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寓之后,陈博正站在车外等着我,见我出来,立马迎了上来,脸色不是太好,低声在我耳边道:“容小姐,容少状况不太好,又陷入了昏迷。”
我一听,脸色一滞,加快脚步上车。
他跟着上来,立马就发动了车子,一路上,我也没空想着倪岚的事情,只是想着容越刚刚不是还醒过来了吗?怎么一下子情况又严重了,“医生怎么说的?刚才不是还醒过来了吗?”
陈博看向后视镜,抿了抿唇瓣,“刚才医生打电话过来,说是容少在我们离开之后,就发高烧了,后来就直接陷入昏迷。”
我交握住自己的手,才发现隐约有些颤抖,定了定心神,突然车厢内响起一串刺耳的铃声,我反应过来这铃声是从我的包里面发出来的,低头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我的手下意识直接把手机给扔在了后座。
陈博发现了我的异常,转过头担忧地询问道;“容小姐?”
我摇摇头,直接就把手机给按掉了,可是电话下一秒又重新响起来了,深呼吸一口气,“喂。”
莫祁言并没有因为我挂掉他的电话而生气,反而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一下,“怎么?刚才不方便接电话?”
我尽量保持平静,“你有什么事情吗?”
“容颜,你不会觉得容越把你带走了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莫祁言说的是事实,他停顿了一下,“毕竟容越也不是24小时都能够护在你身边,而且现在他的情况应该也不太好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压低声音怒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半响,良久,就在我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的时候,他在电话那端狠戾道:“容颜,你为了容越生气了?为了那个曾经亲手把你赶出京都的男人?”隔着电话,我都能够感受电话对面的咬牙切齿。
我没回答。
“明天下午三点,清风茶馆。”莫祁言在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直接说了一个地址,没给我任何回答的时间,之后我再尝试打电话过去,却已经打不通了。
我颓丧地坐在位置上,思忖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点开网页,这几年莫远修的政治之路,简直是一帆风顺,看着照片上的他,岁月对待他还真是仁慈,我看了一会儿公众对他的评价,觉得千篇一律,无聊就直接关上了手机。
回到公寓之后,我就直接跑上楼去找容越,医生刚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我迎了上去,“医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见了我,没有立即回答,抿着唇瓣,摇摇头。
我的心往下沉,急急地开口道:“刚才他醒过来了,还跟我说了一会儿话。”
“刚才麻醉药效过去了,所以容先生醒过来了,现在高烧的情况下做了简单的物理降温。”医生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道。
我说;“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过?”
“这就不好说了。”
我点点头,这个时候陈博走上楼来,对着医生微微颔首,“我送你下去。”说着就带着医生离开了二楼。
我推开卧室的门,走近他,坐在床上,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能有事,“容越,刚才我骗你的,我不是担心没人护着我了,我担心你,我真的很害怕。”
眼角有些温热,眼眶包着眼泪水涌动,坐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我抹去眼泪,沉声道;“进来。”
陈博推开门走进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容越,“容小姐,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跟您说一下。”
我抬眸,示意他说下去。
“容董事长已经决定把容三小姐送到医院。”陈博弯腰在我耳边道。
我的心一颤,看了一眼躺在容越,起身,陈博跟着走了出来,关上门后,我站在走廊上,问;“医院是什么意思?”
陈博沉默片刻,“精神病院。”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叶卿秋难道会同意?我最先出口的话却是问另外一个人的反应,“陆辰知道这件事情吗?他现在应该还在国内吧。”这总归是他作孽出来的,这件事情应该让他解决。
陈博摇摇头,“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在接容董事长出院之后,就直接跟钟煜去机场了。”
“混蛋!”我咒骂了一句。
……
其实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尚,对容雅也没有多少的责任。但是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回了容家。
车子停在容家大门口,铁门缓缓地打开,车子顺利地行驶进去,下车后,我走进前院,只觉得异常地安静,这种安静让人觉得不安,就连平时在门口修剪花草的仆人都没有了。
我拧起眉心,走进客厅,客厅也是同样安静得异常。我直接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推开卧室的门,容雅的卧室没有一个人,房间的东西都凌乱得砸在地上。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我转过头看去,是一个仆人手里拿着扫帚正准备收拾,见到是我,立马低下头,“二小姐。”
我无心理会,直接问道;“他们人呢?”
仆人支支吾吾的,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不禁提高音量道:“容雅他们人呢!”仆人手中的扫帚突然倒地,“二小姐,老爷夫人三小姐都在祠堂那边。”
说完,我直接推开她就往楼下跑去,走出了客厅,经过前院的青石板小径,才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前。
容家的祠堂是单独建在住宅后面的,青墙灰瓦,木质古朴的镂空雕花大门,看起来跟麓山寺的厢房倒是有的一比。
我走进祠堂,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尖叫声,推开木质大门之后,里面昏暗无光,香灰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面的人听到推门的动静,目光都看过来,在看清楚是我之后,叶卿秋最先走上来,“颜颜,你怎么来了?”
叶卿秋的眼眶红红的,头发也是凌乱的,发丝都垂下来,这还是十五年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她。
我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容雅还有站在一侧目光阴沉的容明,不过那只是一瞬的事情,很快,他又恢复了温润,带笑开口道;“容颜,这里不适合谈话,你带着你妈先出去吧。”
“我不出去!她没疯!我不会同意的!”叶卿秋提高音量,许是她意识到自己对容明的态度有些过了,抿了抿唇瓣不再说话,只是转过头,蹲下身子抱住躺在地上的容雅。
容明转过身子,我能够看到他起伏的背影,似乎在努力地压抑着怒气,突然他转过身子,手指颤抖着指着面前,“你看看她做出来的好事!”叶卿秋仍旧是低头抱着容雅,抬起手抚在她的后背,容雅在她的怀中垂发,看不清楚表情。
我顺着容明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祠堂前的佛龛上,香炉扫在地上,一片狼藉,祖宗的牌位也都摊在地上七零八落的,我这才明白过来容明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再看向容雅,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是怔愣着眼睛,空洞地看向一处,唇瓣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端端的这么一个人疯了,我皱着眉头蹲下身子,站在容雅的面前,细细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瞳,毫无生机,一片荒芜。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把容雅送到那种地方!她不疯都要被逼疯了!”叶卿秋双眼垂泪,声声带着控诉,“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就算是她做错了,以后把她关在房间也就算了,至于送到那种地方去吗?”
容明冷下脸来,“晚饭前就送走。”说着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侧身离开了祠堂,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竟是这样的冷漠决绝。一个人的心到底能够有狠,才能够对亲生女儿做出这样的安排。
叶卿秋仍是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雅雅,都是妈妈的不好,没有护住你。”我看着叶卿秋的样子,以前我每次看到叶卿秋对容雅偏心的宠爱的时候,总是会不由得升起一股恼火,可是如今见着,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气球,瞬间就泄气了。
我没做多少的停留,走出祠堂,追赶了两步,“容叔。”
容明仍然是带着明显的怒意,不过转过头见是我,也微微收了收。
我走到他的面前,问道;“容雅的情况送到医院只会更加严重。”
他诧异地抬起眉来,“你为了容雅说情?”
我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够帮她说情呢?”
他摇摇头没再接话,“容颜,这件事情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还是不要搀和了。”容明因为算是我继父的原因,他对我的态度总是保持在一个相当客气的界限,所以难有对我有如此强硬态度的时候。
“容叔,虎毒不食子,容雅不管怎么说都是您的亲生女儿,若是她进了医院,到时候媒体得到消息,深究原因的话,对您也会造成负面的影响。”我的话点到即使,随即微微一笑,“不过您也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插手这件事情,只是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劝一下您,这样待会好像我的母亲交代。”我冷静地说完,对着他颔首,就准备离开了。
容明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盯着我,“你威胁我?”
我惶恐了一下,“我不敢,我相信容叔你也能够想象到后果。”
“容颜,你比我想象得心狠,不过狠点好,总比到时候别人对自己心狠的好。”他说完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前院,想了想,仍是不明白他话中所指。
容雅果然在晚餐之后就被送走了,叶卿秋站在门口哭了很久,容明一直在书房里面没有出来,我站在身后,看着车子越行越远,最后融进夜色中。
人在感情面前,竟是如此得脆弱,我在心里唏嘘了一声,刚要上前去叫叶卿秋,她竟在我的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幸好我距离她比较近,当即迈出步子接住了她的身子。
“来人!来人啊!”我冲着房内喊道,很快就涌出来几个仆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帮着我扶叶卿秋进去。
送到卧室之后,容明听到动静从书房走出来,见到昏迷的叶卿秋,冷下脸来,“怎么回事?”
仆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夫人在门口昏倒了。”
“去找黄医生来。”容明吩咐道,“对了,把大少爷也叫来。”
我站在门口听到这话,眼神闪烁了一下,出声对着要离开的仆人道:“不用打给大少爷了。”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我,又看向容明,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示意她先下去,便走上前对着容明解释道;“今天我去公司辞职的时候,听到卢助理说容越好像最近有事情,公司的事情也交给她处理了。”
因为容越这几年的工作确实是忙碌,所以容明倒是也没有怀疑,点点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叶卿秋,随后就离开了卧室。
我走到她的面前,突然想要问问她,这样的生活还是她所期望的样子吗?她有没有一刻后悔过离开父亲。
当然,我留下来住在容家,打给陈博电话确认了一遍容越的情况,确认没什么大碍,只是仍然在昏迷,心里一阵烦躁。
我走到阳台,靠着栏杆,抖了一下烟盒,掉出来一根烟,随意地叼在嘴边,刚要凑过去点燃。
“我会帮你戒掉。”
见鬼了,冷不丁想起容越的这句话,我甩手直接扔在了一旁,揉着酸涩的眉心,想着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现在我好像是被容越救出来了,可是说到底我并没有真正安全。
莫远修就像是一只躲藏在身后草丛中善于伪装的豹子,从上午到现在,一天的时间,他没有一点的举动,太过平静才让人觉得不真实。
还有莫祁言明天的邀约,是不是一个陷阱?这一切我都无从得知,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着我,透不过气来。
翌日。
我睁开眼睛,看着朝霞从远处的山峦腾空而起,我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坐在躺椅上,竟然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了,揉了揉眉心,“阿嚏。”想来是因为睡在阳台,冻着了。
我拢了拢睡袍,转身走进屋里,收拾好自己之后就下楼了,楼下餐厅只有容明一个人,他照常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份报纸,一切都似往常。
我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不由得沉下脸来,这张温润的皮囊下到底是藏着一颗多冰冷多硬的心。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放下报纸,直直地朝着我看过来,“容颜,起来了。”
我点点头,走到餐桌前,随口问了一句,“她还没醒过来?”
“你妈身子不舒服就在楼上休息。”容明自然地回答道。
吃过早餐之后,陈博打电话过来,说是到门口了,我拿起包就直接准备出门,也许是叶卿秋跟容明提起过我搬出去住在莫祁言的事情,所以容明在我离开的时候,突然对我道:“祁言那孩子不错,而且你们两个人也很有缘分,好好珍惜。”
我冷着脸色,没回应他,直接就走出了大门。
陈博自然是带我去了公寓,一上午我都在房间,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偶尔觉得累了,回过头的位置就能够看到容越躺在床上。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两点的时候,我走出房间,陈博因为还有公司的事情需要处理,已经离开了。
我开着容越的车离开了小区,车子开得很慢,一路上我都在想自己去见莫祁言到底明不明智,可是开到了目的地,我都没想出个结果来,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古朴的匾额,清风楼。
倒是个风雅的名字。
既然都来了,也没有这样回去的道理。
我停好车,下车走进茶楼,门口立马有穿着小厮服装的年轻男人上前,“是容小姐吗?”
我点点头,“嗯。”
“莫先生让我来带您过去。”他笑道,弯腰侧身为我引路。
我跟在身后,穿过一个青花瓷图案的帘子,小厮带着我七拐八拐地走入一道水廊,后面竟是山外有山,我见着墙上挂着的乞巧图册装轴,拐角的红木桌子上摆放着的官窑瓷釉,好气派的茶楼,看样子也不似是赝品。
到了一个宽敞的庭院之后,他就退下了,示意我自己过去。我抬步往前走去,听到不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脚步一顿。
等到我继续走出来,才看清楚,莫祁言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戏台前,戏台前正有两个人穿着华丽的戏服,脸上抹着浓艳的妆容在表演,我对戏剧没什么研究,所以也听不懂在唱什么。
还没走近,就听到莫祁言的声音,“来了还愣着做什么?”
我坐在他的对面,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戏台上,没有再与我说话。
我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壶,往瓷杯里倒了一杯茶,浅黄明亮的茶水缓缓地倒入瓷白的杯中,一股浓郁的茶香顿时就窜入我的鼻子中。
“今年的普洱生茶刚运过来,味道怎么样?”莫祁言问,眼神没有看向我。
我端起茶杯,用茶盖刮了一下,低下头喝了一口,入口微苦,“有点苦涩。“我喝下一口,就放在桌子上不再去喝了。
他笑了一下,“等一会儿回味就甘甜了。”
我抬起头看着舞台上的两个人,似乎是正在上演着别离的场面,听着一阵闹心,“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你就敢一个人过来,就不怕我趁机抓了你回去送到我父亲的面前?”莫祁言抬手,那两个人停住动作,弯腰低头就告退了。
一下子整个庭院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你不屑用这种方式。”我肯定道。
他听到我的答案,唇角轻勾,“这是在给我戴高帽?”他抿了一口茶,“倪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没想到你用了三年的时间布了局,真是煞费苦心。”
他难得没有出口应对我的讽刺,只是长睫垂下,轻颤了一下,“我也没有想到。”语气低得让我有些听得不真实。
很快,莫祁言已经恢复了正常,眼底只剩下平静和冷漠,“我之前没有想到游乐场的事情竟然是我父亲安排人动手的,毕竟倪岚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过这件事情也让我更加明白,违背父亲意愿的结果是什么,为了将功补过,我只能够把你亲手带到我父亲的面前。”
“你!”我猛然站起来,意识到情况不对,准备离开。
莫祁言没有起身追我的意思,幽幽地开口道:“刚才你喝的普洱生茶里面我下了药,你走不出这里的。”
“卑鄙!”我从牙齿缝中吐出这两个字,能够感受到牙齿不住地打颤,是因为害怕。
身子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我知道莫祁言并没有在跟我说假,在我即将倒下的时候,一双手臂圈住了我的腰肢,我抬眼见莫祁言正凝眸看着我,最后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陷入无尽的黑暗。
我醒过来的时候,最先入眼的是头顶藤木缠绕的吊灯,转过头四处看了一眼,都是木质的家具,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木头的味道,不难闻。
我起身看到自己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脑子当场当机,有些反应不过来,闭上眼睛用力回想,我记得在昏倒之前,莫祁言抱住了我说要把我带去交给莫远修,可是如今躺在床上是怎么回事?
掀开被子走下床,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心有些痒痒的,身子并没有被侵犯的感觉,我才缓下心神来。
此时我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和内衣,房间根本没有别的衣物,没办法出去,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我愣了片刻。
这里是二楼,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院子里面搭建的戏台,所以说这里还是清风茶馆,我只是睡了一觉?
我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可是我又想不出到底哪里怪异,走进房间,幸好我的包还放在沙发上,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半,才睡了一个多小时?我还确认了一下日期,确定不是第二天的下午。
正坐在床上,房门从外面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女侍从,她手里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放着我的衣服,“小姐,这是您换下来的衣服。”
我伸手接过,问道:“为什么我的衣服会被拿走?”
女侍从道:“您的衣服是莫先生拿过来的,是被茶水弄湿了,我们已经干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