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煦等人出了秘道,便更换衣物乔装直接驾车从西城门出了城,几人马车才出城门不久,右卫军便将四方城门全部封锁。看着城门处增多的兵将以及守城兵士在墙上贴出的缉拿画像,欧阳煦看了看车榻上倚在白桦身畔仍旧昏迷的纪少亭随即将视线转向了静坐的自家主子。
犹豫了许久他终是未说话,反是皇甫瑜忍不住问出了声:“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她送走纪老太君还有候府少爷此刻人又失踪,到底是真如纪少阳所说被人虏走还是这都是夫人一手策划的?夫人她是真的遇险了么?”
“什么夫人一手策划的?”
“你别插嘴!!”
白桦本能的问了句,却被欧阳煦黑着脸打断。
锦许久开口:“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主子的意思,夫人被虏是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么高的武功又怎么可能会突然被虏?皇甫瑜与欧阳煦对视眼里都明显的不敢置信。
然则,在看到男子的脸色和垂放在双腿上早就紧握成拳骨节都捏到寸寸发青泛白的双手时两人瞬间面色噤然,即使心有再多疑惑顿时也是半个字都不敢再言语出声。
他们还从未见过主子如此难看的脸色!!!
男子的脸色自出城便冷戾到了极致,心从未有过的慌乱,却又努力的压抑着保持平静,他们问的他同样不知,阿裳的计划从来不会主动告诉他,他也不会主动去开口询问,突然出事也是他所料未及。
可他知道一点,就算阿裳会赌上永宁候府也绝不会赌上纪少阳的命,她性格沉稳也绝不是个会赌的人,她到底想做什么他并不知道可他知道她突然失踪绝对会有缘由。
既有人送信还送来了地址,被虏便不可能是假!!!
……
吱嗄,不知过了多久木屋的门被打开。
有光亮透了进来,安夙睁开眼眸看了看进来的几人,除了夏候雪瑶和那两个女人以外还多了几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少女。唯一不同的是夏候雪瑶再次转回木屋时脸上却是多了张面具遮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安夙只撇了一眼夏候雪瑶脸上覆的那张精致面具,视线随之转而落在那三个男人的身上,轻轻眨了眨比之蝶翅还要掀长的羽睫,她幽深的如雾的眸子里闪过丝幽冷的暗芒。
“怎么,你不会还想着割了绳索逃跑吧?”
其中一个女人提着食盒放进了铁笼子里,看了眼被割断扔去一边的绳索与断掉成两截的匕首,又看了看依旧站在铁笼里脸色有些苍白的安夙嘴角只露出一抹嘲讽讥屑的笑。
“那我也只能说你,还真是意想天开!!!挪,我们主子向来宽厚这里面是水和饭菜若是不想饿死便自己吃一些,别外主子还带了个人来看你,也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纪家已被查封纪家所有人包括纪少阳已全被抓进天牢里,所以你哥哥不会来救你,你也可以死心了。”
“你说什么纪家被查封所有人都被抓了?
女子的惊呼声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只是开口说话的人却不是安夙而是跟随几人进来的纪语微:“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们不是说了只抓她么?可你们为什么要害纪家?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纪家被查封,所有人被抓,这十个字就像是道晴天霹雳震得她身形都在狠狠的摇晃,原本自进屋内便满脸怨毒看着安夙的少女,此刻侧头看着夏候雪瑶惨白的脸上满是浓浓的愤怒和质问:“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我娘我哥哥也在你们怎么能让人将他们全都抓走???”
她伸手想去抓夏候雪瑶,却被夏候雪瑶身边的人轻轻一推整个人便摔倒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泥地上布着的碎石子划破她的手掌她却恍若未觉只抬起头恨恨的瞪着夏候雪瑶:“你们,你们骗我?”
“我们骗你?”
先前说话的女子垂头撇她一眼满脸嘲讽:“现在纪华裳不是就在这里?你想怎么对付她现在都由你,我们又哪里骗了你?如今这样不是很好?纪少阳选择不来那就你来,她抢了你最心爱的男人,她对你肆意欺凌污辱,她杖打你娘,你不是很恨她?只要你现在杀了她以后那人自然就是你的不是么?”
“若非有你我也找不到机会留在候府扮成你的丫头,进而进入你们候府的书房里找到那份布防图。你哥哥和你娘此刻已被押进天牢必死无疑,你要怨的话就怨她好了,若不是你因此而心存怨恨,我也不可能找到机会,若不是她得罪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也不会出手对付她对付永宁候府,那样你哥哥你娘自然也就不用也不会死了。”
女子伸手一指铁笼里的安夙道:“所以,她才是罪魁祸首,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要么和她一起死要么便杀了她替你娘你哥哥报仇,到时我们主子自然就会放你离开,你大可以找那个男人双宿双飞。”
“如今候府被抄你再无处可去我想他定然会收留你。虽然他只是个琴师不能让你以后再享受荣华富贵,可我想保你衣食无忧总还是没有问题。所以,现在去杀了她!!!”
锵啷——
女人话落顺手一扔,手中的长剑扔在了纪语微的面前。明晃晃的三尺青锋正落在她手边,垂头看着那银光凛凛的长剑,她耳边一句句回荡的都是女人刚刚说过的话。
她蓦然伸手便握住了剑柄,自地上站起她双手握剑走到铁笼边,怨毒的眼神狠狠的剜着安夙:“大姐姐,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成全我?如果你能成全我也不会有今天,候府也不会没了,所有人也不会被抓。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有什么我只是想要这一样东西而已,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让给我?”
“……”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没听到他们的话么?所有人都被抓起来了不止娘和二哥连大哥也被抓了,难道你连大哥的生死也半点不乎,纪华裳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说话,你说啊……”
看女子不说话她握剑穿过铁条便狠狠的往里刺了下去,许是过激动又或是因为从小娇养甚至从未握过剑,安夙站立未动她却仍是刺了个空。
“你想听我说什么?因为想要报复我便轻信别人的话,不惜玉石俱焚害死自己的亲娘自己的亲哥哥害死所有人也害死自己?和这样愚蠢的疯子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好说的。”
睨了眼神情有些疯颠的纪语微,安夙半晌方才冷冷掀唇开口,说完视线却是撇向静立在旁似正看着好戏的夏候雪瑶:“你不过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她有兴趣表演给你看,可是我却没兴趣奉陪。如果你想告诉我的消息就是这个那么现在我听到了。”
的确是个疯子,爱一个人居然能爱到如此地步,简直就入了魔,她真不知该替她可悲还是该说那个男人当真是祸水?可不管如何纪语微的悲剧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一手酿成与他人无尤。
她喜欢别人可不代表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他,就算不想放弃也有太多的别的方法可以尝试,可她却选择了最极端的方法以为除掉她就可以得偿所愿,到最后被人利用落到一无所有却还是不知悔改反而选择破罐子破摔继续被人利用,这样的人显然已经愚蠢疯魔到彻底没救。
她不会真以为依言杀了她夏候雪瑶就会放过她?
那完全是在痴人说梦,换作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定然是选择要斩草除根的,更何况是夏候雪瑶这样恶毒的女人?现在于纪语微多说一个字她都只会觉得那是在浪费口水,也浪费时间。
纪语微闻言眼里怨毒更甚:“疯的人是你才对,你才是疯子,你居然那样对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毁了我,我毁了你有什么不对?若不是你这所有事都不会发生,若没有你他就会喜欢我,若没有你他一定会娶我。”
“是你这个害你精,所有人都是你害的,纪华裳,他们都是你害死的,全都是你害死的人,为什么当日投河你没能死掉,像你这种害人精根本就不该活着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去死,你去死,去死,去死……”
脑子里一一浮现的是那张让她痴迷的男子俊美无铸的脸庞,是那日见到他在廊间的孤独又让人莫名心疼的身影,是她示爱却被无情拒绝的画面和言语,是自己身上那满身的污秽,是她高高在上而她却跪在她脚边哀求的屈辱。
最后的最后是候府满门被羁押天牢的消息,还有眼前女子冰冷漠然到极致的表情和那无情又冷血的嘲讽声音。
纪语微原本柔弱的声音在这刻尖锐至极,她整个人都陷入了颠狂之中,那双眼睛也泛着红红的血丝恨到早就完全失去了理智,她蓦然双手抬起被垂在地面的长剑,拼命朝着铁笼里一剑又一剑刺了过去。
吡——
啊——
嘭——
接连几道声响起。
吡的声响是利器刺入肉的声音,纪语微没刺两剑突有暗影闪现一截树枝穿透虚空钉入她右手手腕透腕而出留下个血洞,随之锵啷一声纪语微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惨嚎出声。
与之同时那木门被人从外面嘭的一脚踹开,用力之大直接将整扇木门的门板都踹掉倒向了屋内再次发出道沉闷巨响。
巨响声起的同时夏候候雪瑶猛然转身,看向外边面具下脸色微凝,而她的手下原本脸上正看好戏的表情也全都僵在了脸上。
纪语微捂关手腕痛到额头布满豆大冷汗,此刻看着突然出现的几道身影原本惨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尽褪,眼中疯狂不再满满都是震惊。
“哥,哥哥你没事,锦公子也没事,你们都没事,那娘呢,哥,娘她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娘在哪里?”纪语微低低呢喃出声,声音里难掩惊喜以至刹那间竟是忘了痛咬牙忍疼冲上去染血的手想拉少年的衣袖。
纪少亭就在众人眼中却是抬臂便甩了她两个巴掌,怒极之下少年更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眼看着受伤的少女被打得倒在地上嘴角溢血,再次惨叫出声抬头看着她眼中泪水涟涟,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素来儒雅的少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冷漠。
“你与人合谋抓走大姐姐不止,还引狼入室让人盗走北疆布防图害得候府被封纪家满门上下被抓下天牢,事到如今不止不后悔,反而还把所有原罪责全都推到大姐姐身上,甚至还妄想杀了大姐姐???”
纪少亭垂头看着纪语微亦是眼珠都是泛着血红,他弯腰伸手便捡起了地上的长剑直接指向纪语微胸口:“纪语微,不要再叫我哥哥,我告诉你,我纪少亭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就算你再不满大姐姐,可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是两百多条人命,那里面还有你亲娘,你怎么就能为了你一己私欲就勾结外人将自己的亲人全都送上死路,我怎么就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妹妹,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从来都不是我妹妹……”
少年声音低沉愤怒至极,耳朵里回荡的都是在外面听到的话语,以至于少年额头青筋都一根根鼓起,他说着手臂用力前送那剑便狠狠刺进女子胸口。
“唔……”
纪语微痛哼一声,垂头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长剑和那滚滚而出的艳红血迹顺着那剑身看向剑的另端,那个握着剑柄的冰冷少年泪水无声下流,脸上眼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纪,纪少亭你居然亲手弑妹?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是我的亲哥哥可你为了那个女人居然要杀我?”
“就算这全都是我做的又如何?你现在不是没事,可我却早就被她给毁了你知不知道,我早就被她毁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么维护她,可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她到底有多恶毒?你又知道不知道她背着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居然把我送给别的男人糟蹋,你以为她有多善良有多护着你对你有多好?”
“其实她就是如此当面对你一套背着你却又是另一套!!!她对你好也不过是想离间我们兄妹而已,你到底明不明白她是想离间我们,她有了大哥疼她如珠如宝不够,她抢走我最爱的人不够,她还想抢走你!!!”
“若非她对我做出这种事还逼我嫁人,我怎会走投无路想要除掉她,我又怎会因此为人利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全都是因她而起,可你怎么能全都怪在我的头上,纪少亭,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女子虚弱的声音透着浓重的怨恨,亦夹着浓深的悲哀,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步?
他怎么就能无情的挥剑刺进她的胸口?
她是他的亲妹妹,是他嫡亲的亲妹妹啊,他们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尤记得儿时他也会抱她哄她有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留着她,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哥哥眼里却再没有了她,反而只看得到那个女人?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她的亲生哥哥居然为了她的仇人想要杀她,这大概是这天底下最可笑最荒谬的事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高高在上不够,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疼她不够,她还非要来抢她唯一爱的人,唯一的亲兄长?这是她仅有的也是她最珍惜的两个男人,为什么她却全都要抢走???
“抢你爱的人,抢走我?”
纪少亭怔愣了许久:“从来就不属于你又何来大姐姐和你抢?纪语微是你在和大姐姐抢。锦大哥他早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告诉过你他不喜欢你,可你却一再的执迷不悟。你说大姐姐想抢走我,想离间我们兄妹?”
“可我是你哥哥从出生起就注定我们是亲兄妹没有人能抢得走,大姐姐也是与我们同宗同源的血脉至亲,我与大姐姐也是亲姐弟,你与大姐姐同样也是亲姐妹我们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不是么?”
“你为什么就非要觉得是大姐姐在和你抢?你为何就不能想想大姐姐她从来没有和你抢更没有离间我们,她只是想我们更好想永宁候府更好?你有我这个哥哥再多个大姐疼爱你保护你不好么?纪语微,要你嫁人是我和姨娘的主意从始至终都与大姐姐无关。”
纪少亭垂头看着纪语微质问,说着拔高的声音再次低沉:“还有你说大姐姐将你送给别的男人糟蹋?可我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你扪心自问大姐姐掌家以来何曾亏待你又何曾为难你半分?可你呢?你却大闹无双阁,拿你自己的命来逼大姐姐,就算大姐姐怒极杖责姨娘那也是事出有因。”
“我不觉得大姐姐有做错,你说大姐姐将你送给别人糟蹋,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大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又为何出事时不说,到了此时才告诉我?纪语微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还想找借口替你自己狡辨么?”少年怒吼着捏着剑柄的手死死的纂紧,将她送给别的男人糟蹋,不,他不相信,大姐姐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那是他的大姐姐啊,那是小时候保护他长大后依然保护着他,用一直心教导她的大姐姐,是用自己瘦弱双肩承担起整个候府重责的大姐姐,若非语微做出这样的事候府怎么可能被查封?大哥姨娘所有人又怎么可能会被押入天牢?
纪少亭脸上明显的不相信刺痛了纪语微最后脆弱的意志,她摇着头疯狂而尖锐的怒吼着:“我没有说谎,我没有,我没有,我的清白早就没有了难道我会拿这样的事来骗你,你以为我会拿这个来做借口?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真要找人替我验身你才肯相信我?”
“……”
纪少亭抿唇不语。
锦却是杵着竹杖踏着步子走上前伸手覆在少年握着剑人柄的手上,少年本能的松手那剑柄便落在男子修长的手中,他五指一收而后微微用力,本就刺入女子身体的长剑瞬间穿胸透体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