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一出,整个莫家村便如同炸锅一般,都说小乙儿瞎了半辈子,落水的女儿回来了,还得了个妖怪作女婿,越传越神,越传越奇,以至于到最后真相如何都不大清楚了,只听说贾冉和明露二人回黛山坳后修成正果,已位列仙班;小乙儿被仙师引领另转世轮回。莫李氏受了惊吓,不久便病亡了。
只还有个小鳞儿,因父母俱修真善果供赴天界,倒把他一人留在山中,渐渐长大成人,觉得实在孤寂无聊,便想到那花花世界走一遭,体验人间百态。于是只身来到姑苏城,专到那烟花柳巷去厮混享乐。小鳞儿生的样貌极好,且说话温柔弱美,深得苏州一些富贵公子哥有龙阳之好的喜爱。其脖间有一条鳞甲直通至尾椎,人皆瞧他是异士,争相拜访一观胴体,观后便日思夜想,甚是难忘。
陈音说到这里,猛然间发现全船的人皆聚在船头听他叙述,个个目不转睛,神情专注,反倒吓了一跳。众人皆问后来如何,陈音微微一笑:“后来?你们若想知后事,可自去那姑苏城打听,我是不知了。”
大家意犹未尽,无奈返回席间继续吃酒。忽有人登船送来两封书信,一封递与程敏政,一封递与我。程敏政观后甚是高兴道:“我原想去苏州去会一会那小鳞儿,怎奈无个机缘。这不偏巧机缘就来了,石田先生邀我去吴中做客。”程敏政将信展开与众人看,大家皆羡慕不已。我看信后,大呼:“哎呀,不妙!”站起身便要走,程敏政不知就里拉住我道:“哎?怎么了?宴席未散,如何要离席?”
众人皆望着我,我向刘大夏、陈音拱手施礼道:“众位莫怪,小弟家中有急事,定是要连夜回北京了。片刻不敢耽搁,时雍大义,请恕小弟不尊,日后弟定当回宴谢罪。”说完便要走。程敏政忙跟着我上岸来,急问:
“到底何事?竟急成这样?”
“德熙生了一子。但产后大凶,恐不妙,我要连夜赶回北京。”
“你这急急地走,如何使得?好歹明天备了车马粮草,我与你一同上路啊。”
“自是来不及了,我回去喊上李四和安平,简单打上包袱,轻车轻驾就走。剩下的留麻谷生稍后带回吧。”说完便骑上马往家赶。慌慌张张喊了李四打点行装,袁安平从马厩拨了三匹快马,我们便连夜回京了。
我走之后,程敏政如失魂一般,好容易挨到宴席散去,一个人晃晃悠悠回到家。翌日早晨起来,见家中冷清许多,独自在书房混了半晌,见桌上摆着石田先生的邀请信,喊人叫了麻谷生来,那胖子笑盈盈道:“程相公,您叫俺有何吩咐?”
“你去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启程去苏州。”
“好,俺这就去准备。”麻谷生刚想离开,又转过头问道:“苏州是哪里呀?您要去那儿干嘛?”
“你这浑人,连苏州都未听说吗?”
“俺是乡下粗鄙之人,哪比得上程相公您见多识广。”
“苏州乃吴中胜地,据此处约三、四天行程,你多备口粮钱物,装好马车,切勿耽搁。有位先生邀我去苏州做客,我想先应了他的请儿再回北京。”
“好好好,程相公放心,俺这就去准备。”
第二天程敏政别了父亲妻儿,命麻谷生驾车,正要出发,只见一顶官轿行至跟前,轿旁一丫鬟上前询问:“车上可是兵部尚书府的程敏政,程先生?”
麻谷生答道:“正是,你有何事?“
那丫鬟回身,依在轿窗旁对轿里的人道:“小姐,程先生就在车上。”说着拉开轿帘,那小姐走了出来,麻谷生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中军府的琦县君,赶忙跳下车上前作揖:”哎呀,这不是县君小姐嘛,有礼有礼。程相公,是县君小姐来了。“
程敏政也下了车,施礼道:“县君万安,克勤拜见。不知有何要事繁劳亲自过府?”
“李东阳还在你府上吗?带我去见他。”琦县君边问边要往府里走,被程敏政拦下道:“东阳已不在府上了。”
“胡说,我昨晚明明还看见他在教坊边的船上喝酒,怎地今儿就不见了?”
“实不相瞒,东阳昨夜接到家中急信,他夫人生产病危,就连夜回北京了。“
“什么?回北京了?”琦县君紧皱眉头,略显惊讶与失望:“怎么就突然走了呢?你们可别骗我”
“看您说的,俺们怎会骗您?东阳少爷确实走了,不仅他走了,俺们也要走呢,您看这不程相公和俺,正要出发去‘蜀州’呢。”
“是苏州。”
“噢,是是,去苏州。”
“不知县君找东阳何事?亦或有口信,克勤愿与你传达。”程敏政问。
“也没什么口信。之前在和县受你们救命之恩,还未能得尝所报,心有不安。恰巧昨儿端午之夜,我在秦淮河畔偶见李东阳在坊间吃酒,刚想上前问好,他便急匆匆地跑了,也没搭上话。今儿路过尚书府,便想顺道拜访。”
“昨晚我也在船上呢,你没见我?”
“我只看到李东阳,没注意你。小满,我们回吧。”县君见不着李东阳,只得悻悻离开。
程敏政有些尴尬,施礼告别。麻谷生默默目送,道:“县君这小姑娘真是奇怪,总要找东阳少爷。问她也不说什么事,真叫人不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她眉目之间春桃涌现,红鸾心动,可惜总是与心上人插肩而过,无缘得见。”
“哎呀,莫不是她真的看上东阳少爷了?”麻谷生愕然。
“莫论他们了,上车,咱们赶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