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咔!”
德乙殿内最深处的墙壁缓慢的打开。
露出其中深邃的通道。
黯淡无光。
大夏明帝孟庭苇走近,手指在这条昏暗的通道口处敲了敲。
霎时间,墙壁上露出一颗颗夜明珠。
光芒微弱。
但足以前行。
“跟朕来!”
孟庭苇只说了一句便迈步向着通道而去。
孟玄策不急不慢,跟上,进入。
通道宽大,足以容纳两人并肩而行。
但孟玄策却是跟在孟庭苇的身后,没有逾越一步。
每走一段距离,孟庭苇便在墙壁上一按。
前方有烛火摇曳,光芒完全不同于夜明珠的光亮。
孟庭苇与孟玄策先后通过,定眼一看。
这是一处圆形的空旷房间。
仅有一道封闭的门位于右边。
无数的烛火位于四周的墙壁,照亮了整个空间。红布悬挂在头顶,金丝绣边。正对他们便是一个宽大的层层祭桌,层层递减,长生牌位也是如此,在他们与这祭桌之间,还有一个巨大的香炉,其中尽然是香灰。
此地空气清新,孟玄策想到估计有通风口,但他没有找到。
因为,孟庭苇径直走向祭桌,叫他跟上。
祭桌上是无数的皇族长生牌位。
上至大夏立国太祖。
下至上一代大夏匮帝。
对大夏有大功绩的皇族人基本都有名字留下。
其中他的父亲大夏兰陵王也在其中。
长生牌位上书写着,大夏兰陵王孟庭默。
笔力苍劲,宛若蛟龙飞舞。
血红色的刻字!
正是彰显孟庭默的杀戮!
只余几步,孟庭苇跪在铺团上,躬身拜祭。
一次。
两次。
三次。
诚挚恳切。
而孟玄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下跪,只是平视长生牌位,一个又一个在心中默念,目光留在孟庭默的牌位上停滞不动。
他对于这个六百余年的大夏没有归属感。
陌生。
便没有感情或者说情绪流露。
家。
这个字对于他,总有着千山万壑。
无法逾越一步。
起身。
整理自己的衣衫后,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孟玄策,面无表情微微出声,“怎么?不祭拜你父亲?”
整个房间内寂静无比。
自然,孟玄策沉默以对,只是眼神紧紧盯着孟庭默的眼睛。
足足过了十几息,孟庭苇这才转过身去,看向最高祭桌上的牌位,昏暗的烛光照耀在他的眼帘,最深处的瞳孔中闪烁过不明的色彩。
似是悲伤。
似是迷惘。
恍若烟雨,不可细品。
“我与你父亲同父同母!”
他在度出声,语气中有着一股怀念,“宫廷中上腥风血雨,总究是因为皇子稀少没有出现在我们身边。就是因为这样,父皇严格的要求我们。我学文,他学武。或许从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天父皇便决定了,我必将登上权力的位置,而二弟便是护卫大夏的将军。”
“二弟重小便让着我,好似他才是我的哥哥。”
“在我登上皇位没有多少时间,我才知道朝局的困难。”
“我竟然无法决定任何的事情,当你决定一件事情时,他们总有千万种理由阻止你,仿佛只要你不听这些大臣的进言,你就是昏君,被万世唾弃,那一夜,我独自坐在这间房间内,看着这一座座牌位,迷惘,弱小,束手无策,无数的情绪萦绕在我的心头,我那时竟然想着的是退位。面对这大夏历代的大功绩者,我心中愧疚万分。”
孟庭苇的眼中神色不明,烛火摇曳的阴影在他的眼帘上浮动,孟玄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一股沧然之感。
“也就是在那一夜,你父亲,我二弟找到了我。”
“他穿着一身银袍飞甲,腰间挂着的是太祖的佩剑,肃杀,沉着的气势透露无疑。他看着坐在铺团上宛若烂泥的我,只是拔出太祖佩剑,狠狠的插在我面前的地上,雪白的剑身倒映出我的模样,昏君无疑。”
“他喉咙间吐出的是平静无比的声音,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大哥,如果你没有任何的手段足以解决朝局,那你便退位,我来!”
“他说这句话时,那张世间罕见的绝美脸庞露出的是狰狞,凶狠,宛若厉鬼,而眼中透露着的是一种火焰,野火烧不尽的火焰,或者说是光芒,那是掌权者的光芒,我当时心中闪烁过的就是将这个位置交与他。”
孟庭苇微微叹了一口气,胸腔中似乎有一股气,孟玄策脑海中倒是倒映出那个男子模糊的图像,气势沉着,不可一世。
“他随后又说了一句话,让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说,大哥,如果你想百年后自己的牌位可以在这上面,那么我来帮你,我帮你平定西北诸国,消磨各大世家的军事掌握力,让这个朝局有最大的疏松力,让你足有能力去掌握。而且,大哥,有一句话,去一直想对你说。”
“皇座是由尸骨与鲜血铸就的,你自己未流血未露骨,如何端坐!”
“光明下注定藏着黑暗。你掌握着世间最强的光明,如何不沾染黑暗!”
“我知道你看不起那些水面下的暗流手段,但那些才是你的倚重!”
“说这些话中,他的眼神中是一股慨然以及平静,他拔起太祖佩剑,两手拖起,奋然道,请大哥选择!”
孟庭苇嘴角略微笑了笑,才继续说道,“我转身看向太祖的牌位,以及一代又一代的大夏皇族英灵,我想起父皇临终前殷切的眼神以及对我说是话语,不要让大夏断绝,不要成为孟氏的罪人。我又想起朝堂上那些臣子的嘴脸,我还想着自己照在太祖佩剑上的嘴脸。”
“那时,我转过去,直接举起太祖佩剑,只是说了一声,灭西北,定朝堂!”
他悠然而笑。
就算孟玄策没有亲眼看见这个场景。
但他足以想象。
两个年少的青年,一个身姿勃发,宛若山间猛虎,露出了凶厉的爪牙,另一个气势磅礴,银袍飞甲,绝美的脸庞上是自信的光芒。
他足以想象,那时的两个男子心中有万千意气将要抒发,有万千的理想想要实现。
“因为,朝堂早就相对西北出军,自然我说出后他们无比同意,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而二弟也随之从军,从最小的将士开始,一步一步,他逐渐掌握住军权,恶鬼面具的名字传得响亮,可谁知道,那张面具下的绝美脸庞,以及那张脸庞所染上的风霜。”
孟庭苇渐渐走近祭桌,边伸手便出声道,“说这些,是因为不想你父亲对于你只是几个I简简单单的词语。这些事情注定是在史书上没有的。”
在黑暗的孟庭默长生牌位后,他取出一张面具。
银面獠牙,额头两角生有尖刺。
当孟玄策看着那张面具时,心中竟是一种亲切的感觉。
他见到的第一眼便知道,这就是他父亲的那张面具。
那张在世间诸军中留下的凶狠面具。
那张在血与火,在尸骨的堆积中建立无比威名的面具。
他深出手去,拿着那张面具,仔细的端容。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手上传来一股温暖,就像是有人牵着他的手。
“拿去吧!”
看着孟玄策眼中的神色变化,孟庭苇微微出声,“这是你父亲留给你不多的东西了。”
“当年,你父亲还未接受封号便征讨西北诸国,十余年从未回来,一座府邸也没有,需要我为你建造一座府邸吗?至少从今日后,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皇家子弟,但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兰陵王的儿子,因为,他早已死去。”
“不用了。我不会在京城留下许久,住在神侯府足矣。”
孟玄策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知道他接下这个隐秘的案件,便不会在一个地方待的许久。
孟庭苇自然也知道出任锦衣卫都督,必然要在大夏奔波,而且还是这样一个隐秘的案件。
对于这个隐秘案件,他觉得还是要出声说明,“玄策,出去后,我便会将案件的卷宗交与你,除去这一份世间便没有了。”
“自然,除去少部分人知晓。”
“你要知道,你就算当上锦衣卫都督,这件案子还是只能由你去调查,其余的锦衣卫绝对不能透露半分,他们可以帮你,但绝密的信息绝对不能泄露。”
“如果泄露,杀无赦,无论是谁!”
说这话时,他脸上在度露出肃杀,露出了一个皇帝的心性。
孟玄策微微点头。
握住鬼面的手有些泛白。
庙堂风云起,自有斩鬼刀。
这一次,孟玄策不知道他手中会沾染多少人的鲜血?
无辜或者不无辜。
他不在意。
他只会在意他心中的恨意,够不够畅快。
他的刀与剑,够不够快。
南靖叛乱,父亲横死,母亲横死。
他多么喜欢观雨,那么他就有多大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