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下坠是失重感骤然袭来,男子白色衣袂在空中划过抹半弧,他手中依然握着匕首想要在坠地的同时借力插入地面稳住自己身形,此时安夙身形一闪也自山坡上一跃而下右手拽住男子手腕左手环上其腰,两人紧紧搂着自山坡上一路滚了下去。
她本能的护着男子却被男子伸手反搂入怀,男人其中一只手穿颈而上抵在她后脑勺,她耳畔随即响起阵嘭嘭声,鼻翼中满满都是男子身上干净又清冽的浅浅味道,让安夙怔愣的同时竟有种仿佛时光倒回到十二年前,在回风崖的下坠的半空中他也是如此的护着她的情景。
刹那而来的错觉让她忘记一身武艺,嘭,直到又一道闷响声起,两人下滚的身形停下安夙这才回神自男子身上撑起身体垂头看着男子有些惨白的脸色和地上不停溢出的艳红血迹,眼底有刹那慌乱一闪而逝。
她将男子扶起看着垫在男子脑后染血的尖锐的石块,伸手捂在男子不停溢血的脑后,另只手在怀中摸了半晌却未能摸出金创药来,她这才记起昨日早上走的匆忙加之来别庄随行的人多,所以更换衣物时她并未放药在身上。
“我先替你包一下,现在带你回去。”
感受着少女沉稳声音中那丝几不可见的怆惶,锦回神却是朝少女展唇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不过是点小伤而已就像上次磕到头也是很快就好相信这次也一样。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伸手在女子身上摸索着。
感受着男子的动作,看着男子苍白脸上的笑和忍着疼的平静表情,安夙替男子包扎好伤口心头却是蓦然间升起股怒气:“不用再摸了我没事,受伤的人是你流血的人也是你,明明就不会武什么还要护着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石头不是泥土如果扎得再深些你有可能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阿裳,我不会死也没那么容易死的,还没娶你为妻,还没与你白首携老我又怎会舍得死呢?你先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先回去,他们的人能找到别庄来我怕不止我们遇袭,你哥哥那边和别庄那边恐怕也会遇到危险。他们进山狩猎人员必定分散也最有利于他们下手。”
“……”
安夙未言只伸手将男子从地上扶起来回到了拴马的地方,两人骑着马迅速的返回,与其说是气他,不如说是气她自己。明明可以避免的意外她却是失了神让它在她眼前发生,她居然让他在她眼皮底下受了伤。
她这是在气她自己竟失了冷静。
他说的她知道也明白,她更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那几个男人不管白桦还是纪少阳与其它人武功都极高,想刺杀他们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纪少阳身边有暗卫跟随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至于别庄先别说有师兄简洛在,樱洛治伤期间可谓没有半分自保能力她又怎会不暗中派人手保护?自樱洛来到别庄,她便早就命雪鹰派蓝羽领了二十人前来守在暗处,所以就算有人趁机闯进去也足以应对。
夏候雪瑶吃亏之后一直没有动作,她自然也是以不变应万变,如同对付刘氏都是同样的道理,只要守住她想守住的人不给敌人任何漏洞和机会,在与夏候雪瑶之间她便稳占了上风和主动。
只是她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没被杀手伤到,锦却是被杀手的尸体给撞下了山坡伤了头,男人的一再受伤让她心头憋着口郁气难舒,脑子里也随之浮上夏候雪瑶的脸,连他们前来别庄也知,定也没少让人监视永宁候府。派人来刺杀显然也是下定了决心想要除掉她。
看来,她也是时候加快动作了。
安夙想着眸中闪过抹戾芒,却是一闪既逝,马儿停在别庄前安夙下马将男子扶了下来,别庄里寒舟与简洛仍在院子里挑拣药材,转眼一看两人身上的血迹和锦缠着的浸血白布,简洛自地上站起顿时惊叫出声:“这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锦大哥脑袋又受伤了?”
锦依然笑了笑:“没事,只是摔到了。”
“简洛去拿药箱,我先扶他进去看看再说,纪小姐,我来扶大哥就可以你还是先去清理下自己否则世子回来怕是要担心了。”寒舟撇了眼安夙看女子手中和衣裙上的血迹蹙了蹙眉却是没多说什么,声音里却明显夹着丝不愉。
男子疏离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安夙微愕,随即却是了然,她怎么忘了此刻师兄并不知她的身份,若论及亲疏她于师兄来说,如今不过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罢?师兄也是护短的人,锦却是他的义兄他自然也会更在意锦,显然他这是见锦受伤所以有些牵怒于她。
她想着未语只点头将人交给了寒舟,简洛提着药厢跟在两人身后进屋后便将房门关了起来,安夙瞥着房门看了半晌这才转身离开了院落。
厢房里男子被扶到榻前坐下,原本就惨白的脸色也更惨白了几分,看男子隐忍的表情,寒舟抿唇动手解了他头上简易包扎的白帛,替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后又替他开了药让简洛去熬药。
“这次的伤口撞得很深,我听简洛说你前段时间也伤到过头,所以以后尽量小心些,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我怕大哥的头若再这样撞下去眼睛还没治好便会先被撞成了傻子。”
“有你这个神医在,我又怎么可能会被撞的变成傻子?”锦被扶着靠在榻上看着寒舟笑道:“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阿舟不必担心以后我会注意。”
“真的只是不小心?”
寒舟将药和金针收进药厢里道:“大哥,有些事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该插嘴多问也不该多作置喙,可你确定这次真是不小心?上上次是撞伤吐血,上次你被她伤了颈脖放血,这次更是无故脑袋被撞个大洞,你只道句不小心,可你觉得我会相信?”
“大哥,你确定这样下去你的身体真能吃得消?候府门弟高,这些簪缨世家规矩也极多,那位纪大小姐我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一言不合便动手,性格强势不说上面还有个极其护短的大哥在侧,他爹更是手掌数十万大军,我看你与她大概真是八字相冲,若你真的娶了他,以后的日子必不会好过。”别说是人,就算是铁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好么?
寒舟面有不愉也未再掩饰:“你若真的有了成亲的打算,我母亲娘家几个表妹也都已成年,我可以请母亲替你做个媒。我娘很久没见你也时常念叨你,我那几个表妹长得也还算是周正漂亮性格也都不错,娶妻生子图的是个过日子,大哥觉得茹音表妹如何?”
“上次你来的时候她来寒剑山庄看我娘,你们也见过的,茹音她长相好性子好武功也不错,尤其自你走后她也一直很挂念你,时常来寒剑山庄小住拐着弯儿的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我倒觉得大哥与茹音两人挺相配的……”寒舟放下药箱坐去榻前细细的说着,竟是帮着自己表妹撬起了安夙的墙角。
“那你为何到了现在也不成亲?”
锦开口打断寒舟笑着道:“我很久没见义父义母也极为挂念,等过段时日若有机会我会去寒剑山庄看望二老,不过我想义母最心急的应是你的亲事,阿舟早有意中人所以我的心情你应能体会,我喜欢阿裳,便诸如阿舟你喜欢那位樱洛姑娘一样,即使樱洛早有心上人阿舟不也念了这么多年不肯断了念想?”
“阿裳是候府的千金大小姐,自小又受家人宠爱性子强些在所难免,少阳是她亲哥哥护着她也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换作你也是一样。可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其它的都不重要,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八字相冲的江湖术士之言,人生在世能遇到个心仪的人是缘份也是幸运,遇到了自然要紧紧的抓住。我这几次受伤都与她无关,所以我不希望你因此对她有成见。”
他说着敛笑微顿道:“另外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和你说,简洛和我说过后我便派了人去查探,那日他们的所见之人并非是她,那把弩机我已找到,等我回去会派人给你送来你自己看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
“这世上通晓机关术的人极多,除了她总也会有别人会制作这样的弩机会使用这样的弩机,相信你自己也肯定派了人打探,可我想应也是没有结果。至今已过去一年多你也是时候该放下。逝者已矣,你便是再记挂也徒劳,与其一直心存幻想何不怜取眼前人?”
只凭一把弩机并不能说明什么,首尾相连的三连发弩机并不难研制,只要找对其人自然就能做出来。
“怜取眼前人?”
寒舟闻言静默了许久,脸上满是自嘲,这个他自然知道,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大哥指的眼前人是谁?我好不容易才有线索大哥却开口劝我放下,说你的事大哥倒是扯到我身上来。诚如大哥所说若真那么容易放下你我兄弟二人也不会如此苦恼了,想想,我们是否也算是对难兄难弟了?”
他要找的人到现在也未找到,大哥看上的人又是如此,据他听简洛所说候府之中显然也并不平静,那位纪大小姐不止身份高,还有那么多人盯着,那些人又个个身份显赫6,大哥与之比起来却是太过势弱。
他真怕他这样下去有天他会把自个儿的命都搭进去。
“不管如何曦月还要阿舟多费心,听阿裳说她有些怕疼那医治的过程又非常人所能忍受,你是她的大夫若有时间便多陪陪她,有时大夫一句话却抵丫头们十句百句的安慰与关心。”锦闻男子声音里对他的担忧,只轻轻眨了眨羽睫。
“大哥这是爱乌及乌?喜欢上人家连人家的丫头也如此尽心尽力,光看那两株生肌草也足可见大哥没少费心思。还有刚刚我才说她一句不是,大哥需要说这许多来解释?”他这是在告诉他,这个所谓眼前人就是此次他托简洛传信要他来医治的那个病人么?
寒舟想着笑道:“你放心吧我自不会对她有成见,反正以后要受罪的是你不是我,大哥既已决意执迷不悟,我这个做兄弟的自也会尽心尽力,我保证会治她的丫头到时让你可以去她面前邀功,不过现在你还是先休息,否则我怕你一会儿受不住会晕过去。”
因着男人伤在头部伤口又极深,寒舟没说几句便卡住了话头。那么深的伤口他却一直强撑着没晕,估计也是怕那位纪大小姐担心?看来他的这个大哥此次还真是一头陷了进去也根本不打算再出来。寒舟无奈的摇头,如此娘与茹音表妹的如意算盘怕注定是要落空了。
“那我便先在此谢过阿舟,等到将来我与阿裳成亲时必要与你多饮几杯。”锦亦无奈笑了笑侧身躺了下去。
他的暗示显然寒舟并未领会,想找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没能认出来,而他不能说开口明言,可这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个机会,以前有个临江王横在这两人中间阿舟可谓没有机会。
如今樱洛换了身份明明认识也与他只做不识,看来似乎对他并无情意,可如此近距离相处若这两人能借这个机会在这段时日里因多多接触,因寒舟对她的照顾而彼此之间能生出些情意,对寒舟来说求尝不是件好事。
只希望他能听他的点拔照着去做才好,否则来日被别人捷足先登他怕是要后悔莫及。纪少阳显然也因阿裳对樱洛多了几分关心,更因樱洛的伤而对其多了几分怜惜,只是他现在好似并未察觉,感情的事到底还得靠他们自己,别人能帮的终究是有限。
而他的确没有多余精力去想这些,头部传来的阵阵尖锐钝痛,让他整个脑子都有些发沉发胀,与寒舟聊了许久又思了许多,他几近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到几近透明,才闭上眼帘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寒舟却是一直坐在房里,直到男子呼吸均匀这才提着药箱离开,才出房门却就看到纪少阳与白桦等人也陆续他回了别院,只是早上好好出去的几个人回来时身上却都染着血迹不止,还有人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