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房里燃着幽幽烛火,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很静,静到只有外面夜风呼啸着刮过将树梢刮的刷刷作响而透过木窗落进屋子里,就好似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呜咽哭泣。
透过迷蒙的橘红色光晕纪嫣然看了看被圆形木条钉起来的木窗,四四方方黑洞洞窗口就像是个黑渊,让她莫名想到塔阁里摆放的那些牌位。
纪嫣然顿时吞了吞口水拢了拢身上的被褥正要移开眼,那黑色窗口间却是突的有东西一闪而过,她张大眼睛双手死死捏着被角,揉了揉眼睛看着依旧一团漆黑的窗口又盯了好半晌确定没有东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移开眼,窗畔这时却是突来碰的一道声响。
她一个激灵本能侧头去看却是忽的张大眼睛眼瞳都紧缩在一起,脸上本就惊惶的表情,在看到出现在窗口的不停飘忽的物体时更是恐惧到了极致。
原本黑漆漆的窗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颗人头,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披散着头发面色白到了极致,它飘忽在那黑洞洞的窗口左右上下的晃动着,正双眼瞪大的看着她,它的眼睛口鼻还在不停的渗着血,整颗头齐颈而断都还能看到那血乎简的肉。
“啊,鬼啊——”
纪嫣然看了半晌,惨叫一声伸手便用被子将自己整个儿的蒙了起来,什么疼都在这刻忘得没了踪影,即使缩在被子里也可看到那鼓起的小山包仍在不停的起伏着。
夜色里女子的惨叫声格外渗人。
无双阁里,柔和的光晕下却是溢出一片女子欢快的笑声,流苏看了眼站在灯火旁闪身进来的人,捂嘴娇笑着忙问道:“碧琪姐姐,快和我们说说二小姐她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吓得不轻?”
“那还用说?”
碧琪伸手撩了撩自己的披散的头发,伸指在劲边抹了一把看自己手上被敷得漆黑顿时扭了扭身子咧嘴道:“瞧瞧你们给我涂的什么,我好好一个小美人竟给我涂这么多锅灰,还在我劲子上挂这么大块猪肉,咦,不和你们说了,我先去把自己清理清理再说。”
碧琪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黏乎乎的很是不舒服,锅灰,血淋淋的猪肉,满脸的白面粉,还有那用丹寇兑成的绸绸的血水,全都弄到了她身上,纪语微是当真是差点儿被吓死了,可她也差点儿被这些东西给脏死恶心死了。
“你赶紧去,免得一会儿弄脏了小姐的屋子。”
珍珠催促了声:“看你这样子还真是有些渗人,就这样装扮下都不用配轻功只来回在窗口那么一晃,咋看去掉了身子可不就只剩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也难怪二小姐竟会被吓得凄厉惨叫了。”
小姐下了命令,让她们呢想法子吓吓二小姐,这可是她们几个丫头想了一个下午才想出来的主意,试了许久也着实给碧琪扮了许久。
“你们说照这样下去,二小姐她到底能坚持多久才向小姐讨饶?”流苏边吃着糕点边问。
雅蓉道:“这谁知道,没准儿就是明儿个一早。”
“我看可不一定,你们是没看到今儿二小姐是怎么咒小姐的,说不得二小姐她真能撑上几天呢?”青璇想着傍晚时去祖祠时的情形,却是摇了摇头依她看二小姐的胆子那可大着呢。
“若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还得让碧琪受累去扮颗人头?瞧她那血乎乎的样子别说别晚上看到,就算是白天看到那也会吓死人的。我倒觉得她定也坚持不了多久。”
“雅蓉你莫不是还可怜她?你是没看到她将香彤打什么样了,香彤那浑身都是伤不止胳膊上连身上也有就算以前小姐也没她下手那么狠,你们谁能看出来二小姐是这种人?你们谁又能想到这么狠的人她居然怕鬼?”珍珠想着香彤身上的伤也是摇头。
流苏笑道:“这是不是就叫恶人自有恶鬼磨?”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这不正好也给了我们机会,好了天色不早你们做完事该歇的去歇着,我去风华阁里看看小姐可要回来了。”青璇说着敛了笑将手中剥好的瓜子放进小盘子里,而后提了盏灯笼便出了屋子。
几个丫头毫无顾忌的说着,听得外面暗处守着的幽冥擎苍等人不由的面面相觑尤其看到我碧琪的样子,几人更是惊得瞪大眼嘴角都在狠狠的抽搐,当真是浑身都是一抖。
擎苍更是惊叫出声:“扮颗人头去吓人,这到底谁的主意,还真是……你们觉不觉得这几个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有主子的风范了?”
“你们记着,以后惹谁都行,可千万别惹主子身边这六个丫头。”焕辰顿了半晌回神道了一句,主子是让吓吓二小姐,可照这样她们这样吓下去,只怕二小姐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怕是会被生生吓成失心疯吧?
幽冥玄翼对视一眼,皆默。
想当初主子可不是直接就把那向标给剁喂了狗,这几个丫头也脑子挺活泛主子让她们吓人,她们就愣生生给做出颗人头来,还在摆满纪家先祖灵位的祖祠里面弄颗人头?真亏她们能想得出来。
青璇一路提着灯笼去了风华阁。
安夙正坐在屋子里替锦换药,锦直到亥时才智醒过来,安夙将伤口换了药重新包好又将药碗递了过去,锦伸手接了过去将里面黑乎乎的汤药喝了下去又递回给了安夙。
安夙将药碗放下看了看他依旧惨白的脸色:“你可还觉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上的伤可还痛?”
“我无事。”
听女子有些低沉的声音锦微微蹙了眉握着女子的手道:“阿裳,早在做出那个选择时我就有明悟,我很清楚的知道将来我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次也只是意外不关你的事,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小心,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伤,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自责。”
“我知道我没有自责,只是看你的脸色有些不舒服,寒舟交待了你的伤口很深需要要好好的静养,没事不要思太多想太多,那样对伤势没有好处,反而保持心境平和才能让伤好的更快。”
安夙放下药碗回道:“对了,这几日夜里候府可能不会太平静,有些声音会很吵人影响人入睡,你当作没听到好好的养伤,如果实在吵到难以入睡就让白桦给你拿些棉花来塞住耳朵。”
安夙转瞬间转开了话题,让他在她面前受伤这是她的失误,她怎么可能会不自责,可自责过后却是要吸取教训更加小心,杜绝类似的事再次发生。
这也是早就可以预见的,她身边有太多的危险,拉他进来也相当于将危险转带给他,这也是当初她想送他离开最主要的原因。
“嗯,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去休息。”锦笑着点头,那惨叫声他自然也听到,那声音是谁他很清楚,她让人做了些什么他也听说了,只是他却也没有多问。
安夙也未多留,交待了几句让人好好照顾便离开了风华阁。
皇甫瑜站在门口目送安夙与前来接人的青璇主仆二人离开,这才又转回了屋子里,关上房门,看着男子头上的伤,他沉默半晌开口:“主子,属下有些话想对主子说,却又不知道是否该开口。”
锦看了看皇甫瑜:“你想问什么便问?”
“主子,她,是他么?还请主子恕子宴大胆,属下别无他意,更不敢干预主子的决定,属下只是想问清楚也好心里有个底,属下还想想问主子是否还需要做其它的安排,避免再发生意外危及到主子与纪小姐的安全。”皇甫瑜犹豫许久才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这个问题已困扰他许久,他一直都想知道个确切的答案,只是主子向来心思内敛,许多事主子都习惯装在心里,当然身为他们的主子,主子也不可能会所有事一件件都跟他们这些属下解释清楚。
所以他也把不准主子到底如何想的,可主子一再受伤却是事实,而他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发生。
“你不是心中早有答案?”
脑子里依然阵阵钝痛,让男子很是不适,锦却是依旧面色如常,只淡淡的开口声音毫无起伏:“她的确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皇甫呼吸一滞,即使心中早有猜测,可此刻听到主子承认还是让他心头震惊到有些难以置信,蠕了蠕唇他竟不知接下来的话到底该如何出口。
居然真的是他?
许久沉默。
皇甫瑜看着男子淡然的面色道:“属下知道了,主子请放心这件事子晏必不会告诉任何人,子栖也知轻重绝不会将此事外传,白桦也有所察觉,却被属下糊弄了过去,属下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白桦有些一根筋,属下怕到时他会说漏嘴,这件事始终少一个人知道对纪小姐来说也便少一分危险。另外是否要属下召影卫过来保护主子,属下看纪小姐她很担心主子的伤势。寒庄主此来替曦月姑娘医治,属下也恳请主子能应允属下让神医再替主子看看眼睛,说不定已两年多过去,寒庄主他找到可以医治主子眼睛的方法了呢?”男人说到最后声音里多了份恳求与急切,让主子的眼睛复明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期望的。
可以前主子对此并不上心。
如今有了纪小姐,他想主子或许会答应他的请求,或许主子也会因为纪小姐而对此真正上心,主子瑟纪小姐的谈话他听得很清楚,主子最不希望的便是纪小姐担心,从另一方面来看,他觉得这对主子来说也尝不是件好事。
纪小姐便是他,这注定了主子选的这条路不可能会平坦,甚至可以说布满了荆棘,可这是主子的选择,她是唯一能够走进主子心里的女人,他比白桦更加清楚对纪小姐主子心意已决,他们不可能改变劝说得了。
可这些年主子那么艰难都走了过来,所以现在和以前一样,他们需要做的便是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
不管未来是刀山火海,陪着主子一起淌过去就是!!!
“不用,回到候府我基本不会外出,自也不会再有危险,今日之事只是意外而已,是我自己没有站稳才会跌下山坡。至于替我治眼的事等曦月那边的事完结以后再说,这个时候我不希望寒舟分心。”锦摇了摇头,意外防不胜防就算他身边有再多的人都没用,可只要回到候府他自然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
如今整个候府都被阿裳尽掌手中,此次纪少阳旁观态度已很明显,他不认为经历过少女此次铁血镇压后,候府之中还会有人敢挑她的底线。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他们三个,就算有任何情况也都足以应对。
“是,主子那属下先告退,主子您也早些休息。”得锦肯定的回答皇甫瑜面上难掩喜色,也终于放心的退了出去,不管如何主子肯试着医治就好,只要主子肯治他相信总会有希望的。
听着皇甫瑜微显激动声音和那道关门声,锦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头部而后伸手轻触在眼前,他的眼睛寒舟来候府第一天便替他把脉看过,简洛虽在他回都后与他治了有近半年时间,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半分起色。
他自是想看到的。
可如同当初失明一样,所有的大夫都查找不出失明的原因,就算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若无处着手找不到病因又要如何根治?
看见!!
看见只两个字,对平常人来说那是最简单平常的事,可对于他来说那却是个奢望奢想,可即使是奢望他还是想能看到。
他不想听到她今日这种低沉而慌乱的声音,他更不想看到她因为他的受伤而自责生怒,他希望看到她在意他保护他,可这并不代表在危险来临时他会真的希望自己只能站在她的身后接受她的保护成为她的负担。
所以,治好眼睛这是他必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