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确定?”
行馆之中,赫连煦站起身看着下面跪的女子,脸色透着几分阴沉:“你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绝对无误。”
“回王上,属下确定,这是王后娘娘今晨进宫时,属下亲耳听到的,大邺几位皇子都进了邺宫,王皇后与王后已回相府,消息确定属实绝无虚假。”女子恭身回禀道。
“你先下去。”
赫连煦挥手,侍女退了下去,他转头看向江非夜道:“非夜,你说说你怎么看这件事,可有查过是否我们的人走漏了消息,孤才命人安排你去找人便生出这样的事,还真是出乎孤的意料。”
“安夙未死的消息,孤的人也是无意中查探得知,孤得到消息后还派人挖秘道潜进邺皇陵去验尸,直至确定那具被葬入皇陵的尸体根本不是他,这件事除了孤绝对不可能会有人知道,你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王上……”
江非夜亦肃了脸色:“臣敢问王上,到底如何得知这个消息,以至于竟是派人潜进邺皇陵,去验尸?王上又是如何确定他未死?还如此笃定?如王上所说我们的人刚派出去,不可能走漏任何消息。”他一直在思索,王上的消息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肯定,甚至不惜为此冒险前来邺城,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王上他居然派了入皇陵去开棺验尸?
“哼,孤当然确定。”
赫连煦眼中燃起一束光:“孤的王城里多的是探子,这邺城好歹也是孤的岳丈家,孤又岂会不安几个暗桩?孤一统北漠后,一直都想攻打大邺,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却成了孤最大的阻碍,可他,也是孤最欣赏的人。”
“连轩辕无极也在他穷追猛打之下节节败退,若得他相助孤又何愁不能完成孤的大业?所以孤自然会派人注意他,孤的人也曾潜入安家,本来当初孤是想派人盗走弑天,将神兵置入古墓尘封?也只有萧永郢才会做出如此蠢笨又无聊至极的事来。既为神兵,自当助孤征战天下才是。”
赫连煦说的理所当然,似乎并不觉得派人盗物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神兵利器向来能者居之,谁能拿到手自然就是谁的。
他顿了顿道:“只是却不想,孤的人行事时却意外发现尸体有异,所以暂停了行动,等孤得到消息时稍晚一步,那时尸体连同神兵都已葬入皇陵,孤自是不死心,所以孤派巧匠耗时整整半年,从皇陵地底挖了条秘道进去,还派人带了最好的仵作与杏林高手前去验尸,孤得到的回报,皇陵里的人的确不是他,虽然身形身材相像,可细节差太多。”
“从骨骼推算出的尸体年龄应在二十七八到三十岁左右,可众所周知,他死时只二十一岁,不止如此,孤的人还打探到他右手曾受伤,伤及筋骨,幸得神医医治才能复原,可那尸体右手掌骨却是完好无损。所以非夜,你现在知道孤为何如此肯定了?因为孤,早就验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哈哈哈……”
赫连煦笑得有些狂放肆意:“非夜,你知不知道孤得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的震奋?什么叫做苍天相助?什么又叫作茧作缚?说得不就是孤与萧永郢?你说说,如果他知道那个人还活着,会是什么表情?”
“他灭了人九族,可人却未死,这么好的机会,难不成孤还要放过?孤素来都求贤若渴,又岂能放着如此人才而不收归己用?所以,自那以后孤一直派人密切注意着邺城,你知道孤是如何确定,他已经出现,又为何会在那之后决定冒险前来邺城?”
“若臣未猜错,是因阮家之事?可王上若派人潜进皇陵,为何没有让人将弑天一起带走?”江非夜回道,又问了一句。
“孤自然有下令,可孤的人回报皇陵中根本没有神兵踪迹。孤曾怀疑有人先孤潜入过,可却没有发现有人潜入过的痕迹。到底为什么孤也不知,或许是有人调包,或者未曾放入,都有可能。”
赫连煦滞了下道:“也确如你所说,没有人会比孤更了解他,他让孤又爱又恨整整三年,孤把他当成最大的阻碍和敌人,孤派人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有关于他的资料。那的确是他的作风,是他会做的事。知道阮家出事孤就知道,定然是他回来复仇了。”
“这是天要亡他大邺,也是上天给孤的机会。孤,绝对不能放过,非夜你是知道为何孤一统北漠,却未像其它人一样,称帝称皇的,这五国之中的皇与帝也太多了些,孤不屑与他们相同。”
“若得大邺战神,孤又何愁得不了这天下?孤要做,就要做那唯一至尊至贵的皇!!”赫连煦声音微扬,眼里名叫野心的火苗如把大火熊熊的燃烧着。
江非夜拱手:“王上心怀天下,雄才伟略,非夜自当助王上求得贤才,也助王上完成心愿,建立千秋功业,臣相信,王上定会万年青史留芳。”
“所以,当务之急,孤要你先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赫连煦放下挥起的手臂,压下了音量:“还有,你要查清楚还有没有人暗中寻找,我不希望他落在别人手里,再成孤的阻碍。玲珑玉骨又岂能比得上他?能不能拿到玲珑玉骨孤并不在意,孤此来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他,孤绝不能空手而回。”
“是,王上放心,臣明白。”
江非夜说着退了下去,那面色却是未缓依然凝重,安夙安夙,他倒也想尽快找到他,可邺城是大邺的都城,也是最繁华最大的中心城池,人口众多,藏个人何其简单容易?
不能走漏消息,又要找出来,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生出这种事。拿着弑天出来公然杀人报仇未免也太蠢太笨了些,那真的会是他么?
……
“小姐,先用膳吧。”
樱洛与珍珠流苏等人摆上了膳食,樱洛看了看安夙眼里难掩担忧,有心想要开口询问,却因人太多未能找到机会。
珍珠倒未觉得异样,转身看到相携进来纪少阳与纪少亭还有被纪少亭搀扶的锦忙朝三人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世子,见过二少爷,见过锦公子,世子和二少爷锦公子可曾用过膳了?若是没有便陪着小姐一起用些吧。”
“也好,我们也都没用早膳,我可是专程来大姐姐这里蹭吃蹭喝的。”纪少亭说着已扶锦坐了下来,珍珠抿唇笑了笑,忙去添了三副碗筷,樱洛也自发自动站在安夙身后侍候。
既以侍女身份留下来,自也要做婢女做的事。
况且她还想留下来打听消息。
“哥哥往日可都是去祖母院里用膳,怎么今日却拉少亭与锦来了我这里?看你二人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安夙看了眼面色仍有些发白,与她颔首打招呼的锦,又看了纪少亭纪少阳挟,二人有些心不在焉。
纪少亭抬头出声道:“大姐姐,我们刚从祖母那里过来,我和大哥一早便去了祖母的院子给祖母请安,祖母已经确定了行程,三日后出发前往南陵郡,我们是特意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路过时想着锦大哥一人用膳会很无聊,所以这才邀他一起来你这里。”
什么他们,是他一个人。
纪少阳想着,却也未曾出言辨解,用个膳而已似乎没必要大惊小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
“祖母她同意了?大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说服祖母?”安夙抬头问脸上表情有些诧异,纪老太君不是个轻易会被劝说的人,她以为就算纪少阳能说服她也定要费翻周折。
纪少阳回神道:“丫头,王丞相已死,也隐有流言传出,弑天现世这是临江王回来复仇了。呵,临时王已死是不争的事实,却偏有人不罢休想拿他的名义来大作文章搅乱局势,赫连煦刺杀之事未过便又生出此种事端,就像丫头说的让祖母早些走也是件好事。”
“都说空穴不来风。”
纪少亭捻着菜也未入口接道:“我倒觉得这件事未必是捕风捉影,总之弑天已现世这总是错不了。我也不相信除了临江王,还有其它人能使得弑天,若真是如此倒也好了,当初我未能得见战神真容,倒真想一睹他的风采。想想古往今来这五国之中又有谁人可与他比肩?”
“仔细想想我却是找不出一人来,便是细数那些历朝历代传奇色彩浓厚的开国皇帝比起他来怕也是远有不如,当初他以一人之力领兵平了大宣之乱,却是稳住了五国局势,否则这五湖四海又岂会是今日这翻局面?可如今又因他让五国再掀风浪。若他真的还活着我想定会是五国皇帝争相想夺的人,我和锦大哥曾讨论过他,你们可知锦大哥对他的评价是什么?”
“哦,锦是如何说的?”纪少阳有些微愣看了看锦问。
纪少亭将菜入口也瞧了眼锦又看向纪少阳道:“锦大哥,我就说大哥定会对此感兴趣,锦大哥对他的评价只七个字:得战神者得天下。外祖父与丁老也说失了战神乃大邺最大的损失,可若战神还活着我想也会是大邺最大的灾劫,可不知为何我依然希望他还活着。大哥,你呢?”
“我?”
纪少阳手中的筷子微顿:“或许也希望他还活着,可他的确死了。都是谣传而已,就算弑天再现也说明不了什么,神器会认他,自也会认其它人。当初我前往边关本想投他麾下,祖母因我初上战场不放心,父亲也道带兵打仗并非纸上谈兵那般简单容易。让我先去军营历练积累实战经验后再作打算,所以我选择了前往北疆,那也是我一生最大的憾事。”
“那锦大哥你呢?”
纪少亭转向锦,对纪少阳答案他并不意外,毕竟当初大哥会离都前往边关便是因为他,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希望他死了?
“我想若他还活着,那才是他最大的不幸。”
锦咽下茶水敛绪道:“少亭,你希望他还活着,可若他活着,他要面对的就是亲人尽亡的结局。死从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所有人抛弃,为所有人背弃,那种天地间独存的感受,你没有体会过也永远都不会明白。”
纪少亭沉默片刻又道:“想想锦大哥说的也对,那锦大哥你明了么?是不是就像锦大哥十几年前眼瞎时的感受一样?那种孤寂,绝望……”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孤寂,绝望,挣扎,都有过,他的死的确让人愕惋,可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个好结果。而我比他幸运,不止因为我还活着,我也从来不是一个人。至少这世上至始至终都还有一个我想珍惜,想守护的人。”
锦说着视线落在安夙的方向,神情透着几许柔和:“事既已生,便总会水落石出,不管如何候府如今安泰无虞,有这件事转移视线暂时不会再人会盯着候府盯着阿裳,也算是件好事。”
“锦说的有理,想必赫连煦那边也已得到消息,如今王丞相出事,我想应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改口称苏太傅一声苏相了。”纪少阳如是说着。
锦只笑了笑,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说你们一大早就在这里谈论些死人,也不觉得晦气会影响到别人用膳的兴致,若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否活着问我不是来得更快?”人未到音先至,厢房外千菩提走了进来,也不待人招呼便径挑了个位置坐下,又让人添碗筷,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怎么,你又知道了?”纪少亭闻言蹙眉问,这厮还真是,一大早便跑来候府里蹭饭吃,还是他这个庄主真是闲得淡疼,整天都不用打理事情的?
千菩提扫了他一眼:“除了我,谁更有发言权,你们不会忘了,我的武器是什么?好歹我也是与他齐名神兵龙鳞的拥有者。”
“你倒是大言不惭,我认识你这么久也没看你身上挂过剑,只挂着管破玉笛哪里来的龙鳞剑?没准儿那龙鳞的拥有者也只是江湖谣传。”纪少亭本能给他顶了回去,本想对他客气点,可看他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客气不起来。
“你这小子真不讨喜。”
千菩眉宇一扬道:“那东西天天挂身上干嘛,引别人来抢还是来夺?凭我的武功,就算不用神兵也难逢敌手,又何须天天将它挂在身上。挂把剑在身上又哪有挂支玉笛来的风雅?”
“你不如说,挂支玉笛更容易讨女子欢心。”纪少亭翻了个白眼,都不用问也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龌龊想法。瞧瞧他大冬天还半露衣襟,可不就是为了引诱良家妇女么?
“你要不信,到时我便将龙鳞作为聘礼送到纪府!”千菩提瞪他一眼,这死小子成天专门和他作对,偏要在他大姐姐面前揭他的短,好歹昨天还共同奋战过这才一夜不见,就又翻脸不认人了。
纪少亭瘪嘴:“谁要你下聘了?”
“你不是不相信,那你到时候收到聘礼一看不就能辨个真假了?还江湖谣传?你以为什么都是谣传?我看那临江王死而复生回来复仇才是谣传,神兵器谱早有记载,神兵失主哀鸣不可能作假,失主后的神兵会自动陷入沉寂,直到有缘人再次将其唤醒。”
千菩提也直接驳了回去,接道:“所以,临江王已死必然无误,可那个人未必就和他没有关系。眼下弑天虽现,到底有未认主我不确定,因为也没看过神兵使用时的威力,王丞相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老头儿,杀他用神兵这也未免是杀鸡用了牛刀,太过大材小用。”
“可不管怎么样,我找了他这么久,你们放心,我是怎么都会把这个家伙给抓出来的。到时候你想看,我让你看个够,我非把他那身皮还有那张丑面具全都给剥下来,好好的看个清楚。”
纪少亭蹙眉:“你抓他干嘛?他得罪你了?”
“我抓他干嘛?他耍……我说你个小屁孩儿问这么多干嘛?”
千菩提及时收口道:“总之,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放心,就算抓出来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大不了让大家一起来观摩观摩,看清楚他面具下的脸,到时我再大发慈悲的放了他就是。”不揭他的面具他怎么能知道他的身份?若非因为他的出现,他的计划怎会被搁置?
不过不急,现在他就等着他自动现身上钩,他要先抓住他,确定了他的身份再报了他两度耍他的仇。至于那之后?那就照计划之后再说。
“小无双,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许是怕纪少亭再与他抬杠,千菩提说完立刻转开视线,抬眼看向只默默吃着饭菜的安夙:“难道小无双都对此都半点不好奇?”
安夙抬起头瞟了千菩提一眼:“再好奇他也是个死人,你能指望我对个死人有多好奇?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扒了他的棺材,再拉出他的尸体,我们来仔仔细细的观摩研究一番?”对她自己她有什么可好奇的?听他们谈论她的死,她又能怎么插口?
早料到消息压不住,可她还未收到王玄朗最终确认传讯,该得到消息的却都得到消息,纪少阳虽说只隐隐流传,可这也太快了些。
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推动?
这对她来说显非好事,鬼面修罗的确是安夙,可杀人的却不是她,弑天暂时也不在她手中,如今鬼面修罗却被人推了出来。
这严重打乱了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