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来到紫林,我和慕离将装有万妖玄晶的瓶子埋在生命之泉旁的一棵戒灵树下。戒灵是轮回之树,我们把瓶子埋下,深深地祈祷着。这总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妖兰国的人赶到的时候,并没有追究什么。前来的人正是四百年前带走妖一的人。是妖兰国威望甚高的长者。他清楚我们之间的渊源,伤心无奈的同时,也感谢我们用生命之泉的力量等待妖一的重生。百年时光虽然长,但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不算太久,只是有些寂寞罢了。国家上的事,慕离处理的十分得当,因为是邻国,只要有友好盟约,就算王不在,也不会有人敢轻易生出事端。
妖一,你一定要回来。
还有太多人在等你。
回去的路上,我和慕离漫步着。时光静谧,一切都不似之前来时那般诡异。洵又一次不知去向,我有些担心。途径之前洵坠落的悬崖,我竟开始不安起来。
“在担心你的骑士么?”慕离随口说,可这话听起来却有着说不出的别扭,酸酸的味道。
我忽然觉得好笑,看看他,不说话。
“笑什么?”慕离忽然没好气的说。
“没什么。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小心眼爱吃醋啊。”我笑笑。
“哪……什么呀!”慕离别过头不说话。
“喂!”我叫他。他不理我。
“喂!”我推推他,“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没什么!”慕离继续不理人。
“你到底在意些什么啊。”我摇头。
慕离忽然停下了。
“当然在意,非常在意。”他停在原地,发丝遮住眼睛,让人看不见情绪,“在意你会不会……”
“慕离。我们都快结婚了不是么?”我一把抱住他,紧紧地,不容他胡思乱想。
“你……答应了?”慕离颤抖着问。
“你在说什么呀!”我捶了他一拳,“四百年前我就答应了啊。怎么?你现在要反悔么?”我气呼呼地问。
“当然没有,我只是……”慕离迟疑道。
“只是什么呀。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活过来的。”
提起那次死而复生,慕离表情忽然一顿,显然是心有余悸。然后不由分说,紧紧回抱住我。那因为害怕失去而颤抖的身体,如微风中瑟瑟的羽翼。
介于上次的伪婚礼,因为是迫不得已,所以根本没有通知他国。不过毕竟闹的不甚愉快,所以我和慕离那场迟到的婚礼又一次被延迟了。好在影回来了。虽然因为误会他做了一些错事,不过好在兄弟恩怨化解,再加上他是先王最宠爱的次子,曾经的储皇子,很快就被大家接受。毕竟他没什么官职,只是以皇弟的身份回来,所以各族长老们也都宽大处理,只是说教,并没有什么处罚。
慕影回到王都,主要就是为了给哥哥举办婚礼。虽然我提议我们四个可以一起办婚礼,但他就是不肯答应,樱落也是不赞同的样子,于是他们作为伴郎伴娘,参与到了我们的婚礼中。
慕离回归王位以后,每天都有大量的事情要处理,不过一国之王的婚礼在长老啊族长啊眼里更是头等大事,丝毫不敢马虎。什么威信尊严威望统统被搬了出来,搞得筹备了一个多月。
各国使者纷纷送来贺礼,提前几天就纷纷赶来。真月国是大国,自然没有人敢于怠慢,一时间,蓝月热闹非凡。
“明天就是婚礼了,紧张么?”慕离笑道,一张俊美的脸上洋溢着小孩子似的愉快。
我撇撇嘴道:“有什么可紧张的。我看是你紧张吧!”
“嗯,我很紧张。”慕离乖乖承认。
不似平时的斗嘴,他如此坦然的说这些,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路走来太艰辛,所以,当这一切真的要来时,我竟然紧张了,觉得太幸福而不真实。”慕离淡淡道。
我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
“啊!”他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真实么?”我扬眉问。
“嗯,真疼。你是小狗啊!”他把手缩回去,责备里,满是宠溺。
“你才小狗。”
“明明是你乱咬人。”
“你说谁!”
“说你啊!”
没营养的对话却不会腻烦,我想,这就是爱吧。
每天看着同一个人,听着同一个声音,不会因为重复而厌烦,反而觉得世界有他,暖暖的,幸福满满。不要求刺激,不寻求花样。只要生命里有他,平凡的简单,反而是一种幸福。
也许那一刻,就是我们寻觅已久的永恒。
婚礼当天,天气晴好。
天空是一种澄澈的颜色,碧蓝如洗。阳光微暖,空气混合着草地和花朵的味道,弥漫在阳光里,散发着美酒般的醉意。
这是我第二次穿婚纱。
不同于上次的莫名其妙,这次可以说是梦中的婚礼。不是用场面比较,而是即将牵手的人让我心头满满的幸福。太多有情人没能牵手走到最后,而我们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岁月,终是走到了一起。我们是幸运的。
站在镜子前,洁白的婚纱散出淡淡光晕,头上一顶风绝华夜水晶冠异常精美。传说那是真月国建国初时,受到风之加护的女神留下的。据说那是一名绝色的女子,受到真月王的赏识,死后,真月王很伤心,于是把她的水晶冠封印在了后山,自此成了禁地,而真月王死后,也把自己的王冠放在了那里。普通人如果偷入禁地,可能连皇冠的样子都看不见,更不用说偷了,而这两样传说一般的神物,正是我为了帮助慕离,在四百年前取回来的。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任性。一个人跑去禁地,取回两个传说中的王冠。也正因为有了这些,我才有资格在慕离离开期间成了真月国的女王。而现在,一切都归位了,我的人间生活则告一段落。父母双双返回真月国参加我的婚礼,有时我甚至会有种时空错位的幻觉。
“时间差不多了。”樱落在一旁提醒。
“嗯,走吧。”我对樱落笑了一下,信步而去。
我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更加高涨起来,大家高兴欢呼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悦耳。果然,被祝福的爱,让人那么温暖。
一路走去,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看着我,开心地笑着,一如看着他们心爱的朋友甚至亲人一般,为我祝福。我看到了依旧优雅的曜在一旁眯着眼睛,笑得很好看。看见洛伊和赤站在一起,相依着,红得温暖明晰。我看见荧幻虽然一脸别扭,却是十足的祝福着,真诚无比。我看见紫玄把即抱了起来,看着即开心的拍手,那般用力,仿佛越用力我就会越幸福。身影一个个看去,一个个掠过,蓦地,我看见了洵。
远远地望见他,略显消瘦的面容上带着几丝疲倦,像是几夜未曾阖眼。原本就冷漠寡语的他仿佛被孤独所浸泡,丝毫没有染上周围半点喧嚣。
就那样呆呆的站着,看着我,却又目空一切,顾自冰封,那双紫色的流光瞳里早已失去了曾经的光芒。
看着这样的洵,我忽然胸口一滞!
洵,对不起!
在知道了他的心意以后,我几乎不敢正视他,而现在他如此狼狈的出现,我更加不知所措。眼睛蒙上氤氲水气,世界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我紧紧抿住嘴唇,试图压抑心底那份悲伤。
亚妮佳,你不可以这么贪心。
我在心中告诫自己。不想失去的心情,害怕离别的痛楚。我贪婪的想要留住我所珍视的一切,却终究有我无法回应的情感。
“陛下。”樱落拉了我一下。原来我怔怔的出神时,已停下了脚步。乐声奏起,慕离在不远处等我,大家都在看着我,等着我。
我狼狈的收回目光,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绪,然后缓缓走向慕离。
洵,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辜负慕离。
走上礼仪台,周围也安静了下来。主婚人是真月国辈分最高的长老,这场代表着国家的旷世婚礼开始了。
一些寒暄的词汇,一些华丽的语句。一声声,悉数变成了单调的声响。询问双方是否誓约忠诚,相互扶持。
我一直以为会是这样。可是,却并非如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着什么。
慕离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微微颤抖:“这场迟到了四百年的婚礼,终于来了。”顿了顿,他继续说,“妮佳,是你让我看清了真实的自己,是你让我明白了生命的可贵,是你让我找回了手足的亲情,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你愿意把你的人生、你的幸福交给我。我已经无法放弃,无法忘记。忘不掉,有你的世界里,空气的味道。嫁给我吧。”
简简单单的话语,不华丽,不做作。所有的感动一股脑涌出,我哽咽着,无法言语,无声泪落。
“愿这对新人,永远幸福。”主婚人的声音,带着沧桑的饱满,高亢而庄严。
接过妙幸仙女送来的祝福之水,我们回敬父母,回敬所有的人,然后一饮而尽。
在真月国,人一共要有三次蜕变。第一次指的是出生。第二次指的是成年礼。第三次则是婚姻。
那一刻,流光溢彩。我们身上散出了七彩的光芒。他忽然吻住了我,目眩神迷,窒息的紧张里,多了一丝甜美的窃喜。巨大的透明羽翼伸展开来,裹挟着流风的细语,呢喃着久久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