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夙没想到自己死后竟然也会升了辈份,直接升级成了他的母妃?连自己死去的母亲都能够利用,若她有这样的儿子,她会在他出生时就一把掐死他。果然只有将心都扔了以后,才能看清以往所不能看清的东西。
她真不知她当初怎就瞎了双眼,竟会觉得一个连死去母亲都能利用的人会是个至善至孝的人,甚至觉得他心怀万民,坦坦荡荡,若登上帝位将来定也会是个明君。
那个荷包是她的母亲,亲手绣给她的,母亲绣功一绝名满帝都,那荷包乃用双面绣的针法绣成,荷包之中绣着她的字。
长怀问鼎气,夙负拔山雄。
父亲为她取夙为名,谨修为字,对她寄予厚望。那荷包内忖之中便绣着谨修二字,想来他亦是怕有人会看到里面的字,所以才会急着寻回。
安夙笑意更深:“王爷至善至孝,我听说瑜嫔娘娘尤爱菊花,却没想到娘娘也会喜欢颗野花,不过娘娘的绣功让华裳望尘莫及,那野花在娘娘手中也是绣得栩栩如生。倒是华裳当初无知无畏,差点毁了王爷荷包真是罪过,今日便以茶代酒,向王爷赔罪,还望王爷能大人大量,恕个无知女子不知之过,东西王爷既已找回,我想王爷如此大量,应不会真与我计较才是。”
女子说着端起了茶杯,直接递向萧烨,男人看了半晌并未伸手去接,一旁的苏盈盈笑着上前,将茶杯接了过去:“这茶放了许久,想是有些凉了,还是盈盈去让人重新给王爷换一杯来。刚刚下人来道,要开席了,还请各位殿下和王爷先过去落座,等用过膳,母亲还请了帝都中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开锣。王爷,您觉得可好?”
“皇兄,我们先过去吧。”
“额,好好……”
萧烨说了一句转身出了亭子,萧澈应答着却显然还有些愣,大概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刚两人一番言论之中,尚在分辨真假,根本未回过神来。
“华裳今日真是美,美得让本皇子都心惊不已。”
萧衍走在最后,转身看安夙道了一句,说着,意味深长的转身。瑜嫔爱菊众所周知,哪里会喜爱什么野花?也就是说堂堂贤王,他们那位四皇兄,那番解释并不足让人取信。
还真是个出人意料的收获啊……
“大姐,你没事吧,就这样将这件事挑开好么?我怕……”纪少亭走到安夙面前低问,“我总觉得今日会有事发生,苏国公府对我们如此轻慢,那位夏候公子似乎对姐姐也有些莫名敌意……”
安夙脸上却是并没什么变化:“怕什么,如果只是吃个席也怕这怕那,以后都不用再出来,直接缩在龟壳之中更好。舒嬷嬷珍珠,你二人跟在三小姐身边仔细照顾好她,走吧。”对于喜欢藏头露尾的人,自然是挑明才最有效果。之前隔的远,纪少亭并未听到,而她虽未看那方,却听得分明。
苏盈盈一语便挑起夏候源对她的敌视,足见这个看似无害的国公府大小姐表里不一,更是有些争宠献媚的手段,可谓深得甯卉珊的真传。而夏候雪瑶也的确很得夏候家的重视,至少很得夏候源的重视。
男宾席与女宾席分开而设,安夙领着纪语微落座,所有的宴席,总是那么千篇一律,少不了彼此之间的攀比附会,自然也少不了才艺比拼,女子静静坐着眼里带着几分淡然,手中握着酒杯时不时的饮着,就如个世外之人,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幕又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有道声音响起:“纪姐姐,你方才在亭子里说要为王爷弹一曲,这会儿王爷也在,不若就趁现在可好?盈盈想王爷肯定也很想听姐姐的琴音,盈盈也想舞一曲为祖父贺寿,就由姐姐为盈盈弹奏好么?”
“……”
安夙睁了睁微有迷离的眼看向苏盈盈:“苏小姐好像记错了,我从未说过我要弹琴给大家听,我一个初学者刚会拔几根琴弦,让我替你弹我怕到时丢的不止是我的脸,也会丢了你的脸。”
“呵,不是听说纪大小姐这段时日可是闷在家里苦练琴艺么?怎么到了这会儿却是不敢上台了?盈盈如此诚心邀请,却不想纪大小姐半点面子也不给,今日可是国公爷的寿宴,既然你不愿弹琴,那不若我们来场比试,也当作是给宴席上的宾客们助助兴?上次纪小姐胆怯不敢应战,这次我们就比武,都是你我最擅长的,我想纪大小姐总不会不应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出声帮腔,瞟了眼沐依岚,安夙勾唇轻笑:“给人表演助兴?我可不像沐小姐有做舞姬博人一乐的兴致。不过,沐三小姐数度向我发起挑战,我若不应似乎倒真显怯弱,未免有些丢了我永宁候府的脸。”
她说着话锋一转:“既如此,便来场生死战沐小姐觉得如何?以命相赌,赌法由你来说,不管如何,生死由天定,若丢了性命,不要怪天,也不要怨地,更不要尤人。沐三小姐若是敢那我便应下你的挑战。”
沐依岚面色一滞:“生死赌约?纪华裳,这是国公爷的寿宴,若真的赌生死见了血,那也太不吉利,你若想赌生死,等过了今日我沐依岚定然奉……”
“原来沐三小姐也没胆,是个怕死之人?还以为沐三小姐能在御花园里当着圣上的面向我挑战,定然胆魄十足,可没想到,原来也只是惩惩嘴舌之利,既如此,又何必向我提什么挑战?”女子握着酒杯打断,清浅的声音落在沐依岚耳中透着无尽的奚落和鄙夷。
“你……好,纪华裳赌就赌,我怕你不成?你不是想赌生死么?那好我们就比射箭,以己为靶,一人一箭,不准躲不准闪,谁若躲闪谁便输,是生是死也各安天命。”她当着众人的面当先提出挑战,此时若是不应,那不是要丢尽了脸面,被人道是个胆小鬼?
“依岚,你这是做什么,回来,不得无礼……”
“三姐不要……”
沐依岚被人一激脑袋充血,脸色铁青,站起身便开口应下,沐夫人与沐依蓉都愣是没有将她拉住。
“娘放心我不会有事。女儿自有分寸也必然不会伤了纪小姐半分,她自小习武我也自小习武,我的骑射之术可还是三叔亲自教的,不说百步穿扬却向来都百发百中。大家也不必多心,不过是个娱兴节目给大家助助兴而已。”沐依岚笑着说道,今日她定要赢了这个女人,一雪前耻。
主位上苏国公脸色有些僵,国公夫人甯卉珊脸色也不太好,可沐依岚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真要阻止还是不太好,毕竟人家都说是娱兴了。
“这……”
苏盈盈似还有些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沐依岚与安夙二人,满脸担忧的道:“纪姐姐,依岚姐姐,刀箭无眼,你们要小心点到为止,若伤了任何一人盈盈都不会安心……”
“放心吧,我是不会伤她的,拿弓和箭来,再拿个苹果过来,纪华裳,为公平起见,我便让你先射这一箭。”沐依岚脸上满是自得之色,若是比骑射箭法她自信这帝都之中还没有哪个女子能胜过她。
苏盈盈见状抿唇只能担忧的褪了下去,有侍从很快拿来了弓箭,两个侍从分别端着两个红木托盘,其中一个放着苹果和两枝箭矢,另个托盘中则放着一柄玉弓,玉质的弯弓,以及一枚箭矢,玉质弯弓晶莹惕透,自是上品,两只箭矢也都是特制,显得很精细,都是适合女儿家骑射使用的。
“大姐姐……”纪语微有些惊,此刻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就连舒嬷嬷脸色也有些紧绷:“大小姐……”
“放心,我不会有事。”
安夙起身看了眼两人,走到侍从跟前:“既然是挑战自然得公平,我没有要人让的习惯,这局你先,我来当这个靶子,沐小姐,请!”
拿起苹果,安夙走出近十丈远方才停下,转身回头,却是摸出一方锦帕直接覆在了眼上,绑好锦帕,手也朝胸前正前方伸直,瘫开了手掌将掌中的苹果亮了出来。
冰蓝色的裙摆在微风中飘荡起浅浅的弧,女子双眼蒙着白色锦帕,面容却是半点未变,嘴角依然勾着那抹浅笑,细长如青葱的手指并拢,上面是嫣红而诱人的红苹果,她脚步未动,纤细的身子如同插在土里的竹杆,当真是像个靶子一样竖在那一动不动。
十丈外的沐依岚执着弓箭的手顿时僵硬,箭尖早就对准对面静立女子,拉着弦的手指,却是半晌都未松开。
居然蒙上眼让人射?
还把苹果放在身体正前方,若真要射中苹果,岂非也是真要射中她?她倒是真想一箭射死她,可这种情形她能这样做?她敢这样做?可就这样放过她,她却心有不甘,雅贤居的刁难,皇宫里的为难。这个女人让她当众丢尽了颜面。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若真的杀了她?
到时候苏国公府下不好交待,纪家也肯定会不依不挠,还有,她刚刚话都已经放了出去,若真的伤了她或杀了她那便是自打嘴巴。
杀?不杀?伤?还是不伤?
沐依岚咬着唇瓣,瞪着眼瞄准前面的目标,心中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四皇兄,你觉得这局谁会胜,谁会输?沐依岚向来没脑子,性子更是冲动易怒,你说她会不会寻私仇当众将纪华裳给射死?四皇兄就不担心?怎么说那可也是皇兄未来的王妃。”萧衍看得他满面含笑,当真是兴致盎然。
“……”
萧烨不语,他自然不会担心那个女人,况且,她有无事与他何关?苏国公府的寿宴之上就算沐依岚再蠢,也绝不会用这种方法杀死纪华裳,她刚刚发了话若真伤了岂不是自打嘴巴?且沐家人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着,男人眼神却也注视着场中。
“我倒觉得这法子真妙,连这样的方法也能想出来,瞧那丫头站在那里看起来倒真颇有几分气势,就不知她是故作镇定还是真的镇定,背后又有没有高手在帮忙?”
九皇子萧胤摇着手中纸扇徐徐说道,凝眼铁青着脸也看过去的萧宁笑:“怎么六皇兄也是在为她担心么?也难怪了,若是早知道她这么漂亮,九弟我当初就该早些下手,没准她现在便是我的妃子了,可惜六哥错将鱼目当珍珠却反而让四哥捡了宝。看来果然一切都是天意啊!”言语间颇有感慨宛惜之色,落在某人耳中却是极为刺耳。
“嗯,老九说的有道理,不过都说天命难违,可天意在天,人事在人,老六和她的亲事不也黄了,没准老四的也会黄呢?呵呵,四弟,开个玩笑,你和六弟应该不会介意吧?”萧澈也是笑着着看向萧烨。
萧烨淡淡答了句:“皇兄心直口快性子爽朗,我自然不会。”
“……”萧宁却没答话。
而萧衍不停的试探,萧胤更是句句都含暗讽,三两句便挑起萧宁怒火,明显想挑拔离间火上浇油,挑起萧宁对萧烨的仇恨,让这两人之间对上。也唯有八皇子萧翌只静静的看着场中,并未参与几人对话。
纪少亭坐在远处将几人的动作言语尽看在眼底,默默的垂下眸子,隽秀的面上浮上了几分担忧。如今看来,这些皇子之间早就明争暗斗,暗潮汹涌,也各个都不是省油灯。
再抬头看向场中的情形,少年一颗心便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