你过来,是想让你同如烟她合奏,共唱一曲,以娱欢宴。”心情愉悦,再加上有众人在场,楚皇对鲁拙说话的口气也较平时和善许多,“立在你左边的,便是三皇子妃如烟。如烟可是我北楚京都出名的才女,你能与她合奏,可谓是三生有幸。”

“皇上谬赞了。”这一句中的喜悦,凌冬绝对是发自内心。

淡淡地应了一声,出于惯性,鲁拙微微转头,向凌冬的方向瞟了一眼。

乍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

靛蓝的宫装绣着繁琐复杂的花边,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剔透。如云般的黑发高挽,上面插了一溜儿七根七宝玲珑白玉簪,在穿金戴银,个个珠翠满头的妃嫔之中,更显清丽脱俗,自成一派。

虽然穿着打扮与往日不同,但凌冬的相貌,鲁拙又怎么会认错?

她居然是三皇子妃?!

心中有一股湍急的暗流潜过,撞得他胸口生生发疼。下一刻,鲁拙面色如常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情潮汹涌的一眼,只是凌冬的错觉。

“恕拙愚笨。”再次弯腰行礼,他不卑不亢地向楚皇请辞,“皇子妃娘娘所会的乐章,一定是阳春白雪的高雅之作,鲁拙斌性愚钝,只会些家乡的小调,恐怕无法与娘娘合奏。”

身为一个质子,竟然敢公开与帝王顶撞,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被打断了兴致,楚皇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不会没有关系!”眼看楚皇将要发飙,凌冬连忙上前几步打圆场,“如烟闲来无事时,也曾研究过鲁蜀的民歌。不如让如烟与拙皇子一起,为大家演奏一曲鲁蜀的小调。在鲁蜀最出名的《孔雀东南飞》,想必大家都没有听过吧?”

凌冬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鲁拙若再推辞,也太不合情理。着缳儿去殿外再摘两片新鲜的柳叶,凌冬投给鲁拙一个鼓励的微笑,将翠绿的叶片放在唇边。

那样悠扬空灵的曲子,用柳叶笛来诠释,再适合不过。依着记忆中残存的印象,凌冬竟然将曲调十有八九地吹出了个大概,这效果,比她原先预期的还要好得多。

再看鲁拙,却是一脸木然。虽然是开口在唱,声音也醇厚婉转,但比起那天晚上,凌冬在隆禧宫的草垛边听到的《孔雀东南飞》,却是有形无神,没有投入丝毫感情。

在楚皇的面前表演,难怪他会兴致缺缺。一曲终了,凌冬放下手中叶片,不免有些感叹。若是听过那宛如天籁般的歌声,再看鲁拙现在与宫廷乐师无异的表现,是人都会觉得遗憾。

楚皇想必是没有听过鲁拙发自内心的悲歌,但听他一曲唱完,总觉得意犹未尽,仿佛那歌声中还缺少了些什么。

“都说你天赋异禀,乐理出众,如今看来,你的歌声还没有如烟的叶笛打动人心。”被鲁拙的表现弄得兴致尽失,楚皇不悦地皱起眉头,“如此庸才,实在是该死!哪位爱妃给朕出个主意,要怎样惩罚他才好?”

“惹得龙颜震怒,真是罪该万死!照臣妾的意思,既然他是狗,不如就让他叼着这块骨头,像狗一样从这大殿里爬出去,也好博父皇开心一笑。”顺贤皇后尚未开口,太子妃便抢先一步,接上了话茬。这鲁拙与她无冤无仇,但见“上官如烟”刚才与他合奏,眉目传情,她便将憋在心中的怒火发泄在了他身上。

简直是欺人太甚!

凌冬只觉得一股怒火自心头蹿起,几乎要让她的头发眉毛都燃烧起来。有心想要为鲁拙求情,她又怕自己一开口,太子妃抓准了心思,会对鲁拙变本加厉地折磨。

“这样无趣的人,戏弄他又有什么乐子可言?来人,赶紧把他拉下去,换歌舞上来!”总归是照顾着凌冬的面子,怕逼得太急了,她会铤而走险泄露身份,顺贤皇后难得开口,为鲁拙开脱。

“慢着。”抬手阻止了她的发施号令,楚皇看向楚后的眼神,包含了一丝疑惑,“皇后素来不是最喜欢逗弄于他吗?怎么今日里改了性子?朕倒是觉得,萍儿的建议很好,就按她说的办吧!”

楚皇已下了定论,一旁立即有宦官捧来一根啃到一半的肋骨。看了眼那上面残留的牙印,楚皇阴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容妃座旁卧着的小叭儿狗。

“皇上的意思,是用这根骨头?”好容易得到了楚皇的正眼相待,容妃喜笑颜开,忙不迭吩咐侍女,从狗嘴里抢下食盆,将那块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残骨捧到楚皇面前。

“给他。”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楚皇的眼中是掩不住的阴鸷与得意。

叼,还是不叼?

眼看着那块骨头离自己越来越近,鲁拙的心中,也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这样的侮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前些次,都没有这次这般过分,是要在她的面前,生生将自己逼上绝路!

只是,她为什么不阻止呢?就连平日里以折磨他为乐的顺贤皇后都开了口,她却依然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连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

也是,在这宫廷之中,又何来信任温情可言?她骗自己说她叫岳凌冬,实际上却是北楚的三皇子妃上官如烟,那么,她于自己赠衣、赠药、赠食的举动,恐怕也是一时良善的好玩之举吧。

鲁拙啊鲁拙,都到了如斯地步,你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心中自嘲一笑,但在望向那块剩骨时,他心底那尘封已久,名叫“尊严”的角落,还是动荡着泛起了涟漪。

是因为有她在场的原因吗?

骨头已经被托到了鲁拙面前,他犹豫着,伸出手去,轻轻捏住了它的一端。

破碎残肉混合着骨茬,扎痛了他的手指,拈起那块尤带着小狗亮晶晶口水的骨头,他颤抖着,将它送近自己唇边。

三寸,两寸,一寸……

扑鼻的肉香刺激着他辘辘的饥肠,曾经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说服自己,将那块骨头放入口中,但是在那之前,他的身体比意志更快一步地作出反应。一放手,那块凝聚着万千注意力的骨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砰然落地。

“大胆!”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楚皇的耐性完全被消磨殆尽,一拍桌子,便吼了出来。

这可是真正的龙颜震怒,座下的妃嫔们,别说是劝谏了,就连喘气声也压得极低,唯恐这祸事会无故牵连到自己。就连刚才献策的太子妃,也低头屏气退到了一旁,只等看戏。

“这家伙真是屡教不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屡次顶撞皇上!来人,将他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众人皆是默默,顺贤皇后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那鲁拙不仅仅是他国的皇子,更是她要挟凌冬听话的重要保证,若是让楚皇一个不高兴给杀了,那她重要的全盘计划都得功亏一篑!

“八十大板,岂非是太便宜了他?依朕看来,要重打一百!”见鲁拙依然是直挺挺地立在那儿,并无慌乱,也不求饶,楚皇的怒火不由更炽,“传朕的旨意,将棍棒与刑具搬上殿来,朕要亲眼看着他哀号求饶!”

一百大板!

凌冬的心再次紧紧揪了起来。

若是拖出去打,顺贤皇后必定会私下交代宫女前去说情,只是做做样子就好。但若是在大殿之上,楚皇面前,那些行刑的宦官又如何敢有丝毫懈怠?别说是一百大板,只需区区五十,便足以废了一个人的筋骨,以至于性命!

“父皇……”

事到如今,不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也不得不开口了!

由于心中存在着反感与芥蒂,从见到楚皇的那一刻起,凌冬便一直称呼他为“皇上”。如今有求于人,她强压着心中的那一丝恶心,装作是胆小怕事,娇弱不堪的样子撒娇道:“父皇,不要在这里打嘛!殿中都是女儿家,特别是如烟,要是看到了那样血淋淋的场面,会怕……”

“既是如此,那你们就都退下去吧!”楚皇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责罚鲁拙,连好好的一场宴席被弄得不欢而散都在所不惜。

情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凌冬随着拥挤退出的人/流,被一点点挤向殿门外,心中虽然焦急,却无计可施。

“五皇子到!”就在此时,宦官的高声唱和,打断了这一纷纷扰扰的凌乱场面。

仿佛是一剂清泉注入旱田,又仿佛是三九天里刮来的一阵春风,楚风澈的出现,将大殿内血腥肃杀的气氛霎时间冲淡了不少。

“孩儿拜见父皇。”与手中牵着的那个小小的人儿一同跪倒,风澈的声音,像是清凉可口的甘泉,冲散了凌冬心头那一团焦躁郁火,“孩儿途经集芳殿时,恰逢献儿睡醒,哭闹着要来找他的母妃,于是便带了他来叨扰父皇的家宴。”

顿了一顿,他那如画的眉目上,现出了一丝惊异之情,“从开宴至今,才过了多少时候,怎么诸位母妃都已离席,莫不是孩儿来得晚了?”

“不晚不晚。”那四公主宝儿,一见风澈,眼中含笑地迎了上去,“都怪一个奴才,惹父皇不开心,宴席才中断的。如今澈儿和献儿都来了,不好好喝上两杯,乐一乐,又哪能说得过去?”

宝儿此言,便是明显在给楚皇施压了。看了看年纪尚小的献儿,又看了眼让人如沐春风的风澈,楚皇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宝儿这丫头,一见澈儿,便找不着北,今日里不喝到酩酊大醉,是断断不会离开的了!朕这一口气,还是留待以后再出吧。”

“皇上言重了,臣妾必会好好责罚于他,又岂能让那奴才拂了圣意!”见此良机,顺贤皇后赶忙借坡下驴,对身边的五嬷嬷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着人将他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记得,要重重地打!”

“奴婢遵命。”五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又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当下会意地应道。

一帮宦官押着鲁拙,将他从凌冬身边拖了出去。四目相对,只是一刹那,凌冬被鲁拙眼中那淡漠的疏离,冻结在了当场。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她又怎能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她有满心的话想要对他说,有详尽的计划想要与他讨论,可是方才形势险恶,她根本没有时机与他交换只字片语。如今看来,这短短的一次会面,反而是弄巧成拙,鲁拙对她,必定是产生了误会,他看凌冬的眼神,又恢复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不愠不火,却又让人寒彻心扉的冷拒。

不过,无论如何,能够在这样险恶的情形下,捡回一条性命来,也是好事!

风澈的出现,当真是无比的及时。

心中存有感激,凌冬看向风澈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的热切。

对于上官如烟素来看见自己的热情眼神,风澈早已习惯,只是这一次,他却在那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与往常不同的情绪,不由得多看了凌冬几眼。

“澈儿,这么久不见皇姐,怎么还在那东张西望?”对于风澈和凌冬对视的眼神,宝儿是非常地不满意。借着为风澈倒酒的动作,她从风澈的右手边,换到了二人中间,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两人对望的视线。

原先这宝儿厌烦上官如烟的缘由,是因为楚风澈!

看来,上官如烟喜欢风澈,并几次勾引他离宫的事情,在北楚皇室之中,已经是不算秘闻的秘闻了。

思及至此,凌冬不由啼笑皆非。她不否认,清净如菊,淡雅如风的楚风澈,比起妖孽得倾国倾城的风伊而言,更具有让人亲近关爱的神奇魅力,但再怎么说,这宝儿与风澈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霸得了风澈一时,还能霸着他一世不成?

转过头看向左边,凌冬被一双紧盯着自己的漆黑眼眸吓了一跳。

是献王!

对于这个被自己从箭下救出的小皇子,除了知道他心智机敏,胆识过人之外,凌冬还真没有什么深刻的认识。

“献儿,不得无礼,怎么能够一直盯着皇嫂看!”被凌冬回望的目光惊觉,容妃也察觉到了献儿的异常,忍不住低低地呵斥他。她原本也是太子妃一伙的人,但经历了狩猎场上,差点儿痛失爱儿的那一场突变之后,她便渐渐疏远了太子妃一行。只是如今,没了太子妃的帮助,她容妃在这宫中的日子,也没从前那么好过了。

“母妃。”无端被呵斥,献儿不依不饶地拉着容妃的手撒娇,继而转过头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向凌冬粲齿一笑,“献儿只是觉得皇嫂姐姐比以前更漂亮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些什么?凌冬只被献儿的一句话说得心惊肉跳,就连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不是那么自然了。

“母妃,献儿平日里在宫中也寂寞无聊,可不可以偶尔去找皇嫂姐姐玩儿?”见凌冬向自己微笑,献儿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让她更加胆颤的要求。

自己如今与太子妃已划清了界限,对于献儿亲近凌冬的表现,容妃当然不会反对,当下含笑点头,“你如烟皇嫂在未出嫁时,已经名满京都,只要她有时间,母妃当然是希望献儿能够跟她多接触,哪怕是学的一星半点,也足以受益终身。”

“容妃娘娘过誉了,如烟当然有时间。”凌冬小心翼翼地回答,头一次觉得小孩也这么可怕。

三人交头接耳的亲厚,直看得对面的太子妃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收拾了残桌剩宴,又更换了新的菜肴,这一顿宴席,直吃到傍晚掌灯时分,才宣告结束。

宝儿公主早已醉的不省人事,就连楚皇楚后,眼中也带上了一丝朦胧的迷离。凌冬的酒量也算是不错,喝到最后,头脑都有些发晕,反观风澈,虽然喝得最多,反而是整座殿堂中,最为清醒自如的一个。看不出他文质彬彬,却是海量。

“夜已深了,诸位都回宫休息吧。”勉强做了离席的宣言,楚皇由顺贤皇后亲自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入凤仪宫的内殿。

众人大多酒醉,也免去了诸多礼仪规矩。楚皇一走,各宫的奴仆们涌入大殿,找到各自的主子,抬的抬,扶的扶,殿堂内顿时人头济济,拥成了一片。

凌冬被缳儿搀扶着离席,随着大流慢慢向外走,在经过风澈与宝儿的桌边时,她不由自主地歪头瞟了一眼。

这一眼,恰恰撞进一双幽深似海的黑眸中。

时空仿佛在这一时刻静止,那双眼中所蕴含的致命魔力,让凌冬周围的人,景都变成了灰白,嘈杂的喧嚷声也顿时消失不见。

当然,这只是微醺的错觉,察觉到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凌冬猛地一个激灵,警醒过来。

就像是逃命一般,凌冬反手拉着缳儿奔出凤仪宫正殿之外,直到外间天空落下的雪花,在燥热的脸颊上融化成冰凉的水滴,她那颗今日饱受惊吓的心脏,才逐渐平缓了跳动的频率。

乘着车辇回到奕霖宫中,得知风伊又留宿于梅苑里,凌冬那最后的一丝担心,也完全放下。

趁着醉意,她在缳儿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躺上牙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冬日的晨光透过糊着油纸薄纱的窗棂,明晃晃地映射在凌冬的眼皮上,一股柔柔细细,无比温和,却有些瘙痒的触感,在凌冬的脸上滑来滑去,引发出她一阵又一阵难忍的笑意。

“富贵,别闹了!”咕哝着翻了个身,凌冬的一只脚,骑上了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

富贵?!

这样的早晨,在听雪楼里,是再自然不过。凌冬还曾戏言元宝富贵将自己惯坏了,有她俩在身边,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反应能力也逐渐对她们产生了免疫力。

可是,如今已不是在听雪楼,而是在奕霖宫的寝殿之中。元宝与富贵也早在自己打算离宫之时,就交托给了风澈照顾,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凌冬后知后觉地猛一睁眼,印入眼帘的,可不正是富贵那张圆圆润润,白白胖胖的小脸?

“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疼。

这样孩子气的动作,逗得屋子里的元宝富贵,还有缳儿都轻声笑了起来。

“奴婢见过娘娘。”元宝和富贵一边一个,整齐划一地向凌冬行礼。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惊喜之余,凌冬不免有些惊诧。略微顿了一顿,她饶有深意地注视着缳儿,后者识趣一笑,躬身退出了房间。

“难道说你们一直都留在这奕霖宫中,没有离开吗?”眼见缳儿关门,凌冬又细细察看了一遍屋子,确定无人藏匿,这才拉着元宝富贵再桌边坐下来,低声问道。

“姑娘刚走,五皇子殿下他就派人来接走了我们二人。”被凌冬的谨慎感染,元宝和富贵也将两个小脑袋凑到了一块,低声回答道。

“那你们……”

“姑娘不必猜了。”元宝向凌冬眨了眨眼睛,“昨日在凤仪宫宴席上,五皇子殿下他就认出了姑娘。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殿下他考虑到姑娘身边可能没有可用之人,就把奴婢二人送回来了。”

他果然还是认出了自己!凌冬心中剧震,上一次,他说能将自己与上官如烟分辨出来,完全是靠身上的香味,可是如今,自己也离开了梅苑,在这奕霖宫中,受胭脂香粉的熏陶,他又如何能从中辨味,得知自己不是上官如烟呢?

难道说自己乔装的技术很差?

脑海中刚蹦出这样的答案,凌冬就立即摇头否决了。这些日子以来,为保万无一失,她可是费尽了苦心,向伺候过上官如烟的宫女询问她从前的音容举止,谈吐笑貌,虽然不是十成十,但也学到了八九分像,就连楚皇和太子妃诸人都未曾察觉有异,风澈不过与自己对望了两眼,又怎么会轻易就认出她来?

“姑娘还是不要瞎猜了。”元宝促狭,富贵也跟着起哄,“五皇子殿下说:若是姑娘心中有疑问,就请去他宫中一叙。他本应亲自过来找姑娘,但考虑到宫中耳目混杂,为免惊世骇俗,还是请姑娘劳动一下才合乎情理。”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凌冬黑着脸,有些不情愿,但却又不得不承认风澈所说的是实话。从前的上官如烟,从来都是追着风澈到处跑,若是突然有一天改为风澈亲自来探望,她可以保证,这件事不出半日,就会在整个楚宫中闹得人尽皆知。

“我知道了。”悻悻地撇了撇嘴,凌冬追问道:“他还有再说些别的吗?”

“别的倒没有了,只是托我们嘱咐姑娘,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惹着不必要的麻烦,更不要随意泄露了身份。”元宝附在凌冬耳边悄悄说道。

沉思着点了点头,凌冬猛一握拳,瞬间打定了主意。

捡日不如撞日!反正自己天天都呆在这奕霖宫中,除了偶尔去给顺贤皇后请安之外,再无别事,倒不如及早去探望风澈,也好为自己的计划早作打算。

将两个小的安顿好,凌冬没有惊动他人,只是叫缳儿私下里备了一顶小轿,由两个太监抬着自己,向风澈的居祥宫进发。

风澈的居祥宫,原来就在隆禧宫的另一侧,与奕霖宫隔了不过三五处宫殿的距离。

不同于楚宫中其他宫殿的金碧辉煌、穷奢极欲,居祥宫一进了正门,便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山石屏风,上面以山水为题,刻画了一幅烟波浩渺图,庄严之中更现清越飘逸。

绕过那屏风向里走,便是在冬雪中枯黄萧瑟的湘妃竹林,此时天气寒冷,北风一过,那竹林中便簌簌地落下一地的残枝散叶,只是不知来年春夏,这竹林潇潇,又是怎样的一番空灵景象。

着人前去通传,凌冬进了二重门,在正殿旁的偏厅里端坐等候。

不出片刻,风澈便携着一身墨香翩翩而来。

“你来了?”望着凌冬,他笑的和婉,仿佛二人之间,真是相交多年的挚友关系。

“嗯。”凌冬点头一笑,矜持的表现,看在他人眼里,却是羞涩使然。

“雪末,去泡上好的云间雾毫,好好招待一下缳儿姑娘。”着自己身边的侍女支开缳儿,风澈将凌冬让到上座,与她面对面坐了下来。

确认了四下安全,凌冬这才急急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可以变化,但眼神,却是永远也骗不了人的。”微微一笑,风澈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你也许能学得会她那惊惶柔弱的神韵,但是她,却永远也不会拥有你那燃烧着熊熊火焰般斗志的眼神!”

还真是观察入微,自己从未在表面上显露出的神态,只是偶然在眼神中一带而过,却都叫他尽收眼底。凌冬讪讪地笑了笑,就这样被看出来,还真是没面子。

“说起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要出宫,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如烟,如烟她又到哪里去了?”若说起疑惑,风澈的问题,明显比凌冬要多出许多。

“真正的上官如烟,已经死了。”对风澈,凌冬直觉地不加任何隐瞒。在这楚宫之中,她现在唯一能信,也是唯一能托付的人,不是曾经生死相伴的风伊,而是眼前这个只有过几面之缘,还曾经发生过冲突的楚风澈。

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落跑到湖边,看见绿儿沉尸,又被顺贤皇后派人打晕的事情说了出来。凌冬可怜巴巴地看着风澈,希望他能为自己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你是说如烟被人杀了?”风澈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虽然向来避着如烟,却只是碍于身份,与她的纠缠。私下里,他一直将她当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看待,如今听闻了这个噩耗,只震得他恍若被雷击般呆在了当场,久久没回过神来。

“你扮成如烟,是母后的意思?”隔了半晌,风澈才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干哑枯涩,显然是心神受到了重大的影响。

“没错。说起来,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稍稍犹豫了一下,凌冬还是将顺贤皇后要挟自己的把柄说了出来:“她用鲁拙的性命来威胁我,像是昨日宴席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只想快点儿将他救出去!”

“这又关那鲁国的质子何事?”风澈皱着眉头,望向凌冬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别样的犹疑,“难道……”

“不要瞎猜!”被他眼神中的暧昧光芒盯得发毛,凌冬连忙摇头否认:“我们只是朋友,是战友而已!”

“战友?”对她顺口说出的这个词,风澈的表情更为不解了。

“我若说我不仅是西连山黑风寨的小寨主,还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的,恐怕你更难想象!”摇头叹了口气,凌冬放弃了对风澈解释她的身份,转而哀求道:“你也知道,我平时没有跟鲁拙见面的机会,只好麻烦你帮忙照看下他。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安排我跟他见上一面,自然是最好。”

最后这句说起来容易,若是真正做起来,凌冬自己也知道难于登天。只是看风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她悬着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这信任来的突然,却让她莫名地安心。

二人又说了些上官如烟的旧事,以及对她死亡之事的看法。直到日近正午,宫女前来,请二人前去用膳,这场会面才暂时告一段落。

为了避免过度遭人闲话,凌冬便执意要回奕霖宫吃午饭。风澈拗不过她,只得将她送到了居祥宫门外。

“对了!”告别的前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抚额头,“前几日我经过冷宫,看见了绿儿,她现在似乎已经疯了,见人就说是鬼。照我看,绿儿实在不像是能够谋害如烟的凶手!”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凌冬点点头,与他告别上轿。绿儿的疯癫,可以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是自小贴身伺候风伊的宫女,顺贤皇后没有直接将她杀了,已经是给了风伊天大的面子。

只是绿儿的遭遇,不免也让人嗟叹。回想当日入宫时,那个一身绿装的丽人,意气风发、颐指气使的模样,再想想她今日的悲惨落魄,凌冬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凉。

不论是何朝何代,这后宫之中,都是毁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只顾沉溺于感叹,凌冬却并不知道。此刻,在奕霖宫中,因为她的出行,翻天覆地的变故再次展开。一场比以往都猛烈的暴风雨,正酝酿在她所居住的寝殿之中,只等待着她回去的那一刻,便会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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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身市井,有着无人能比的机缘,却仍沦落为畜牲。他像野狗一样地生活,又像魔鬼一样地杀戳……当他第一步踏进江湖,便卷入了一场关系天下命运的阴谋,从此,他不由自主地顺着别人设计好的道路杀戳,逃亡……但他终以不屈的意志使自己不断地强大,更以无与伦比的武功征服江湖,而龙行天下,成为天下间的至强者。
  • 生活总会厚待努力的人:励志系列(套装共8册)

    生活总会厚待努力的人:励志系列(套装共8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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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家真甜

    我家真甜

    “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睫毛,你的撒娇...”真甜塞着耳机哼着流行歌。一旁的胡渣爸爸惊掉了下巴,自家闺女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是应该唱数鸭子,就是看粉红小猪。她怎么就唱上流行歌了??是他老了吗?是他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晚上,真甜跑到胡渣爸爸的房间里,抱住爸爸,笑嘻嘻地说,“粑粑,你累吗?”胡渣爸爸动了动工作后酸痛的手臂,惨兮兮道,“乖甜,爸爸累。”真甜眨巴眼,神秘兮兮地说,“怪不得,粑粑在我心里跑了一天,能不累吗!”胡渣爸爸绝望。这是什么话??他家闺女不是应该替他捶捶背,哄哄他吗!什么跑了一天??他有那么大本事还能去她心里跑吗??他是生了一个智障吗??胡渣·钢铁直男·爸爸沉默。真母眉眼弯弯,唇角轻轻勾起,她踮起脚尖在男人的侧脸亲了一口,“快笑一笑,别生气了。”胡渣爸爸傲娇地扭过头轻哼一声,他才不是这么容易哄的!实际上,某人暗地里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耳根子爆红。【真甜and胡渣爸爸欢乐逗比的日常】【以及真母与胡渣爸爸的甜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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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世繁华,一世安好,却也抵不过生生世世与你厮守共度。仙与魔的抗衡,生与死的考验。又是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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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月传说之三

    孤独、寂寞成为了他的一切,为了爱情征服了整个世界,对他而言中没有所谓的强大,没有任何不可能的事情,没有巧合的偶遇,有的只是纯洁的爱不论是魔、神、人,都充满了梦幻般的爱情。夜晚正是他回到属于他自己的那片世界,静静的等待着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君主……
  • 混迹球场的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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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人何不为告诉自己:“我要踢球,我也要成为最好的猎头。”交流群:566344541不得不说:此猎头,非一般的猎头。此猎头不仅要物色人才,能踢球的人才,还要上场踢球,玩命的踢球,更要让猎头团队有比赛可踢,有钱可赚...他是能踢球的CEO,是能踢球的业务员,是能踢球的家庭主男...他很强大,也很卑微。他很好色,也很有爱。他很世俗,也很热血。他很幸福,也很苦恼。他只是一名猎头,他依旧是一名猎头,他是能改变自己,改变他人的猎头,或者说,他只是一个矢志成为最强猎头的执着孩子。恢弘的故事,只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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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琉璃果绿二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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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长熊·琉璃果绿二次方》主要是写孩子们成长中所遇到的问题以及如何来面对和解决这些突然而至的问题。成长的过程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总是充斥着好奇、意外、惊喜,当然也有很多痛苦,但这些都是我们成长过程中所必须要经历的试炼。只有勇敢地去面对和尝试,不畏惧成长路途中的各种困难,我们才能收获满满的爱与信任,才能长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