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洛羽然遇刺的消息不消一日便传遍了整个皇城。
人说,莫犯众怒是有道理的。
如今,李全德的府上已聚满了百姓,什么臭鸡蛋、青菜叶,纷纷对着那红色漆门扔了过去。叶轻辰和沈之扬二人斜坐在那街角处某座院落的屋檐之上,看着这边,嘴角噙笑不语。
兰遥朝着面前的容安作了作揖,指尖仍旧如昨日那般泛着苍白。
“安世子,三皇子,遥儿尚未出阁,住在这容王府怕是会惹人闲语,今日便收拾好,回兰王府修养。”
洛羽然朝着容安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容安好看的眸子中垂下来,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窝在袖袍之中的手指紧紧地握成拳,依稀可见那泛起来的青筋。
二人起身,跟在兰遥的身后,缓缓地出了梅林。
一阵嬉笑声传入耳中。兰遥顿步。望向那笑声的来源。目光之中,羡慕而神往。
微微定了定心神。
“遥儿,可想出去放风筝?”
数不尽的亭台楼阁,碧水连天。湖中微波荡漾,映着三个人伫立的身影。
“遥儿竟不知何时同三皇子亲昵到可以直呼小名了。人多口杂,还望三皇子自重。”
语气之中是说不出的疏离。洛羽然气结。也不知道前两日是谁一直连名带姓地叫着他。愤愤的看了一眼不出声的容安。
“那兰小姐,羽然冒昧问一句,可愿嫁与羽然做皇子妃?”
抬眸看向脸上满是戏弄之色的洛羽然。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皇子身份尊贵,看得上遥儿自是遥儿的荣幸。”
洛羽然再次气结。他心如明镜,知晓兰遥这次并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像上次那样略施小计折腾一下他和沈之扬就可解决的。
容安看着兰遥那眸子里的疏离,心底丝丝疼痛翻卷,只搅得他思绪都跟着乱了。
“浅云,普化大师可还在天云寺?”
她曾听说,普化大师云游四海,为收集慧根奔波。洛羽然猛地抬头。兰遥说这话的时候,思绪不见丝毫的波动。
“普化大师应该还在天云寺,只是不知是否见客。”
不再去看那阵阵欢歌笑语,抬脚飞快地朝着容王府外走去。
有些事,不管过了多久,终究要做个了断。纵然需挥剑相向,却仍冷眼相看。一如此时站在大殿里凝望着普化大师的兰遥。那目光中的留恋与决绝交相辉映,让看着的容安泛起无限心惊。
“浅云,你先出去。”
浅云低头,将仍旧一愣一愣的如歌拉着,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沉重的木门。
洛羽然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临,却不知会来得这般快。
“普化大师,遥儿想最后问一遍,可认识一个叫萧茜的姑娘?”
普化大师双手持着佛珠,看着面前轻声出问的兰遥。
“萧茜早已随着那个负心的安永嘉一去不复返,施主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低声冷笑。兰遥一步步走向望着她的普化大师。
“普化大师,你可知萧茜曾经起誓,若是来生相遇,定会将那个叫安永嘉的少年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话里的恨意是噬骨的冰冷。普化大师长叹出声,却并不回话。
“奈何,她太傻,那蚀骨温柔将她困得半分也挣脱不开。她心甘情愿,为他奉上千年神力,却只换来一句苦苦相逼。安永嘉,你说,是我错还是你错?”
容安那向来平淡风清的眸子终于出现了些许惊讶。那日,他听洛羽然提起命运一说,心里便有了数。但是如今听兰遥亲口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萧茜,你明明知道,我们都没有错。”普化大师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兰遥。“我爱你甚过我自己,你爱我过甚过所有人,奈何我们却总是相爱相杀。你可还记得颜泽曾经说过,这场游戏里没有输赢,只是我下了更大的赌注。”
相爱相杀?容安看向那双手合十的普化大师。
“是啊,我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让我们相遇,相爱,却不能相守。安永嘉,这一世,我们和好,好不好?不再吵架,不再冷战,好不好?”
洛羽然手中的折扇跌落在地。
细长惨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普化大师那金黄袈裟,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祈求。
“萧茜,你我纠缠了两世,皆不得圆满。想必是命中注定。这一世,愿用尽残生祝你欢喜。”
满是皱纹的大手轻轻抚上那张他日思夜想的清丽面孔。滴滴清泪从眸中掉落,打在大殿之内,声声扣人心弦。她是爱极了安永嘉,不管是前两世的萧茜还是这一世的兰遥。
大殿之内的佛祖,垂眸看着这一幕幕。红尘琐事,男欢女爱。英雄难过美人关,殊不知,美人亦难忘动心人。
出了天云寺,兰遥看也不去看跟着的容安等人,径直地上了兰王府的马车,半句话也不曾留。洛羽然倒是想上来说话,却活生生地被兰遥那杀人于无形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容安立在马车前,看着兰遥头也不回地将帘子拉上,手指蜷缩着却仍旧一个字也不愿讲。
被瞪下马车的洛羽然回头看到站着的容安,上前拍了拍那从来一尘不染的月白锦袍。
“安世子,羽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横眉瞥向支吾着的洛羽然。在这个世上,除了兰遥和普化大师没有人比他再清楚这中间的纠葛。
容安不知道兰遥和普化大师之间究竟是怎么个状况,但凭着多年以来的腹黑经验,他敢肯定兰遥和普化大师是过去。
“从来,都没有人,打冷战赢得过遥儿。本皇子真心地希望安世子可以赢得这场仗,还望安世子不负所托。”
容安纵身朝着那通体全黑的马车走去,步步皆是那夺天的风华。真是不愧对那一句“陌上公子颜如玉,从此世上无佳人”。
“三皇子,容安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还望三皇子见谅。三皇子若是迷了路,可以随便找个百姓问路,他们定会仔细地告知容王府的去处。”
如歌用力地挥了挥手中的马鞭,看着洛羽然那黑下来的脸色,不由地想再次感叹一下自家世子怎会如此黑心,连大名鼎鼎的东海三皇子都不肯放过。
兰王府。
兰雨柔盯着那缓缓停下来的马车,越想越是气愤。
“咦,妹妹这是从哪里回来的呀?听说妹妹受了伤,严不严重呀?”
兰遥才掀开帘子,就见着穿着桃粉长裙、披着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披风的兰雨柔站在马车前朝着她怪里怪气地出声。她就是纳闷了,为什么有些人会那么笨,笨到给台阶也不会下?
“姐姐又是从哪里回来的?不会是张尚书府上吧。”
刑部尚书府上只有一位公子和两位小姐。大小姐张子元进了宫,二小姐张子言才跟着兰遥从天云寺回府。兰遥刻意地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不仅仅是为了给兰雨柔一个下马威那么简单。
兰王府不似另外三大王府那般,门口没什么石狮等避邪吉祥之物,只是一片空地,稀稀落落地种了几棵碧采。兰遥如此大声地将这事抖落出来,众多守卫和下人就算不想听也听到了。
“你——”
兰雨柔的脸上浮起怒色。她确实是刚见了张子枫,尽管不是在尚书府见的。
“怎么了,姐姐不喜欢遥儿提起这件事么,那便不提了。”
风儿和浅云二人跟在兰遥的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保持淡定,保持冷静。站在门口的守卫也是勉强地忍住那颗八卦之心,默默地开始腹诽,四小姐您都如此大声的把这事公开出来,居然还说不提了?那要是您想提这事,岂不是要闹到整个北祁的人都知道了?
“兰遥,你给我站住。”
事实证明,兰遥就是个“纸老虎”。她那久治不愈的寒疾再加上昨日受的伤,哪里抵得上兰雨柔?三两步追上,兰雨柔手叉着腰站到了兰遥的面前。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说话呢?”
周围打扫的下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她们姐妹俩的方向望了过来。兰王府的这几位千金里,除了大小姐兰妍儿便是兰雨柔最为讨兰王爷的欢心。兰妍儿深得兰王妃的教诲,算得上识相,从未惹出什么祸端来,除了那一次打了风儿一个巴掌。而兰雨柔就不同了。她虽是庶出,样貌、能力却不在兰妍儿之下。不过若说为何兰王爷会如此纵容兰雨柔,是因为——她是慕容家唯一的外孙女。
“兰雨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个泼妇骂街一样。”
说起来,兰遥脾气秉性还算好,只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忌讳。比如,她就非常讨厌别人双手叉腰站在她面前。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兰雨柔被兰遥一句泼妇骂街彻底激怒。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像兰遥这般骂她。
“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居然敢这么跟我讲话?没娘养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所有的下人都看到兰遥扬起自己的右手,给了兰雨柔一个清脆的耳光,纷纷愣在那里。近些日子,他们的确是听说了不少的关于自家四小姐的传言,但是这掌掴亲姐姐貌似有点太劲爆了。兰雨柔捂着自己的脸蛋,似是被兰遥这一下给打蒙了。
“兰雨柔,我再最后跟你说一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有下一次,便不是一个巴掌了。”
那日的一剑之仇,暂且先用这一巴掌来还。
“浅云,风儿,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和狗进倾月院。”
向来娇惯的兰雨柔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想要追上兰遥把那一巴掌打回来,却被倾月院门口的护卫给挡在了外面。不管兰雨柔怎么威胁,那两个护卫都不肯让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