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路上平稳地开着,我低着额头抵着冰凉的窗户,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我无数次幻想过,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了,我会怎么做,可是真的到这一步了,我却渐渐地平静下来了。
莫祁言的助理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用这么支支吾吾的样子。”
朱哲倒是也不客气了,板起一脸教育我的样子,“容小姐,您不该没有跟莫总交代就冲动地来找他。”
我嗤笑一声,“按照你的话,我是不是只能够乖乖的等在会安园里,哪里都不准去,如果哪一天莫祁言觉得玩弄够了,再把我送到莫远修的面前对吗?”
朱哲听着我的话,眉头开始深锁,似是不认同,刚要开口反驳,触及我眼底的嘲讽之后,便讪讪地转过头,一路上我们没再开口说话过。
到了会安园之后,我刚下车,还没进门,就听到身后汽车停下的声音,转过头看见莫祁言竟然从车上下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看起来格外的吓人,哪怕之前他对我生气,也不是这般的脸色。
他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捏着我的下巴,我因为吃痛往后倒退了两步,忘记了身后是车。
我的腰直直地就撞上了车把,钻心的疼痛传来,五官都皱得扭曲在一起,可是这一切他都没有看到,眼底犹如盛满了浮冰一般。我刚准备开口询问,他突然手拽着我的手腕往里面大步走去,因为穿着高跟鞋的关系,踩在鹅卵石的小径上,有些踉踉跄跄的,加上刚才的腰伤,我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就完全是被他拖着往前走的。
最后他直接甩开我的手,我失去了依靠,就直接摔到在地,鹅卵石光滑的表面贴着我光裸的小腿,一阵冰凉,头发早就被散开了,如瀑的发丝遮住整个侧脸,我就这样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动。
莫祁言也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对着身后的朱助理道;“去收拾一下东西,待会直接把她送到莫宅去。”
我听到他的声音,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容颜,现在好了,你想要的人身自由,我给你。”
我仍然低着头,这个时候,和姨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走出门来,未曾想到是看到这样的局面,虽然莫祁言对待她态度算是可亲,但是到底是主人家,所以她看了坐在地上的我一眼,就也重新回到屋子里去了。
我抬起头,“莫祁言,我来找你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脸色阴沉,眸子如鹰一般锐利地锁住我,从鼻尖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声,“哼,你有时间问我问题,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三年前,在我离开京都前你就已经找到我了对不对?”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点开照片抬起手给他看。
他的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震惊,但是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恢复了冷静,“那又怎么样?”
我说:“既然你这么早就找到我了,为什么还要等这么久?”
“你又怎么肯定三年前我没有任何的举动呢?”他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狭长的眼眸半眯起,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要不是因为有些人。”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手心微微摊开,支撑着身子起来,想要转过头去看来人。
容越就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身后跟着的是助理陈博,他担忧地看向我,脱口而出道:“容小姐,您没事吧。”
我起身,摆摆手,“我没事。”随即转过头看向容越的方向,明明早上才刚分开,可是这一见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知道他会来的。
“容少,怎么有空来我这了。”莫祁言微微扬唇笑了起来,眼底的轻蔑清晰可见。
容越穿着一身黑色熨帖的西装,应该是从医院回去之后又换过衣服了,看起来像是刚下会议。他没回答莫祁言的问题,看向我,“容颜,还愣着做什么,过来。”
我想过让容越带我离开,可是他这么开口,我正站在莫祁言的身边,他让我自己走过去,腿心竟有些打颤,迈不开步子。这个时候,我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容少,这来我家,就这么直接带走人怕是不太好吧。”
容越似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只是平静地望着我,“需要我过来抱你吗?”我摇摇头,立马撒开了腿朝着容越的方向跑去,按照莫祁言距离我站的位置,他跨步就能够追上我,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我终于站在容越的身边,触手可及的距离让我的心跳也渐渐平缓下来,莫祁言笑道:“容越,你带走她,能保住一时,难道能够保住一世吗?不知道我那表妹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容越抬手替我拢了拢垂下来的发丝,抚过我额头上刚才冒出来的冷汗,“那又怎么样,我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取消订婚。”
我的身子一僵,被他眼底的认真给惊了一下,他转过头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还有该时刻担心自己的人不是容颜,应该是你的父亲莫远修才对,我记得再过一段时间莫远修就要参加竞选了吧,如果这个时候爆出来他跟毒品扯上过关系,我倒是要看看谁先跌下来更惨!”
莫祁言没有发怒,甚至是面带笑意的,“那我倒是拭目以待了。”容越这次直接牵起我的手带着我离开,他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子,我却觉得很安心,“别回头。”
“我这个人一向锱铢计较,别人带走了什么,就必须也要留点什么。”莫祁言的声音不重,可是却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我正觉得奇怪,停住脚步想要回头去看,“砰”的一声,电光火石的瞬间,我的身子被带着一转,容越的手揽住我的腰肢,“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明显地颤抖着,刚才的声音,我侧过脸去看身边的容越,他抿着唇瓣没说话,“容越,我听到……”
“容小姐,您快上车。”陈博皱眉在我身后不住地催促着,容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似是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想。
上了车后,陈博上了副驾驶,直接报出一个地址,容越闭着眼,我颤着声音,强装镇定,“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容越摆摆手,闭着眼睛似是很疲惫。
“刚才那声是不是枪声!”我提高了音量,直接不管不顾地扒着他的衣服,开始扯开他黑色西装,从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我抬起来头,“你怎么还笑。”
“我看你这么担心我,我自然高兴了。”他揉了揉我的发旋,“好了,不碍事,我自己知道分寸,刚才在子弹下来的一瞬间,我不是侧开身子朝向你吗?没多严重。”说着闭上眼睛,“等会儿到了叫我。”
我坐在车旁,也不敢出声打扰,听见陈博打电话联系医生的声音,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轻阖着眼皮的容越,再看向我的时候,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多说话。
这样挣扎而复杂的心情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我都要担心容越会不会就这样流血流光了,“容越,容越。”我没办法直接开始推他,可是他全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才真正开始慌了,“容越,你醒醒,陈博。”
陈博转过头来,眼里也是掩盖不住的紧张,“老李,再开快点。”
“是,陈哥。”
容越的头靠在我的怀里,以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他长而卷翘的睫毛,面容沉静安详,我缓缓地抬起手来,才发现手心一片濡湿,就是黑色西装透出来的血迹,瞬间呼吸像是被人给扼住了一般,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终于到了目的地,是容越在外的房子,平时不常住,所以连一个阿姨都没有,陈博打开车,迅速地就带着容越出来,我跟在身后,看见他被搀扶地走进了别墅,里面已经在站着四五个人,好像一下子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我整个人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叶卿秋还很年轻,她从车上下来,牵着我一步一步地往容家走去,她告诉我旁边是一个花园,等到春天的时候,能够关着脚丫子踩在柔软的草坪上荡秋千,她还告诉我家里有阿姨煮好吃的蛋糕甜点,房间里还会有芭比公主。
我问她:“爸爸会不会来?”
叶卿秋冷下脸来,给了我一巴掌,“苏卿如,我在车上怎么跟你说的,没有你爸,你爸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我怔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脸上后知后觉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才大声哭了起来。
叶卿秋没有安慰我的意思,就站着等我哭完。
突然我听到一声好听的声音,浅浅的,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就算是要撒气,也找个没人的地方,不然可就毁了在他心中温良贤惠的美名了。”我顺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少年逆着光站在那里,需要我仰视才能够看清楚,他的话我听得一知半解,眨巴眨巴眼睛竟然破涕为笑了。
他略带凉意的眼神看着我,因为我的笑拧紧了眉心,最后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了。
我想要叫住他,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嗓子也发不出一个声音,甩开叶卿秋的手想要追上他。周围的一片都变得模糊起来,变成有些刺眼的亮白色,好像是一条长长的时光隧道,我怎么都追赶不上他的步伐。
“容越!”我从梦中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黏腻的汗水,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容越的房子。
我下床朝着卧室的房门走去,打开门就看见走廊上有个人影跑过去,我想都没想就跟着上去,来到一个房间门口,那个人影走进房间替容越做着检查,陈博最先看到了我,拉着我走到拐角的走廊上。
“他怎么样了?”我紧张地问道。
陈博点点头,“已经控制住了,没什么大碍。”
“我要去看他。”我急急地就要回去。
可是陈博却是出手拦住了我,“麻醉还没有过,您现在去看也没什么用。不如想想,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陈博说的对,我的确是应该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我双手掩面靠在窗户边上,可是我能够怎么办呢?现在被莫远修发现了我在京都,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抓我回去让我交出录像带的。
一股无力感萦绕在我的心头,陈博静静地站在身后看着我,“容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吧。”我疲惫地开口道。
“容小姐,您之前不该为了麓山寺的事情,而向莫祁言寻求帮助,容先生当时为了能够救出你,花费了不少的心力,甚至跟还亲自登门向唐董事长说了好久的情,你以为容先生利用这个局,赚回来了北城郊的地,可是他愿意为了你重新把地拱手给唐董事长,只是为了能够救出你。”陈博说完后,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我突然觉得京都入秋的天气好冷,难以让人接受的寒冷,我蹲下身子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起来,这是当初我在监狱的时候养成的一个习惯,一旦觉得一个人无助了,就会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自己,只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困在一个角落里。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蹲了多久,只觉得腿部开始有些发麻了,才开始缓缓地站起来,来到容越的房间,医生已经离开了,陈博也不在,我坐在床上,他规规矩矩地平躺着,脸色依旧毫无血色,腰部的伤口位置已经做好处理。
我瞧着这张脸,细细地想要寻找出跟梦境中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似乎脸部线条更加地刚毅了,气质也更加沉稳了。我忍不住抬起头,抚过他的眉眼,轻笑了一下,这个时候,突然门打开了,陈博走进来,看见我坐着在床边,没有丝毫的意外,我的手正停在他的眼睛上方,缓缓地收回手,表情还算是平静。
“容小姐,我带您去见个人。”陈博朝着我看了一眼,又看着沉睡中的容越一眼。
我抬眸,“什么人?”
“您跟我去见了就知道了。”
我坐进车子内,是陈博亲自去开的车子,我正觉得疑惑,他先开口了,“是之前容先生让我查的一件事情,现在已经有了结果,所以我想这个时候应该让您知道了。”
“什么事情?”我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陈博还特意带我去见?
车子又重新开回了市区,我才发现是朝着医院的方向去的,“去医院做什么?”
陈博说;“您到了就知道了。”说着就继续踩下油门往前开去。
我没再开口说话,车子停好后,直接从停车场上了电梯,陈博按下电梯数,是14层的住院部。
走出电梯,住院部走廊上寥寥无几,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消毒水的味道,有几分的刺鼻,陈博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突然停在一个病房门口,转过头看着我,示意让我过去。
我跟着上前,“您看吧。”我转过头看去看,看见里面是一间简单的病房,里面躺着一个人,但是被床前背对着我们坐着的女人给遮住了面容,所以看不清楚躺着的人是谁。
我觉得是一副很正常的画面,“我们这样子偷窥算是什么?”我不耐地说道。
陈博皱起眉头来,“容小姐,您仔细地看看,是不是觉得有点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