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潇还在消化李晨义的事,以及他最后的那句话。什么叫作肖敏央的话,你一句也不要听?跟肖敏央有什么关系?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想不明白今天晚上李晨义的所作所为,和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站在原地,仔仔细细地回想这些年,她和妈妈进肖家之后与李晨义的接触,实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至于他能喜欢上自己。别说和李晨义的接触了,即便和他父母,乐潇的印象都极淡,无非是逢年过节的拜访和饭局,例行公事。
徐旸这时和老同学们从院子里出来,大家不尴不尬地打了招呼,都散了。徐旸把乐潇的手机和包包递给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乐潇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倒是很正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没闹这一出,乐潇很乐意徐旸送自己这一趟,一路上聊聊天,以往的感觉或许就会回来,八字一撇也就有了。可现在,她还是觉得挺尴尬的。
她对徐旸说:“没事儿,你也不顺路,我待会儿叫个车就走了。”
徐旸说:“你怎么知道我不顺路?”
徐旸的这句反问令乐潇一愣,不等她回答,他转身就走:“送你,不顺路也是顺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车。”
初中下了晚自习,徐旸也经常送她回家,有时候吵架了,徐旸就骑车跟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回到家门口。这一瞬间,乐潇真的觉得是当年那个徐旸又回来了,而她对徐旸的喜欢,十几年后,竟然这样容易就被唤醒了。
俩人一路上没什么话,徐旸除了开车,就是沉思,这让乐潇拙劣的社交技能发挥不出来。她偶尔偷偷看他,就像当年上课时偷看他一样。徐旸其实知道她在偷看,但装作不知道。
车一直开上长安街,乐潇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打破干局的话题。
“你才来北京,怎么就买车了?”
徐旸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这是我舅舅的车,暂时给我开。”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来北京一段时间了,手续交接的花了一个多月。”
“哦……”乐潇点点头,那意思是,他来北京后,并没有想着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忽然就有些失落。但乐潇忽然想到那些花儿,如果他太忙来不了,问到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巴巴地送了两个星期的花,是不是也说明了什么?她急于确认,脑子一热就开口道:“花儿就别送了吧,怪浪费的。”
长安街的街灯明明暗暗,打在徐旸的脸上。徐旸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先是疑惑,后来像是负气,又像是骄傲。他没回乐潇的话,等乐潇转头看他时,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乐潇不懂他这不作回应的意思,他的侧颜很好看,鼻子很挺,睫毛很长,可除了这肤浅的外貌观察,乐潇根本看不出徐旸在想些什么。他不是故作深沉,他是真的一静下来,整个人就像一汪水,深不见底。乐潇忽然想到了肖敏央,肖敏央和徐旸的性格有些相似,都是令人难以捉摸,他们有时候给自己穿上一层铠甲,有时候不穿,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穿上的,什么时候不是。乐潇觉得肖敏央的性格很吃力,但庆幸的是,她不必去揣摩肖敏央的想法,但老天爷偏要开她的玩笑,当年做不出的数学题,辗转了十几年还是摆在了自己面前。肖敏央这道题她可以不去解,那么徐旸呢?她总该努力解一解吧。
俩人一路无话,徐旸也很硌,俩人不说话就算了,他连个收音机都不开,一路真空地就把人送到了家门口。乐潇被这种尴尬弄得头皮发麻,车一停稳,她就落荒而逃。可她刚下车,就听见有人叫她——“乐潇!”
是两个人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居然是肖敏央,站在她家的巷子口。再一回头,徐旸也从车里下来,先是盯着她看,后又把目光移到肖敏央身上。
乐潇扶额,摸了一脑门的汗。今天的黄历,一定是不宜见初恋。她尴尬地笑着,给徐旸解释:“这是我……老家一个哥哥……”这样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搞笑,刚走了一个撒酒疯的老家弟弟,屋门口又蹲守着一个老家哥哥,给她十张嘴,她也跟徐旸解释不清这个状况。徐旸估摸着已经给她烙上水性杨花四个大字了吧,而实际上,她这些年真的是贞洁烈女啊。她真的不明白,肖敏央和李晨义两兄弟,这是打定心思要弄死她么?
徐旸的表情果然不是很好,他抿了抿唇,对肖敏央点点头,又对乐潇说:“你早点休息吧,下次再约你。”说完,开车走了。
乐潇像泄了气的皮球,走到肖敏央身旁:“你找我有事儿?”
肖敏央这才把目光从徐旸已走远的车驾上挪回来,点点头:“是有些事儿,想跟你当面说。”
乐潇从包里掏出钥匙:“上屋里说吗?”
肖敏央说:“不用了,就在这儿说吧。”
乐潇点点头,把小跟鞋脱了,找了一家店面的台阶上坐了,道:“李晨义的事儿?”
肖敏央一惊:“他找过你?”
肖敏央的语气明显太过惊讶,乐潇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他下午来找的我,说跟你吵架了,晚上跟我一块儿吃的饭。”
肖敏央在乐潇身旁坐下,似是沉思了一阵,才开口问乐潇:“他……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这句话,问的是李晨义对自己的表白?乐潇想。可转念又一想,肖敏央怎么会知道呢?李晨义跟他说过?这种情况,那就十分尴尬了。乐潇总不能跟肖敏央说,你的弟弟,跑来说喜欢我。再者,如果人家肖敏央问的不是这件事,又如何?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于是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没有,然后再没有回话。
如果给今天找一个关键词,乐潇一定会选“尴尬”。继徐旸式沉默之后,现在肖敏央又沉默了,俩人坐在台阶上,谁都不言语,夜晚的风凉,吹得乐潇一个寒噤。
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肖敏央站起身来,对乐潇说:“李晨义那个孩子,从小就有点离经叛道,有时候干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你就当个笑话听就行了,别往心里去。”沉吟了一阵,又说,“太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乐潇看他的样子,总是欲言又止,可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追问,再说,追问的后果,一定是多事,那还不如少一事,能掩盖过去的就都掩盖过去。他跟李晨义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什么而吵架,着实也不关自己的事。如果他这几句话是针对李晨义“表白”的,那她也安了心,不过用胡闹两个字这件事也就遮掩过去了;如果这几句话不是指这件事,那也谢谢他来打这个预防针,以后李晨义再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她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如五雷轰顶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样一想,她的思路就明确多了。她站起身来,微笑着送了肖敏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