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国师大人这是在愧疚么?”
安夙凝着男人脸上痛苦的表情松手,她瑰丽清瘦的脸庞上笑意却是逾渐加深了几分,浅言淡语道:“其实你不应该觉得愧疚,想想也对,杀一人而救天下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相信换作任何人都会选择这样做。”
“只不过是杀个人而已,反正也只不过是个孩子,我想她才刚出生应该什么都不懂,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更不晓得何谓疼何又谓痛,所以杀也便杀了或者对你来说杀她就像宰只鸡鸭一样的简单又有什么所谓?况且,谁的手上又没几条性命呢?你有,我的手上同样也不少。”
“华裳,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无所谓,我也不想这样选择,可是我没有其它的选择,我……”沐白脸色惨白,杀人又怎会像杀鸡鸭那样简单,他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的无所谓。
“是么?你想告诉我你很伤心很难过?”
安夙浅笑着反问不待男子插话接道:“我想应该不至于才是,毕竟你杀了她可你又救了那么多的人,我想就算佛祖也会觉得你功德无量,如此想想你又有何需要伤心难过?你看我杀人时便没有多少的感觉。我不知道你到底杀过多少人不过死在我手上的人想想已是不少。”
“我命人杖杀了我的贴身婢女,我整死了我的继母,我还当着你的面杀了柳梦筠,你可还记得柳梦筠死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恐惧多么的害怕,她又是如何哭喊着向国师你求救求饶的?”
“你又想不想知道我的婢女被杖死时她们的哭喊声有多凄厉?若说我觉得你残忍,你不觉得我比你更残忍一千一万倍?况且真要觉得你残忍的人也不应该是我,应该是那个被你杀死的那个孩子她在九泉之下的阴灵,应该是她的亲人她的父母,她尚有亲人在世又哪里轮到华裳来觉得你残忍?”
没有其它的选择?
他是在告诉她小寻儿当真是该死?可她有什么错,她只是刚出生的婴儿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又有什么错呢?
安夙凝眼男子脸上痛苦的表情,心中满是吡笑,为何又是如此呢,苏长卿是他也是,都在她面前露出这样愧疚的表情。
为什么呢?
明明做都做了,明明杀都杀了愧疚有用么?是不是他此时愧疚就能抹杀掉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就能洗刷掉他曾亲手犯下的罪孽?是不是只要他如此愧疚就能够将所有一切都挽回,是不是只要如此愧疚他就能换回那个无辜孩子的性命就能让她重新活过来就能把小寻儿还给她了?
既然不能,既然亲口告诉她他没有选择小寻儿该死,那为什么又要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自责愧疚的表情,是想向她显示他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得已,他到底又有有多慈悲么???
想想的确是没错啊,只牺牲小寻儿一个人却不知换回了多少条性命,这笔账显然是个人都会算吧?是个人也都会做出和他相同的选择吧?所以他应该觉得理所当然,他也应该坚信他自己没有错不是么?
既然早就做出选择也早已亲手狠下杀手,何不如狠心到底呢?此刻又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虚伪的表情很有意思么???
沐白怔怔的无语。
他睁大眼眸看着眼前少女在灯火下清瘦而淡漠的脸庞,耳畔是女子云淡风轻的声音,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此刻却是什么都没有,女子的眼眸清棱悠悠如山涧的溪流一眼便可让看到底,那么的透明而空放。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为何会什么都没有呢?人的眼里又怎可能会没有任何的情绪?那是不可能的事,可她的眼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为何会如此???
安夙瞥向男人投来的视线轻笑:“沐白,现在你总该知道你喜欢的女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从来都视人命如草荐,她和传言并无不同,她恶毒残忍手段狠辣又冷血无情,愧疚,自责,难过?你说的那些又怎么可能是她会有的东西?”
“世人都道我一无是处,你却喜欢上我,怎么你也和赫连煦一样看上了我这张脸?想想我纪华裳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张脸了,宫宴上那些人不也都说我靠着一张脸迷惑男人,或者你也被我这张脸给迷惑了?堂堂的国师也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总不会是你真的清心寡欲太久……”
“够了华裳不要再说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你怎么会是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沐白修长的身形有些微晃。
他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摇头反驳,却是有些语无伦次,有谁会如此说自己贬低自己呢,看着那夜悲伤绝望的她要他如何相信她说的这些话?他又怎会是因为她的容貌而喜欢她?
他也不知为他何会喜欢她,可就那只手可数的见面,她却就在他脑子里在他的心里一点一点的扎了根,他努力的试过不要去喜欢,他拼命想要压抑心中对她的情感,可都没有用啊。
反而他越是压抑思念逾加浓郁他反而越是想见她。
不管是否迷惑引诱也好,不管是她否杀过许多人又是否恶毒都罢,他心心念念的人是她,他想的人是她,他担忧的人是她,他喜欢的人是她,喜欢了就喜欢了需要什么样的理由呢?
安夙却是突的伸出右手拽住他衣襟将他带向自己:“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知道我和你的差别么?你功德无量我想你死了以后也会去到西方极乐,恶毒如我死后大概只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吧?”
“你说你很喜欢我?可我和你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你站在云端俯视众生而我注定只能在站在地底仰视所有,我和你之间隔着天与地的差别和距离,你觉得如是我和你之间会有可能么?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国师可我不需要你的拯救,更不需要你的渡化,还是你愿意从你那高高在上的云端踏进地底来永远的陪着我?”
“沐白,若有一天你也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到那时再来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的话吧,你可知此时此刻听着你说喜欢我,那只让我觉得这是个可笑而荒谬的笑话。”安夙松手定定凝着男脸上的惊愕怔愣还有痛苦的表情,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祭天的画面,是白鹿园中男人面对她的靠近竟会脸红的脸。
有时她会觉得很可笑也很讽刺,她想不明白为何杀了寻儿的人会是看起来如此干净澄澈到像是一汪清泉的男人?为何他会对柳梦筠心生不忍甚至听着柳梦筠的求救会为救她不惜以身挡剑,却为何就能对寻儿狠得下心呢?
寻儿在他心里比不上一个柳梦筠么?
难道寻儿真有那么该死么?她就真的必须死么?她只是个刚出世天真不晓世事的婴孩而已,他的五帝钱到底算出了些什么让他竟对寻儿狠下杀手,是不是寻儿不死天就真会继续旱下去?是不是苍生百姓的福祉就真的系在那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可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呢?
“华裳,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站在云端……”
沐白的声音透着几分低弱无力:“我也从未觉得自己可以俯视别人,我只是想要,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喜欢你而已,你告诉过我若没有爱过,那我的人生便真的只剩下一片空白。可你怎么可以在我爱上你的时候,却又告诉我你和我永远也不可能?”
“你说我们隔着天与地的差别和距离,可我就站在你面前,真真实实站在你的面前,为何你却要说这些狠心又残忍的的话将我推开,我是国师的身份就真的让你如此的介意,我对你的心意就真荒谬到让你觉得像个笑话真就让你那么无法接受么?那你告诉我要如何你才会觉得我和你是一样的,到底又要如何我才有资格跟你说我喜欢你……”
男子的脸庞已苍白到毫无血色,神情声音都透着丝丝的卑微,他的眼眸凝着少女淡然的脸庞,听着她吐出的字字无情的话语,也感受着胸口清晰传来的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爱上她是个笑话?
大概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话会比这句话更伤人了吧?
这刻的她落在他眼中是如此的冷漠,冷漠到让他觉得好似从未见过,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她,在她面前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国师,他更未把自己当成什么救苦救难的佛,他只是个喜欢她也渴望着她能回应他喜欢的他的普通男人而已不是么?
可他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来刺伤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