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身手,那样遮遮掩掩的行为,必不是林府的人。
林府此刻正静,又没几个主事儿的,林珑稍稍有些忐忑,若有心人心存不轨,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他是知道那些下人的,若无管束,他们乐得偷懒瞌睡,所以他才在林如海走了之后,将每晚守夜分成三班,纵他们偷懒,规矩终究是规矩,疏漏的可能便也因此减少了许多。
林珑持了一把剑,趁着夜色清楚,偷偷跟到矮墙去,还未及走到,便听书房南厢传来睡音模糊的一声‘谁?’,即刻,灯笼坠地,脚步迭动,那些换班未久,还没有来得及入梦的小子到底听见了异样,一者动,众皆动,便有人叫‘这边有贼!’刚刚还静寂的夜晚,霎时间如投下石子的湖水,声影纷纷,又有几人向书房而来,瞧看是谁。
贼人既见暴露,连忙逃了出来,几个窜跃,迅速果断,忽见墙角剑影暗动,竟是林珑借此机会向贼人刺了一剑。
林珑在刀剑上本来也罢了,只是他一来悄无声息躲在暗处,使人半点不知,二来那人出来的匆忙,未曾留意,竟真中了招,被划伤了手臂,但也仅此而已,贼人不过略一回头,哼都未哼一声,转身又跑,林珑待要去追,贼人身手迅捷诡异,又哪里追得上?使其心下不禁大惊:这样人今夜悄然潜入林府,必然要行大事!
正此时,听一声尖细唿哨,短促陌生,似在和同伴做联络之音,叫之快走,林珑见有同伙,心下更罕,却见林府另一头也出花树杂声,迅不择路,惹得几个丫头,媳妇大叫。
那边离黛玉处太近,林珑只觉脑间嗡嗡作响,什么都顾不上了,箭一般窜去。
此刻的林府已经激起千层浪,不说小子们慌乱叫嚣着要抓人,连并已经睡了的丫头们也都纷纷惊醒,林府何曾出过这样的事,老爷又不在家,众人便有些慌慌的,一时间猜测纷纭,人心不稳,林珑来时,果然黛玉早被惊醒,脸色苍白,忙问何事。
便见林珑一脸的云淡风轻,悠闲地从桌边拿了一个果子,啃了一大口,笑道:“没事,是附近的百姓,穷疯了,竟跳墙进来偷东西,有一个被我刺伤了,抢回来一包的馒头。”还手舞足蹈,嘻嘻哈哈地学景,好容易安抚的黛玉收了惊,门口进来个丫头,像是有急事要回,刚开了个头,被正回头拿水的林珑一个狠厉的眼色吓回去了,呆呆站着,还好黛玉并没有发现。
林珑想了想,笑道:“哥哥有事,先出去,你就安心睡你的。”便给她合上了被,连忙出来了。
院子外有一个小子,匆忙说道:“老爷的书房都被翻乱了,倒不见丢什么东西。”
林珑眉头一蹙,问道:“看出贼人想找什么了吗?”
小子犹豫说道:“那倒不大知道,瞧那样子,似乎对密封的锦盒之物更在意些个。”
林珑点点头,咽下了口中的东西,思索片刻,方说道:“叫大家别慌了,从今夜起,直到老爷回来,原来的三班守夜小子换成六班,我不定时查看,有瞌睡的,立即叫他卷铺盖滚蛋,你吩咐去吧,就说我说的。”
下人方答应要走,林珑又想起一事,忙叫住他,那小子见他郑重,以为有大事,却听其曰:“才吃的红果子倒甜的很,明儿叫阿三他们给我买回来一筐,放我屋里。——娘的,那小子还欠我好几百钱呢!”
下人一怔,也连忙答应着去了,林珑这边登时疑惑起来,因思:夜半偷盗,不为钱财,却专去爹爹书房翻锦盒,究竟想找什么?
回思贼人身手不俗,虽然蒙面,却感觉得到绝非普通百姓强盗之流,又想起其同伙所现方向虽看去似是黛玉处,如今细细想来,该是爹爹的寝室那边,而其潜入,恰在爹爹外出之际,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又想起林如海收到请帖时纳闷疑惑之景,一时脊背便有些发凉,隐隐猜到些什么,却不敢信,只觉此事重大,因思:他们此番计划落空,多半还会寻机潜入,倒大意不得。
忽见黛玉处丫头翠儿过来,笑道:“我们姑娘叫少爷去呢。”
林珑连忙回来,见黛玉被子紧合,眼中水光盈盈,颇有惧意,说道:“哥哥,玉儿才隐约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噩梦,这会儿还心跳呢。”
林珑见她细汗浸额,娇声软语,怜爱之感顿生,在床架上一靠,笑道:“什么梦啊?”
黛玉嗔道:“哥哥走了,没人管玉儿了。”
林珑笑的有些尴尬,想道:她必是总想着我要走的事,才有这梦,嗐了一声,说道:“白天的事,跟你说实话,哥哥就是逗你玩的!不想你心实,倒当真了——害我白输了一吊钱。”
黛玉一听,水目悠悠,半信半疑,问道:“此话可真?”
林珑重重点了下头,笑道:“你想,哥哥又馋,又懒,又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好看的丫头,又没人虐待哥哥,哪个傻子要走?”
黛玉看着他,这才信了,面上气得生笑,却将眼眶湿了,继而落泪,慌得林珑满地转圈找手帕子,又急忙要用自己的袖子上来给她擦,黛玉哽咽着说道:“哥哥真的不走了罢?”
林珑笑道:“板上钉钉儿了,只是输给人家的钱得你付。”黛玉听了,又嗔又笑,一时气不过,便在那边拿起枕头轻轻打他,道:“哥哥好坏,这就该罚!拿玉儿跟人家打赌,我成了给你们解闷开心的了!——看爹回来我不说与他!”
林珑又忙求饶,心下却暖暖的,笑道:“你这回也知道了,也打够了,这就睡罢。”
看她懒懒地进了被子,林珑方转身,意欲吹灭蜡烛,黛玉忙道:“先别吹,怪怕的。”林珑回过头来,笑道:“放心,哥哥在门口守着你,再不会有进来偷馒头的草民了。”
便又踹了桌子上的一堆小果子在兜里,掩上了门,抱着剑,自在门口坐了,一个新来不久的小丫头——雪筝的妹妹,名唤雪雁者,见林珑少爷之身,竟亲自在那边守夜,忙过去说道:“这可使不得,爷快回去罢,有院子外头那些小子们够了。”
林珑便看她,笑道:“正是有他们,我才要在这儿保护你们啊。”丫头们皆在一边偷笑。
雪筝知道林珑性子,一旦定的事,别人再劝不得的,见林珑打趣雪雁,偏雪雁年小无知,还愣愣的,便对其笑道:“你且别管了,有这个门神,横竖我们今儿是清闲了。”因恐其冷,早为他拿了一床被子,林珑不要,因说‘要图这安逸,我何不回屋睡觉去?’,又对丫头们说道:“你们也只放心睡去罢,这几晚我都给你们守着。”
雪雁并不知林珑好意,全赖一个黛玉之故,还以为林珑果真一番护花好心,拍手笑道:“真真这样是好的,倒叫我们如何谢少爷才是?”
林珑正拿果子在胸膛上蹭着,吃了一口,斜睨着她,坏笑道:“若真要谢我,干脆以身相许吧,我不嫌你小。”
雪雁立即红了脸,丫头们都跟着啐林珑,林珑只笑,玩闹一回,林珑一声轻嘘,指了指黛玉房间,大家会意,一时都暗笑着去了。
那边便有丫头笑道:“瞧咱们爷一天着三不着两的,对姑娘的心倒实,我若有这样一个哥哥,便是无父无母,也是没妨碍的。”
雪筝也笑道:“也难怪众人都宠姑娘,咱们姑娘天生着一副娇娇软软招人疼的模样,连我一个丫头尚且看不得姑娘受半点委屈,何况少爷?你们没瞧见咱们爷呢,但凡姑娘眼中一点泪色,他口上不怎么样,心中不知怎么慌呢,只怕姑娘要星星月亮,他也摘得来,我只希望咱们少爷将来干脆也休娶妻妾了,将来姑娘出阁,他就跟着去罢了,索性护着咱们姑娘一辈子——”
一语未完,众人皆笑,又不敢放声,只悄悄捂着嘴,暗声叽叽喳喳,谈论说笑至晚,兼今夜贼人为谁,胡乱猜测,理不出个头绪,也无需多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