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夙越过守城兵行到墙边,却是抬臂伸手与纪少亭一起将那些张贴在墙上的画像一张一张全都撕了下来,整整八张纸捏在手里都是厚厚的一摞,两人撕完却是回到应昶与郭茂二人面前将画像递了过去。
少女身旁纪少亭沉沉开口:“应大人郭大人,这里一共九张追捕令,上面的九个人现在或生或死全都在这里,祖命有命:永宁候府纪家人生为忠臣,死为忠魂!!我纪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都绝无贪生怕死之辈,所以现在还请二位大人将我们全都押进天牢,我纪家上下相信吾皇天子之威,相信苍天有眼,更相信圣上定然会还纪家一个清白与公道!”
生为忠臣,死为忠魂!!!
少年的声音沉沉落地,字字铿锵传入众人耳中,应昶郭茂二人看着纪少亭与安夙又转眼看向旁边唯一没有放置棺材的牛车。
铺着干草的简陋牛车上面坐着个五个人,身着粗襦裙的老妪,满面憔悴浑身气势却极具威严除了照顾的一个中年女人老妪身边还有三个同样穿着粗服的孩子环绕在旁。
三人白晰稚嫩的脸上都还有伤,也正睁大眼看着他们,那三双水润润的漆黑眼瞳如同受惊的小鹿,三人紧挨在老妪身边拽着老妪的衣袖衣摆,却又至始至终都抿唇未有丝毫退缩。
那幕看得人莫名心里有些泛酸。
而仔细看去,那几人竟正是早就离都月余的纪老太君,纪少恺,纪少炵,纪语菲,以及舒嬷嬷。加上站在他们眼前的纪少亭与纪华裳至此画像上的人能看到的已到齐六人,也就是说那七口棺材里应还有三人。
那其它的棺材?
似看清二人眼中疑惑纪少亭再次开口道:“那四人都是大哥派出营救大姐姐与祖母的侍卫统领,他们所有人全都是为了救我纪家人而死,因人太多无法带回便只带了五人尸首回来安葬,怕是还要劳烦二位大人了!!”
片刻寂静。
城门处看热闹的百姓再次低低议论起来,这自古以来见过大难临头各自逃逸的却还没见过集体回来自投罗网的。这段时日官府整日搜查的阵势有多大那可是众所周知,此时又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便连应昶与郭茂二人亦是难掩惊诧,只片刻后永昶看了看纪少亭与安夙沉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且先将他们全都收押进天牢,老太君,纪大小姐,纪二少爷各位请吧。”
应昶的语气还算是客气,尤其看着几人眼中竟是闪过抹欣赏,少年少女的举动再回想年口中那八个字可谓令人不得不刮止相看。
当然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之所以城中会有如此大的动静,查纪家人那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的原因,毕竟永宁候府的案件早就查清,而最重要的是要找出被劫走的夏候府众人。
可是案件虽然早已查清,其中的具体消息除了参与查案的人和宫中那位却并未向外透露,目前帝都中人知之甚少,所以二人理所当然的也认为这件事眼前的这群老弱妇孺那肯定是并不知情的,不知情却还能做到如此地步又怎能不让人心生敬佩???
安夙方才举步,眼前人影一晃整个人便被搂进一个怀里,男人动作极快根本没给女子躲闪的余地,扑鼻而来的是股浓浓的酒味,男人微敞的衣襟胸膛炙热的肌肤温度有些灼人,安夙微愣继而狠狠的蹙眉伸手强推却是没能推开。
“千菩提你做什么,还不放手!!!”
“我不放,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到底有多担心你,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你会出事,都是我的错,那天我就不该离开否则你也不会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无双……”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多了些任性也挟着浓浓的内疚与自责,有些语无伦次在少女耳边不停的说着,呢喃的唤着少女的小字,丝毫未顾忌这是在大街上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无数的眼睛看着。
他手掌用力的落在少女身上似想用力将少女生生揉进自己的骨血,天知道看到她的那刻他到底有多惊喜,那种失而复的惊喜让他有些无法自控,这刻男人身上少了那份狂放不羁,却是多了些宛如孩童般的任性与执拗。
“你若再不放开,我就算没被人杀死也会被你给勒死了。”千菩提用力之大是安夙未想到的,那双手就像铁钳越圈越紧似乎想将她生生勒死。若非此刻是在大庭广众她想她淬了药的针此刻定然早已再次刺进男人身体。
安夙话落千菩提终于松了手,浓吁了口气后退两步的安夙才抬起头视线便撞进男人的眼里,男人漆黑的瞳眸里担心清晰可见不止有浓浓的后悔与自责还有难以掩饰的惊喜。
他垂着头视线落在少女身上久久未曾移开半分,专注的眼神好似这刻对他来说周遭一切都已消失不见,他眼里唯一能看到的只剩下她!!!
“我没事。”
安夙沉默片刻便移开了视线,瞥眼同样站在人群中面含惊喜朝她笑的红萝还有站在红萝身边同样看过来的沐白收回眼朝郭茂应昶道:“郭大人,应大人,我们走吧。”
千菩提蹙眉想要上前阻拦却被红萝一把死死拽住,:“你若跟去的话只会给无双带来麻烦,你先稍安勿燥现在你不能跟着去,你忘记了凝儿说过丁大人说了他们不会有事的,丁幕远和凝儿已经去找苏长卿我们先等等看再说。”
女子低低的声音在男人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的警告,千菩提垂头看了看红萝迈出的脚步最终收了回来,只是看着少女与众人被官兵押走的背影男子脸色仍旧是极为阴沉。
纪家所有人都被押下了天牢。
安夙扶着纪老老太君走进牢房,透过昏暗光线看了看牢房里的情景,不止有桌椅板凳,甚至还有床,许是应许二人特地关照过,又或许是顾忌到纪老太君的身体所以纪语菲舒嬷嬷和她都被安排到了同间单独的牢房里。
纪少亭纪少恺还有纪少炵三人却都被狱卒给带去了别处,估计是被带往了大哥那边,舒嬷嬷纪老太君坐下,安夙倒了杯热水递给纪老太君:“祖母先喝些水好好的休息休息,这里环境比较差,怕是要委屈祖母了。”
“丫头,你祖母我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是这点儿牢狱之苦你放心我还受得住。”纪老太君接过热水慈爱的笑了笑摇头。
纪语菲有些怯生生的站在一边看了许久,才十岁的她忍不住心头害怕上前拽着安夙衣袖低低的道:“大姐姐,天牢里好阴森,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们会不会有事?那两位大人他们会不会,他们会不会砍粗母砍菲儿还有哥哥们的脑袋?菲儿舍不得祖母菲儿也舍不哥哥舍不得舒嬷嬷,菲儿也舍不得大姐姐,大姐姐菲儿好怕……”
安夙闻声垂头看了看她,纪语菲脸上挂着两行泪水,眼底满是惊惶,巴掌大的稚嫩小脸脸色也是有些发白,褪去那身华丽的衣服穿着粗衣布裙少了那份身为候府千金的奢华,也少了以往那份世家小姐身上都会有的骄纵高傲,看来这段日子纪老太君与舒嬷嬷也没少在三个小辈的身上下功夫。
至少以往纪语菲绝不会主动接近她。
“不会有事……”
安夙只抬起衣袖替她擦了擦泪说了四个字,她并不太会哄孩子,面对纪语菲突来的依赖和亲近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五小姐,来,到嬷嬷这里来喝点水歇一会儿。”舒嬷嬷邮状将纪语菲牵了过去,与纪老太君祖孙两人坐在了一起。
安夙这才侧头看向走道对面的牢房,走道两边的牢房大多空置,可对面的那间牢房里也关着一个人,也不知应昶刻意的安排,还是真有那么巧合那里面关的人正是夏候雪瑶。
依旧是那夜大红的裙装,她发现夏候雪瑶似乎很喜欢张扬的红色,这让她想起了当初在苏国公府里初见她时的情景,尤记得那个时候她也穿着这样大红色的长裙,美丽,张扬,如众星捧月的出现在她面前。
可此刻再见却与当日天渊之别,那身张扬的红裙早有脏污和破损,许是多日未曾梳洗女子的发丝也有些凌乱,两颊微有清减面色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大概是牢里的伙食真的不太好的缘固。
自她们走进牢房,自那方投来的视线就未移开过。
安夙站在铁条打造成的牢门前看着夏候雪瑶笑盈盈的:“没想到进到这里居然也能看到夏候小姐与夏候小姐彼邻而居?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不过怎么看起来夏候小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算算我们也才十余日未见没想到你竟是清瘦这么多,可是这牢里的食物不合胃口?”
“奇怪了莫不是贤王殿下都未曾来探望一下夏候小姐顺便替你备些上好的膳食养养身子?”安夙说着嘴角笑意更深,看着此刻的夏候雪瑶,那空洞而鲜血淋离的心中竟升起丝快意。
她见过这个女人张扬得意的一面,更见过她女扮男装下手阴毒的样子,自然还见过她倚在那个人渣怀里故作柔弱的挑拔,唯独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刻锁链脚镣被关在牢里这般狼狈落魄恨到看着她几乎呀牙切齿的样子。
从来都知道这是个聪明的女人,想来应该早就全想通了才是,想想夏候家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天牢,却单单只剩下自己一个,想必这种被至亲抛弃的滋味再次体会起来对她来说肯定会特别的不好受。
当然不好受。
瞧瞧她那双看着她的眼里,阴冷的恨意都快凝成了实质。
恨么?
恨就好啊,她的眼里有多恨,就证明她心中此刻有多难受,她越是恨她自然也就代表她心中越是难受越是痛苦,这不正是她想看到的,看着仇人如此痛苦难过她怎么能不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