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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8:一切杀戮和伤害

我还没来得及了解其中的状况,就又看见张超凡光着膀子从卧室里走出来,他大声喊曼婷的名字,看见我后慌里慌张地闪进卧室。我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低头赶紧换自己的鞋,慌乱中居然拿错了鞋子,这是一双细高跟红色皮鞋,我敢断定这双鞋不是曼婷的。

来不及想太多,我赶紧开门跑出去。还好,曼婷没有走出去多远,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立刻就让人联想到她要去河边自杀。

我快跑几步,挽住她的胳膊,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推掉我的胳膊平静地说:“咱们去酒吧喝酒吧?”

白天的酒吧营业的很少,我和曼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不一会儿,曼婷的手机就开始唱歌,曼婷掏出手机连看都没看就把手机关掉,紧跟着我也掏出手机立即关掉。

走着走着,我们走到一个叫动感地带的酒吧门口,门是关着的,我第一眼先看到门口放着一块小黑板,小黑板上写的一行字立即把我逗乐了,我一板一眼地念:“酒吧营业时间:正常开门:9:00;睡过头了:10:00;泡妞去了:不开门;旅行去了:不开门。”

曼婷听到,笑了,她清清嗓子接着念:“正常打烊12:00;姑娘太多:不打烊;全是爷们儿:提前打烊。”

念完这段通告,我和曼婷笑得前仰后合的,曼婷笑着笑着眼泪顺势而下,她猛然抬起胳膊擦掉眼泪说:“欣瑜,想不想知道这哥们儿干吗去了?”

我和曼婷异口同声地喊:“砸门!”

于是,我和曼婷手脚并用,酒吧的铁门被我们砸得那叫一个响,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看怪物似的看我们俩,我们谁都不在乎,不知疲倦地敲酒吧的门。

大约有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开,曼婷看着我问道:“泡妞去了?”

我反问曼婷一句:“为什么不是旅行去了?”

“旅行?”曼婷瞪大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欣瑜,我们俩为什么不去旅行?”

我被惊得不知所以,不过很快跟上她的思维:“去哪儿?你说!”

“先去车站随便看看,到时候决定,你看怎么样?”曼婷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兴奋。

这时,酒吧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睡意蒙眬的小伙子,他一边揉眼睛,一边骂骂咧咧:“谁这么欠抽啊!一大早上不得安生!”

“一大早?”这厮还没睡醒呢吧,现在至少有十一点了。

“要喝酒吗?请进!”小伙子勉强睁开眼睛,拉开一扇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给曼婷递了个眼色,意思是问她进不进去,曼婷拉起我撒腿就跑,跑了好一阵,终于停下来,我们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突然不想喝酒了?”我弯着腰气喘吁吁。

“你真没看见吗?”曼婷笑着反问我。

“什么?看见什么?”

“那个男人没穿衣服。”曼婷说完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什么眼神啊,我看见了啊,他明明穿着睡袍呢。”我疑惑地看着曼婷。

“可是他脸上分明写着‘我是猥亵男’几个大字。”曼婷自说自话,笑得有些傻,我没觉得这件事多么可笑,我走到曼婷身边,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轻声说了句:“没发烧啊。”

几乎在一瞬间,曼婷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把曼婷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曼婷,没事,我们没有男人一样可以快乐,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曼婷在我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说:“我饿了,咱们去吃东西。”

我和曼婷就近找了一间川菜馆,大吃一顿,曼婷点了很多菜,每一个都辣得不行。我和曼婷都爱吃辣,水煮肉片、酸菜鱼、麻婆豆腐等都被我们一扫而光。

走出餐馆,曼婷拉住一辆出租车,刚想拉开车门,就被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截住,墨镜女人说:“车子是我先拦下的。”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我招手他才停下的。”曼婷在短短两个小时里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时的状态,说话办事像极了男孩子。

“陆曼婷!”墨镜女人惊讶地叫了一句,随即就摘下墨镜。

随着墨镜女人摘下墨镜,我和曼婷异口同声地喊出同一个名字:“林诗雅!”

林诗雅是上大学的时候和我们一个宿舍的,当时曼婷在我上铺,她和曼婷隔床相望,俩人经常聊天,她与曼婷的关系仅次于我。刚毕业那年就听说她嫁了个法国男人,后来也没怎么联系。曼婷婚礼那天,听说她还从国外寄来了法国香水。现在,她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真的是又惊又喜。

“是我啊,真巧啊!”林诗雅露出惊喜的神色,她看看我和曼婷说:“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呢?”

“是啊,我们俩现在都是无业游民,就一起混呗!”曼婷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嘻嘻笑着。我知道曼婷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其实,她心里不定多么纠结呢。

“曼婷,你除了穿衣风格有些变化,说话和脾气可没怎么改啊。”林诗雅说完,一手拉着我一手推着曼婷上了车,她自己坐在副驾驶位置。

“欣瑜,你们俩去哪儿啊,先送你们。”林诗雅依然保持满脸的惊喜之色。

“先说说你现在在哪儿啊?怎么看上去浑身上下都是异国风情啊?”曼婷这样一说,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林诗雅,她身穿一条宽松短款休闲裙,戴着一顶宽沿的帽子,是和时下这个城市的时髦小姐打扮不太一样。

这时候,司机师傅也回头说:“二位小姐去哪儿?”

我和曼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当着林诗雅的面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支支吾吾地说:“去……车站吧。”

“我们俩随便逛逛。”曼婷随口应和。

“随便逛逛?你俩要是真不忙,我们找个地方叙叙旧呗?”林诗雅像是看透了我和曼婷的心事,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俩。

“好!好啊。”我也随声附和。

林诗雅继续说:“那好,我约了人在一间茶楼谈事情,你们在那儿喝茶,等我一小会儿。”

车子停在一间带院子的小木屋前,篱笆栅栏上“四季清茶”四个字非常醒目。

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儿,稀稀落落的树木,还有竹编的椅子,最有特色的就是这里的茶都是自己动手泡,林诗雅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打过招呼后,就和她们谈事情去了,我和曼婷坐在离她们不远的椅子上。

拿起茶壶,我不由自主地学丁一汉泡茶的样子,手停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曼婷问我:“发什么呆啊?”我赶紧认认真真地泡茶。

“咦!怎么这么专业啊?学过茶艺?”曼婷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又指着林诗雅对我说,“你看啊,她给那些人发的什么东西?”

林诗雅给几个姑娘每人几张A4纸,几个姑娘看了看,分别和林诗雅握手,林诗雅把剩下的纸张装进她的背包里,转身向我们走来。

“让你们久等了。”林诗雅抱歉地笑笑,把背包放在空座位上接着说,“这次回国遇到你们,简直太意外了!”

曼婷递给林诗雅一杯茶,抬头问她:“诗雅,你在国外做什么工作啊,我怎么感觉神神秘秘的?”

林诗雅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法国的普罗旺斯知道吗?”

曼婷抢着说:“就是电视上演的有大片大片薰衣草的地方吧?”

林诗雅点点头,长长的波浪卷发随风灵动。我不禁激动不已,普罗旺斯几乎是每个有浪漫情怀女性的梦想。

“你在那儿工作吗?”我羡慕地看着林诗雅。

林诗雅双手交叉,开始叙述:“我老公就是那里的农场主,他家有几十亩薰衣草田,还有葡萄园,对了,还有美丽的罂粟花和向日葵。”

“那你平时就帮你老公干农活吗?”曼婷笑嘻嘻地说。

林诗雅被曼婷的问话逗乐了,她笑着说:“我开了一家酒吧,里面全是我家酿制的葡萄酒,平时我打理酒吧,没事的时候,就帮我老公管理一下农庄。现在的农活一般都用机器,不过也有一小部分是要人工采摘的,这不,这次回国,我帮着劳务输出公司联系了几个过去打工的人。”

我和曼婷连连点头,感觉林诗雅简直太幸福了,能在那么美的地方做事,想象着她穿着白色的纱裙带着荷叶边的帽子,和异国风情的老公在薰衣草花园里嬉戏奔跑,那该是多么浪漫的事啊。

曼婷突然灵机一动,对林诗雅说:“你看我和欣瑜也去你那里打工怎么样?”

我被曼婷惊得目瞪口呆,打断她道:“疯丫头!我可没想过要出国打工,这也太离谱了吧?”

曼婷甩开我的手道:“难道你不想去普罗旺斯看看?咱们花钱去旅游,还不如跟诗雅去国外看看呢,你说呢?”说完,她用胳膊拱了我一下。

林诗雅见状,异常惊讶地说:“等等,二位工作不要了?老公不要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疯?”

“其他的你别管,你就说我和欣瑜如果去,可以吗?”曼婷爽快地说。

林诗雅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吧,你们真想去的话,就到我的酒吧工作吧,如果通过劳务公司,还要交中介费。”

“真的可以吗?”我十分激动。

“刚才是谁还犹豫来着?”曼婷瞥了我一眼,不满地说。

我笑了笑,兴奋代替了所有的沮丧情绪,想想未来的日子里我也可以在薰衣草田吹风,心里无比激动。

林诗雅始终保持着笑容,她的表情十分轻松淡定,看上去成熟了很多。

“曼婷,你舍得新婚宴尔的老公吗?还有你欣瑜,你女儿该上小学了吧?”林诗雅说。

林诗雅的话让我和曼婷本来忧伤的心情无处遁形,尤其是我,眼泪争前恐后地喷涌而出。曼婷的眼圈也顿时红了,不过,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好了,你们别说了,我建议你们俩跟我出去一段时间,权当是旅游吧,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点。”林诗雅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子上对我和曼婷说:“茶我请,我的电话你们存一下,如果想跟我出去,尽早联系我,我帮你们办签证。”

林诗雅走后,我说:“你说这件事靠谱吗?”

曼婷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她信誓旦旦地说:“要说别人不靠谱还有些道理,我和诗雅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她会骗我吗?况且,又不是人家怂恿咱们去的,是咱们自己要去的。”

曼婷说得有道理,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曼婷一起逛街,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我把丁一汉的银行卡快递给他,我身上剩的钱也不多了,曼婷倒是手里有几张卡,看来平时家里的钱都是她管。

一次购物后,我坐在一家过桥米线店里吃米线,我问曼婷:“你真的要携款潜逃?”

曼婷点点头。

我沉思片刻说:“我觉得你应该给张超凡一个解释的机会,两个人冷静下来好好谈谈,或许事情真的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曼婷冷笑了一声,又喝了一口可乐,挤出一抹笑容,看似很轻松:“还谈什么?那个女的我认识,是他一个学生的小姨,他那个学生的父母都在国外,她小姨带着她,你还记得之前有两次张超凡夜不归宿吗?”

我疑惑地点点头,曼婷继续说:“从那时候他们俩就勾搭上了,可能这次她家不方便了,偷情地点才改成了我家。呵呵,欣瑜,你觉得我有必要问得很清楚吗?”

“你不打算原谅他?”

曼婷的表情看上去很无所谓,可我知道她心里的苦,结婚没超过一年老公就出轨,谁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

曼婷低下头,又猛然抬起来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原谅,至少现在不能,即使他跪下来我也不会原谅。”

每个人对婚姻和爱情都有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我一路走过来做的事情是否是正确的,但我还是不希望看到曼婷轻易地放弃婚姻。往事一幕幕,我缓缓地对曼婷说:“曼婷,你觉得我当初该不该义无反顾地离开朱德义呢?”

曼婷很快就回答:“我想当时谁都忍不下去,换我也一样。”

“我离开朱德义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可是,这几天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为了璇璇,为了婚姻,忍一忍呢?还会是今天的局面吗?我总是觉得我对不起璇璇,难道我和他的婚姻,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错吗?”我的双臂紧紧抱在一起,望望窗外,天是阴的,感觉浑身有一点凉。

沉默了一会儿,曼婷说:“有件事没和你说,前段时间不是总想要宝宝吗?你还说带我去看中医,其实,是超凡有点问题。”

“他有什么问题?”我异常惊讶。

“医生说他**异常,要取一些前列腺液做进一步化验,他却说不要孩子也不去丢那个人,我就是多说了两句,他就和我闹过两次离家出走,这些事我有些难以启齿,所以也没和你说。”

我欷歔不已,原来曼婷心里装着这么深的一个秘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点也不错。都说旁观者清,组成一个家庭多么不容易,散了就能保证下一次爱情会来吗?更不能保证下一次婚姻能顺利。我长长地舒一口气,说:“越是这样,你越是该给他一些理解才行,男人最忍受不了自己这方面出问题,你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曼婷看上去非常烦乱,她双手抱住头不停地摇晃:“不提这些了,出都出来了,先去旅行,我们俩都静一静,回头再说吧。”

那天,我和曼婷逛到很晚,最后到酒吧去喝酒,她不听我劝,喝了几杯烈性葡萄酒,很快就醉了。好在我还清醒,打了车把曼婷带回宾馆,她倒头就睡,梦里一直在喊张超凡的名字。看着熟睡的曼婷,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朱德义、甄鹏,哪一个不是我真爱过的人呢?他们却以不同的方式伤害了我,我真的怀疑自己还有没有爱的能力。璇璇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我像是一只躯壳在这个世界漫无目的地游荡,我像是水里的浮萍,只能随风飘荡,无根无依。

几天后,我和曼婷跟随林诗雅到了机场。

已经过了六一,天气也有一点温热。天气格外好,阳光灿烂而不刺眼,微风佛面,让人感觉清爽又温暖。

上午九点多,我们三人在机场候机,林诗雅不停地向我们介绍这个季节的普罗旺斯。她说,这时候普罗旺斯的樱桃开始红了,葡萄藤也覆盖上了喜人的嫩绿色新叶。我闭上眼睛,仿佛我面前就是远山青黛,似乎可以闻到那一丛丛迷迭香、薰衣草的香气。

突然,我被一个声音惊扰,睁开眼睛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张超凡出现在我们面前,曼婷和林诗雅也颇感意外。

张超凡一把拉住曼婷,恳切的眼神像是要把曼婷立刻融化:“曼婷,别走,好吗?”

曼婷呆呆地坐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张超凡依然深情地看着曼婷,双膝跪地,两只手始终没有离开曼婷的身体,他缓缓地低下头,再次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声音也哽咽了:“曼婷,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是我错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曼婷的脸依然很冰冷,可是就在张超凡双膝跪地的一瞬间,她的眼泪滂沱而出。她把脸扭到一边,张超凡跪着也把身体移过去,我给林诗雅使了个眼色,分别从椅子上离开。

我们俩站在离曼婷和张超凡几米远的地方,张超凡说着什么,曼婷的表情也变化多样,不一会儿周围就聚集了一些人。这时候听到广播,我和林诗雅拨开人群走过去,曼婷抬着头看着我,我对她笑笑,又对张超凡说:“因为你,曼婷不能跟我们去普罗旺斯了,给你个任务,过段时间一定带她来看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张超凡站起身来,朝我和林诗雅笑笑,曼婷带着眼泪的脸上也露出微笑,她说:“谁说我不跟你们去了,我要去!”

“要去也不带着你了!”林诗雅拉起我的手,朝登机口走去。

登机口处,我挥手向曼婷告别,曼婷和张超凡手拉着手向我们高高举起,此刻,我真的很激动,心里有对曼婷深深的祝福,也有离开时的悲怆。

置身普罗旺斯,触目所及几乎都是绿油油的橄榄树,这里的街道、房屋、酒吧,到处充满了浓厚的艺术气息。古罗马的建筑、艺术家的作品和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在这里和谐相处,宁静美好。

我问林诗雅酒吧在什么地方,她微笑着告诉我:“普罗旺斯最美丽的薰衣草观赏地。”

我满脸疑惑,我们搭上一辆大巴车,山路崎岖狭窄,大巴车在山路上行驶着,山路太窄,如果对面来一辆车,根本没办法通过,周围越来越荒凉、贫瘠,我不禁有些失望的情绪,林诗雅看出来我的想法,笑了笑,没有说话。

下了大巴车,已经是黄昏,我和林诗雅带着大大的旅行包开始向一个小镇走去,我已经是满头大汗,刚想问林诗雅为什么不让老公接我们,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入乡随俗,在国外随意打听人家的隐私是很不礼貌的。

到了一条古朴的小巷,人逐渐多起来,虽然看不清小镇的全貌,可是,这里的人文气息和异国情调逐渐呈现在我的眼前,酒吧、客栈、咖啡厅。这条街随着夜幕降临越来越繁华,街上漫步着各色皮肤的人们,我不禁好奇地问:“这些人都是游客吗?”

林诗雅点点头,追加了一句:“有在这里工作的,也有当地人。”

我们走到一个酒吧模样的屋子前面,林诗雅说:“这就是我的酒吧。”

我抬起头看见一串英文,“My heart will go on!”

“我心依旧?酒吧的名字很好听。”

林诗雅笑笑,带着我绕到屋子的后门,进了酒吧的后院。开始我以为进了院子就是酒吧,没想到院子大得出奇,走进院子后门,就看到一排小木屋,分别用英文写着:“住宿区”“仓库”等字样。

林诗雅告诉我等一下,她去取钥匙,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这里的环境还不错。不一会儿,林诗雅拿回钥匙说:“你住这里的宿舍,可以吗?”

“当然。”我说。

林诗雅把行李放到一边说:“这间宿舍是空着的,你先住下,过两天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和我一起住?你不和你老公住在家里吗?”我几乎脱口而出。

林诗雅低下头,轻声说了句:“我们说好这次回来就办离婚。好了,你收拾一下,祝你愉快,我先到酒吧看看生意怎么样。”

林诗雅的话让我一下愣住,她带上门走出去,我一屁股坐在单人床上,不由地叹息,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看来,林诗雅的感情也非常坎坷。

这间宿舍很干净,也不算小,放两张单人床和两张桌子,中间的空地还很大,墙壁上有薰衣草,摆放成一个大大的心形,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薰衣草的香气,真想立刻就看到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好好感受一下浪漫气息。

过了一会儿,林诗雅把我带到酒吧里,还介绍两个中国女孩儿和一个法国女孩儿给我认识。酒吧的客人逐渐多起来,我兴高采烈地说:“给我一套工作服,我也立刻工作吧?”

“你今天还是做客人吧,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享受两杯美酒。”说着,她亲自倒了两杯葡萄酒。

酒吧的气氛真的很好,整个墙面都是复古的原木色,房顶上垂下来的绳子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卡片,直垂到客人的头顶上方。小卡片上写着游客的祝福语和心里话,我随手拉下一条,上面写着一行英文,我英文不是很好,闪了一下给林诗雅看,她念了一句翻译道:“美丽的薰衣草花语是等待爱情,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顺手翻了几下,一行娟秀的中国字呈现在眼前,上面写着“在这里,我收获了我的爱情,这个酒吧见证了它开花结果,谢谢酒吧,谢谢普罗旺斯!”

令人心旷神怡的还有吧台小姐的工作服,是一条紫色长袖雪纺纱裙,头上还带着一个淡紫色花环,她们端着美酒穿梭在客人之间,俨然美丽的天使穿梭在花园里。

都说普罗旺斯非常浪漫,在这间酒吧的角角落落都体现得淋漓尽致。眼前的林诗雅和前些年有很大变化,她虽然有些忧郁,可同时具备了优雅的气质和淡定从容的性格,她从不和我提及她的感情,但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她一定是有故事的。

相对无言,我和林诗雅一直喝酒,嘴里说的更多是干杯,为相逢干杯!为生活干杯!

第二天一大早,林诗雅穿一件长袖宝石蓝长裙,戴着一顶黄色荷叶帽子,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出现在我的宿舍,我诧异地看着她:“这身不会是你的工作服吧?”

她笑了笑,从床上把我拉起来说:“快点收拾,我先带你去农庄看看,你一定做梦都想看薰衣草田吧?”

“可是,不是还不到季节吗?”

“薰衣草还没成熟,但是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已经很好看了,我带你逛逛去。”

“真的?那我什么时候正式上班?”我一边梳头一边兴奋地说。

“过两天吧,先玩玩,反正我是老板,你怕什么?”

林诗雅开了一辆敞篷车,她载着我来到吕贝隆山区修道院的花田,据说这里是最著名的薰衣草观赏地。

车子停在外面的停车场,我们踩着乱石往山上爬去。怀着急切的心情,爬到修道院石头垒成的院墙外,我们的眼前一亮,迎着中午强烈的阳光,一大片紫色薰衣草闪着迷人的光芒,虽然还是浅淡的紫色,像是给整个庄园蒙上了一层淡紫色的雾气,美轮美奂。

虽然现在不是看花的最好季节,可是向日葵花已经快到收获季节,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和紫色的薰衣草相偎相依,我们沉浸在花的海洋,阳光,微风,似乎听到薰衣草细细诉说着普罗旺斯地区无穷无尽的美丽色彩和芬芳。

虽不是旺季,游客已经很多,各色皮肤各色头发的人穿梭在薰衣草田里拍照留念,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对美丽有着相同的向往。

突然,我脑海里想起丁一汉死去的妻子欧阳云霞,她满屋子的紫色,肯定她也向往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想着想着,我突然觉得很可笑,别说欧阳云霞了,就是丁一汉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璇璇没有了,我和他之间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我明显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一丝牵挂,这份牵挂,说不上来是对丁一汉,还是对我和他之间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

下午一点多钟,我和林诗雅走到车子里吃东西,感觉真舒服,有点不想动,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听见车窗外林诗雅用法语和几个游客攀谈。

过了一会儿,林诗雅的头探进车窗,笑着问:“累了?不想动了吗?”

我默认地点点头,林诗雅一进车内,我就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把头伸回去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又缩进车窗:“刚才有游客说下午有露天音乐表演,都是世界著名的艺术家,想不想看?”

我忍不住质疑地笑了笑:“别开玩笑了,世界著名艺术家为什么不到大剧院去,这里的音响效果多差啊。”

林诗雅瞥了我一眼,讽刺道:“亏你还算是搞艺术的,连这也不懂,在田园里开音乐会唱歌剧,比剧院有意思多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呢,别说别的,没点名气的,谁费劲去搞电源,音响?再说了,这不是戛纳电影节刚刚结束吗?哪个艺术家来了不想趁此机会提高知名度呢?有谁不希望自己像凡·高一样?”

“像凡·高一样为心爱的女孩儿割下耳朵吗?”我笑着打趣道。

林诗雅微笑着看了我几秒钟,拍拍我的肩膀:“之前我还替你担心,怕你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现在看来,大自然的美丽会让你变得更开朗,你还能和我开玩笑,挺好的。”

看来林诗雅了解我的一切,不管我的状况是谁告诉她的,我都非常感谢林诗雅,感谢她收留我,把我当作朋友,随时随地给我温暖。身处异国他乡,这份温暖显得格外珍贵。

“好啊,几点钟开始?咱们这就去吧?”我表现出极高的兴致,就像是林诗雅说得那样,我要勇敢地走出失去女儿的阴影。

林诗雅看看手机说:“休息一下吧,要三点才开始,待会儿再过去,我也有些累了。”

我赞同地点点头,中午的眼光格外刺眼,隔着玻璃窗依然能够感受阳光的温度,不过这样睡觉蛮舒服,不知不觉我和林诗雅都在车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三点半钟,林诗雅被我叫醒,提醒我戴上帽子和墨镜,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往演出场地。

远远地就望见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田前稀稀落落站着一些人,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近了,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人正在演唱《茶花女》选段,具体是哪一段我听不出来,这个歌唱家也有一张非常熟悉的脸,但也记不起名字。游客们撑着各色的雨伞在柔媚的阳光下观赏节目,在淡紫色薰衣草和黄灿灿的向日葵的映衬下,每个人的笑脸也变得格外亲切。

场地很大,林诗雅说这是一块空地,是刻意为每年的演出空出来的,还有很多人拿一块布铺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看节目,还有人干脆拿出备好的葡萄酒和美食,一边享用一边看节目,很显然,他们也成了这里的一大景观。

“诗雅,这个歌唱家,叫什么来着?”

林诗雅轻松地笑笑,然后说:“管她是谁呢?反正唱的是世界最高水平,欣瑜,你怎么音乐思想还是那么老套啊?现在世界各地的青年歌唱家我们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是啊,林诗雅说得没错,我是个怀旧的人,看《红楼梦》一定是一九八四年那版的,看《射雕英雄传》定是要翁美玲演的黄蓉。我低头笑了笑,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一根筋。再次抬头时,我注意到女歌手后面的钢琴伴奏,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庞,那是一张长着黄皮肤黑眼睛的脸。

没错,正在专心为女歌手伴奏的是欧阳云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把手里的矿泉水倒到手心,拍在脸上、眼睛上,我再次确认我看到的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确实是欧阳云翳。我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神比半年前要忧郁,不过,多了几分成熟,皮肤比之前也黑了不少,变成了时下非常流行的小麦色。他抬头娴熟地翻动琴谱,我连忙躲闪,此刻我的心很乱,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个招呼。

正在这时,女歌手的演唱结束了,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林诗雅,她正兴致高昂地看演出,刚才的女歌手依然站在人群中央,她向大家谢幕后接着报幕,她用英语说了一段话,我虽然听不懂,但我清晰地听到一串英文里有“欧阳云翳”这个名字。

紧接着,欧阳云翳站起身,他接过女演员手里的话筒,说了一段汉语:“对不起,请原谅我说汉语,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这段话,我知道一定有人听得懂,站在这里,我非常激动,我终于站在普罗旺斯薰衣草田弹奏钢琴了,这不仅仅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也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的一个梦想,我想她一定能听到我为她演奏的《梦中的婚礼》。我在这里演奏,也如同她在演奏一样,我把这首曲子送给她——我亲爱的姐姐,同时,我还要把这首曲子送给我曾经深爱的女人,我希望她不论身处何方,都有我的祝福相伴。”

我不知道欧阳云翳看没看到我,曲子的前奏一响起,伴随着周围人的掌声,我的眼泪也滂沱而下。我二话不说,拉着林诗雅就向车子方向跑去。林诗雅被我搞得一头雾水,但看到我执意要走,也无可奈何地跟出来。

一路上林诗雅意味深长地说了几句话,令我感触很深:“在国外待了几年,遇到各种各样的男人,别的没学会,但我学会了面对感情,咱们中国的传统女人遇到感情的问题经常逃避,其实那真的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管刚才那个中国小伙子,你和他之间有过什么,在异国他乡遇见,那该是多么深的缘分啊,如果是我,上前打招呼都会迫不及待,干什么躲着人家啊。”

林诗雅看似漫不经心的几句话,令我茅塞顿开,她说得很对,我用不着逃避,因为我从来没有对欧阳产生过友情之外的感情,我躲着他,是不是恰好会产生误会?思及此,我自嘲起来,我淡淡笑了笑,索性对林诗雅坦白:“他叫欧阳云翳,他曾经喜欢我,我对他不来电,我把他介绍给我同事,他在婚礼那天逃婚了。”

诗雅双手放到方向盘上,认真地说:“那你更不应该躲着他啊,不过你也是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犯了大忌了,你现在还感觉特亏欠你同事吧?”

我认同地点点头。

诗雅接着说:“放心吧,缘分这东西很难说,你别往心里去,即使你最后和这个小伙子在一起了,也不应该觉得亏欠谁什么,感情,本身就是身不由己的事。”

看着林诗雅坦然轻松的微笑,我不禁问道:“诗雅,你对感情真的看得这么开吗?”

林诗雅一只手把着方向盘,耸耸肩膀:“当然啊,我回国第五天接到我老公的国际长途,他只对我说了句‘诗雅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我就提出和他离婚了,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找时间办个手续就好了。财产什么的,他不会亏待我,但我也不想占便宜,我只要酒吧和一间别墅,酒吧是我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别墅他有三栋,我只要一栋。”

我被诗雅云淡风轻的语气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继续说:“我老公,哦,目前还是我老公,他听说我带了中国朋友来,说找时间请你吃饭。”

“吃饭?你和他都要离婚了,他还请你的朋友做什么?”我惊讶地问。

“离婚了,还是朋友啊。”她的言外之意还有,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呵呵,真潇洒。”我情不自禁地感慨。

当天晚上,我就在林诗雅的酒吧上班了。很久不工作了,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穿上紫色长袖雪纺纱裙,头上也戴了花环,来往的客人纷纷和我们几个服务员拍照留念,身处这间酒吧,会不由自主地微笑,不光是我们服务员,来来往往的客人每个人也都是满面春风。

我感到在这里工作非常愉快,虽然每天都很累,但只要看到客人绽放的笑脸,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每天忙到深夜两点入睡,但第二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林诗雅拉着我出去,说是她老公要请我吃饭,我本来不想去,诗雅劝说:“别让老外瞧不起咱中国女人,大大方方吃顿饭,有啥啊。”

林诗雅替我从我的衣橱里选了一件鹅黄色连衣裙,一边帮我打扮一边不断地啧啧赞叹,她自己的穿着更加讲究。我都不知道林诗雅有多少衣服,反正每次见她和上次穿得都不一样,她说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点,她钟爱蓝色,今天又穿了一件宝石蓝的低胸长裙,还配了一条白色纱巾,和周围的景色非常合拍。

路上,诗雅告诉我,我们将要去一家普罗旺斯美食大全的餐厅,她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介绍各种食物的吃法,比如大蒜美乃滋和哪几种食物搭配最恰当,还有马赛鱼汤也一定要喝……

一路上林诗雅滔滔不绝,快到餐厅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她对着电话讲了一大段法语,表情变得很气愤。她停下车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说:“欣瑜,还有几十米就到了,记住,叫随风而逝餐厅,我要去办点事情,你们不用等我,先吃就好了,我一会儿过来。”

我所了解的法国餐厅大多是一副模样,都是很长的桌子,中间放着鲜花,蜡烛是制造浪漫的必备工具。这家也不例外,除此之外,四周墙壁上有几幅油画,最抢眼的当属凡·高的《向日葵》,虽然是印刷品,但还是给这家餐厅增添了不少艺术气息。

餐厅稀稀落落坐着几位客人,靠近窗户的位置坐着一位法国男人。看了看桌牌号,我走过去,法国男人站起身,非常绅士地和我打招呼:“您好,请问是蒋欣瑜小姐吗?我是林诗雅的老公,我的中文名字叫林子。”

我很惊讶,不由自主赞叹道:“林子先生,您的汉语说得真好!”

我之前担心的交谈障碍一下子清除了,绷紧的神经立刻放松。心想,这个法国男人蛮可爱的,中文名字还叫老婆的姓,可见当初他们也是轰轰烈烈啊。

“蒋小姐很漂亮,也很有气质。”林子用熟练的普通话说。

我难为情地笑笑,转告他诗雅去处理事情要晚来。他听我说完,非常体贴地替我点了一杯橙汁,林子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他向我介绍了许多当地的风土人情,甚至还给我讲了薰衣草的传说。

半小时后诗雅还是没来,我有点坐不住了。当林子问及我来普罗旺斯的目的时,我随口说:“我不是单纯来旅游的,我需要一边工作一边旅游,我在诗雅的酒吧干活儿。”

当我抬起头时,林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色迷迷地盯着我看,手还在桌子底下摸我的大腿。我被吓坏了,心想,难道是我说错话,令他误会了?在酒吧上班的女人难道都被人鄙视吗?法国也这样吗?

林子半眯着眼睛,抬起下巴用十分淫邪的目光看着我说:“美丽的东方女人,你太美了,今晚你陪我可以吗?别说做酒吧妹了,如果你愿意,整个酒吧都给你,亲爱的姑娘,你愿意吗?”

我十分慌乱,顾不上想太多,站起身正要向外走,迎面撞上林诗雅,她把我按到椅子上坐下,不急不慢地走过去,胳膊用力一挥,巴掌落在林子脸上,林子还没反应过来,诗雅又抡起胳膊,朝他的另外半边脸扇过去。

“你……”林子捂着脸说不出一句话。

林诗雅非常镇定,但是脸上写满了愤怒,我担心林诗雅误会,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她对我做了个噤言的手势,就接着对林子说:“亨利,你做得可真绝!我劝你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别以为在法国,你就可以一手遮天,我相信,法国也是讲法律的!”

我不知道林诗雅在说什么,她把几篇写着法文的文件摔到桌子上,然后拉起我的手,说了句:“法庭上见!”

走出餐厅,我更加茫然,好在林诗雅情绪调整得很快,她把车子开到一家中餐馆前。我们下了车,林诗雅淡淡地说:“欣瑜,陪我好好吃一顿炸酱面好吗?”

我深深地点点头,走进面馆,一种浓郁的中国气息扑面而来,餐馆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看见我们来,非常热情地问我们来自中国的哪个地方。

炸酱面很快就端上来,我刚用筷子挑起几根面,就看到林诗雅的脸颊上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诗雅,你怎么了?”

林诗雅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她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面,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到碗里,她放下筷子,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餐厅老板很快走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诗雅抬起头对老板说:“没事,我就是一吃面就想家了。”

老板亲昵地拍拍诗雅的肩膀,说:“想家了就过来,把这里当家。”

我和林诗雅朝老板微笑,点头。

老板走后,诗雅擦了几下眼泪,渐渐恢复了常态,她说:“亨利就是个人渣!”

“刚才……”

我不知道该怎样和诗雅说刚才的事,没想到诗雅义愤填膺地说:“刚才他的丑态我都看见了,没吓到你吧?”

我摇摇头,说:“想象不出来,你和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了四年。离了就离了吧,真没什么可惜的。”

林诗雅苦笑几声,耸耸肩膀继续说:“欣瑜,你以为我是因为离婚伤心得想哭吗?不是的,亨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被他耍了!他也太欺负中国人了!”

林诗雅的话一下子跳跃到国际问题,我有些茫然,诗雅喝了一口面汤说:“他居然背着我,把酒吧和三栋别墅都过户到自己的名下,让我净身出户!”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惊呼。

林诗雅有些激动,有破釜沉舟的架势,我想,如果此刻她有一把枪,她会不计丝毫代价地向亨利开枪。

诗雅的表情慢慢地恢复平静,最后,她终于松开紧握的双拳,她有些累了。

搀扶着诗雅走进车子里,她的状态很恍惚,我只好代替诗雅开车。可是,我根本就不了解法国的交通规则,刚走了一会儿,我就因为违反交通规则被送到警察局。交过罚款后,一个女警察代驾把我和林诗雅送回酒吧。

回到酒吧,林诗雅开始喝酒,我怎么劝都无济于事,索性陪她一起喝,后来我和她都喝醉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们俩都睡在地板上,林诗雅比我酒量大,她拉我起来,还给我弄了早点。

早饭后,我和诗雅坐在安静的酒吧里,我说:“诗雅,你的事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但我绝对支持你讨回公道。”

诗雅笑着点点头,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九点多,经过一夜的酒醉,林诗雅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静,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我说:“欣瑜,我不会轻易认输的。不过,我不能像之前那样照顾你了,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亨利就会叫我滚蛋,我也会暂时停下所有的事情,早点争取自己的权益。”

林诗雅现在的状态的确令人担心,一个女人单枪匹马在国外,会有多难啊。我说:“你自己可以吗?实在不行和我一起回国算了,这里的一切权当做了个梦。”

“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必须讨个公道。倒是你,欣瑜,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弹钢琴的那个男人我见过了,那天他尾随我们找到酒吧,我没叫你,他给我留了联系方式,就在刚才去见亨利的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了。虽然我不十分清楚你们的关系,可我认为他是个十分可靠的男人,接下来,他会照顾你的。”

“诗雅,我不怪你给欧阳打了电话,不过,我不用别人照顾,我尽快买机票回国就行了,我本来就是来散散心就回去的。”我说。

“我带你出来,必须对你负责任,我把你交给他,我可以安心。你具体是留下来还是回国,我们保持联系吧。”诗雅说着站起身,她指了指酒吧门口笑着对我说:“他来了。”

顺着诗雅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轮廓令我一下子就认出他。

“欧阳?”我不由自主地叫道。

“是我,我们又见面了。”欧阳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酒吧,他的面容在我眼前逐渐清晰起来,他转头向诗雅微笑着打招呼。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欧阳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化,他走到我跟前坐在我对面,表情很轻松:“怎么?看见我还会跑,也就是你蒋欣瑜干得出来吧?”

我表情木木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心想,我为什么不自然啊,于是迫使自己放松:“之前只听说你出国了,没想到是在普罗旺斯。”

“普罗旺斯是我这辈子最想来的地方,也是我姐姐生前最向往的地方。”欧阳表情非常凝重,尤其是提起他的姐姐,我看到他的眸子里闪着深邃的光芒。

不一会儿,诗雅微笑着向酒吧后屋走去,很快,她就把我的行李拎出来,我惊讶地看着林诗雅,不由地说:“这么快把我赶出去啊?!”

“你帮不上我什么忙,总不至于继续给我添乱吧?”诗雅说着,把行李放到脚旁,说:“快去看看有落下的东西没有?”

我暂时无处可去,只好跟着欧阳上了他的车,诗雅始终保持一种自信的笑容,但我看得出来,她是伪装的。真想留下来帮她做点什么,可是,正如她说,我留下只能添乱。

“欧阳,真是太麻烦你了。”我首先打破沉默。

欧阳不说话,但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双眉微蹙,神情有些凝重。一路上他都没说话,这令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那时候,他曾经充当过我的护花使者,从婚礼上逃出来的我还吐了他一身。时隔半年,总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这半年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改变,为什么我亏欠的人越来越多?关于小蔡,关于欧阳,关于丁一汉,我都像是欠了一身的债。

车子沿着酒吧街一直驶向郊外,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稀稀落落的房屋,我有些好奇,问欧阳:“这是什么地方?”

欧阳淡淡地说:“到了就知道了。”

从两旁有高大橄榄树的大公路上,车子沿着崎岖的小路,逐渐进入一个村子。刚一进村,车子在一个农家小院前停下,我刚想问欧阳是否到了,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妇女,她熟练地打开大门。

我和欧阳先后下车,只听欧阳和中年法国女人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法语,却被这个充满田园气息的小院吸引了,脚底下踩着碧绿的草坪,二层小楼的楼道扶栏上缠绕着开满各色鲜花的花藤,墙底是白色,迎着门的墙上画有金鸡报晓的图案,整个围墙都是白色的木条,墙上开满了粉红色的蔷薇。我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欧阳说:“我的房间在二楼,你就住我隔壁吧。”

一边上楼,我一边好奇地问:“这房子有别的房客吗?”

楼梯有些陡,欧阳一只手拎着我的行李,另一只手始终拉着我的手:“没有,不过,我经常带朋友过来玩。”

“你自己住这么多房子,是有些浪费。”我简单数了一下,这个二层楼至少也有八间房。

我和欧阳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放眼望去,尽收眼底的都是深深浅浅的紫,“这里离旅游景点稍微远一些,很多中国游客找不到房间,我遇见的话,会带他们过来免费招待。”

我被欧阳的热情感染了,不由自主地说道:“那我也算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吗?”

欧阳定睛看着我,笑着说:“你是我请来的贵宾。”

说着,他推开一间屋子的屋门,我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满眼的紫色,床幔、床单,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儿,这间屋子似曾相识,愣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不由自主地惊讶道:“和你姐姐的屋子几乎一模一样!”

“你去过我姐姐的屋子?”欧阳把行李放到床边,满是吃惊的神色。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欧阳一边点头一边说:“他还是那样做了。”

我有些累,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欧阳坐在床上正对着我,他双手握拳撑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你爱他吗?”

“你说谁?”我虽然不知道欧阳对我的事了解多少,但凭直觉我知道他说的男人是丁一汉。

“还有谁?除了他自己,他还允许谁和我抢女人?”欧阳转过头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丁先生这个人挺不错的,他对你也非常好,你不在的时候,经常到你的房间,就连钢琴上你弹过的谱子都不曾翻过页数。”我说的这话是真的,曾经有几次我晚上去卫生间,都看到丁一汉在欧阳住过的屋子里停留,我住欧阳云霞的房间,也发现过丁一汉白天去过的痕迹。

欧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了解他,他这是良心上的不安,他是不是还和你讲过如何怀念我姐姐?”

欧阳有些激动,看来,丁一汉对他造成的伤害很深。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他是不是跟你说他为了我姐,都不再接受别的女人了?是不是他告诉你为了我,他才追你的?”

我很真诚地看着欧阳,也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你误会他了,其实,他真的很爱你,像是兄长那样地爱你。我看得出,他对你姐姐的忏悔也绝对不是装腔作势,有个亲人可以依靠不好吗?为什么孤孤单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欧阳起身走到窗户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靠在墙上,从衣兜里扯出一包烟,顺手拿出打火机点着。伴随着大大小小的烟圈,他的目光也变得非常模糊,像是陷入了一种很难自拔的回忆里。

过了一会儿,欧阳再次走回来重新坐到床边,我把桌上的烟灰缸推到靠近他的位置,他把长长的烟蒂用力向下按了一下,瞬间,烟卷就被碾得粉碎。他呵呵笑了笑,抬起头看着我,说:“欣瑜,你或许不太了解我姐姐对于我的意义,或许你了解了,也就能理解我为什么始终不能原谅丁一汉。不过,我现在也已经麻木很多了,上学的那几年,每次见到他总有杀了他的冲动。”

我知道,欧阳和丁一汉之间的误会不是一两天能解得开的,所以也不想再劝他,一切顺其自然吧。我沉默了一下说:“你有空的话,帮我订一下机票好吗?我不懂法语,根本没办法出门。”

“真的那么急吗?”欧阳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我在这里又没事,语言也不通,之前是想在林诗雅的酒吧干一段时间的,可是现在……”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支支吾吾。

欧阳沉思了一下:“过几天吧,明天我有个演出,没空去买票,后天我要接待一位朋友。对了,你等我这位朋友一起回国吧,她也要回国呢。”

“朋友?现在在法国吗?”我好奇地问。

欧阳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眉宇间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欢喜:“这个朋友是从网上认识的,跳芭蕾舞的,在英国皇家芭蕾舞学校学习,我邀请她来参加我们的艺术团,可惜她没答应。不过她过两天要来普罗旺斯旅游,说在这里玩几天就回国看望父母,这样的话,你和她一起走,我也就放心了。”

“网上的朋友,靠谱吗?”我随口说。

欧阳再次舒眉展目笑笑,说:“我和这个朋友啊,一有空就聊天,我们聊得很开心,有时候因为聊天忘记时差,常常搞得她上课迟到。到法国这半年,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朋友,最好的朋友就是网上这位了,我们很谈得来,彼此算是很了解了。放心吧,她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再说了,人家是个小姑娘,要是拐卖,也是你拐卖她好不好?”说完,欧阳仰头大笑起来。

我白了他一眼:“看你笑得这么开心,女孩儿很漂亮吧?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哦!”

欧阳的脸突然沉下来,不过很快就重新调整到刚才的笑容,淡淡地说:“我以为我再见到你时,会不顾一切地再次对你表白,没想到当我见到你却没有了那样的想法。我看得出,经过这半年,我们之间还是完全没有可能,与其表白把你吓跑,还不如能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你。所以,我会试着爱别人,不瞒你说,我要见的这位女孩儿,曾经很多次令我心动过,但毕竟没见过面,所以,你说的把握机会,还为时过早哦。”

我站起身非常诚恳地对欧阳说:“你能这么想,真好!”

欧阳也站起身,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看我,然后慢慢退出房间,关门前,低低地说了声“晚安”就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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