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只静默不语。
安夙眼眸微转,再笑开口:“真如我猜测王爷已有意中人?这可真是个稀奇事,难道是我太过孤陋寡闻,怎么却从未听闻过?我倒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奇女子才能入王爷的眼,又才能配得起王爷的身份,放眼京中贵女我实在想不出,到底谁能比我纪华裳,更适合你?更适合贤王妃这个位置?”
少女仰头凝着男子话里不掩狂妄自负,萧烨也垂头看着她,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接,男子俊郎的脸庞没有半分波澜,黝黑双瞳亦无半丝喜怒,看着那少女羽睫轻舒睁大的凤瞳清透明亮,与那眸中带着几分讶异和好奇,依旧不语。
厢房之中陷入短暂静谧。
少女头顶,金勾流苏轻轻摇曳,时间仿佛就此凝固。
许久,男子才掀唇轻声开口:“本王言尽于此,也奉劝纪小姐还是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需知,有时候想得到的越多,到最后往往失去的会更多。既然你伤势无碍,本王也就先行告辞。”
“王爷也当知华裳从不是个会轻易放弃之人,王爷既如是说,那不若我们就来日方长,且走且看!”男人转身离开对后而传来的声音视未闻。
安夙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还有烈烈锦袍在空中飘飞漾起的轻浅弧度,嘴角勾着抹淡笑,转瞬却是再开口:“来人!”
“小姐,奴婢们在,小姐可有什么吩咐?”女子话音才落青璇珍珠二人已走进来。
安夙声音清冷:“备水,我要沐浴,再把香珠点起来,将这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给我仔仔细细熏上一遍。”想起男人的触碰,她只觉心中发恶,似乎连这屋子里的空气都已变得极尽污浊。
被他触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脏。
脏到让她无法忍受!
“可小姐您身上有伤,陈大夫交待过,定不能让伤口沾水,得在床上静养否则伤口会裂开,若小姐身子不舒服,奴婢去给小姐打水来擦擦可好?”青璇珍珠二人愣了一下,青璇忙开口劝阻。
安夙未语,只瞥了二人一眼,少女一脸云淡风轻,可就是那淡淡一瞥却让珍珠蓦然间打了个寒颤:“是,奴婢们这就去准备。”
珍珠拉着青璇出了房门:“青璇,小姐有命我们便从命,以后不要再与小姐对着干,否则,若小姐生怒我们小命儿都得交待出去。
“可是……”青璇蹙眉明显有些不赞同。
珍珠横了她一眼:“可是什么可是,在小姐这里没有可是,小姐是主子我们是奴才,主子有命奴才从命,既然小姐想沐浴那我们就好好准备,你若真担心小姐伤口浸水,那便多嘱咐流苏雅蓉再小心些伺候便是。青璇,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珍珠说着驻在长廊间,抬头瞟向塔楼的方向,青璇也顺着看了过去,两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昨夜塔楼上房间里发生的那幕,男人五指被切被狼狗咀嚼最终落入犬腹,还有那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和被抬玄翼等人抬走的无头尸身。
脸色都发白。
相比之下,珍珠深深觉得柳梦筠死的简直是太轻松,至少小姐还给她留了具全尸,可昨夜那些人呢,怕最后残缺尸体也都被玄翼等人丢进乱葬岗了吧?那才是真正的死无全尸。
还有除了她青璇雅蓉流苏都还不知道的,小姐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受伤滨死呢?她觉得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珍珠收回视线,冷冷的提醒:“你最好记得以后别再犯相同的错,你想死是你的事,可千万别连累了我,我可不想那么早死。”
青璇被警告,垂头看不清脸色,也未再说什么与珍珠两人匆匆去准备,不到小半个时辰已将沐水准备好。
安夙下榻进了浴室内,摒退众人后这才褪去衣物挂在屏风上,抬腿迈入半人高的浴桶,将自己整个身体都没入了氤氲着热气的温水里,伤口沾水是一阵锐利刺痛,热水自耳鼻灌入,呼吸也被透明液体掠夺。
青丝如藻在悠悠水中飘浮,女子没在水中的脸庞却是冷漠如厮,她睁大眼睛看着晃动的水面和水面上若隐若现的景象,清晰感受着身体的刺痛和那股窒息的感觉,脑中回荡着幽冥与焕辰二人回报的消息,还有,男人临走时那道讽刺的声音。
“有时想得到的越多,到最后往往失去的会更多。”
萧烨,你错了。
当一个人早已失去一切的时候,又还有什么能够让她再失去的?当一个人早就没有了活着的资格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时候,这世间又还有什么能让她顾及的?
自她重生的那一刻,这盘棋局就已开启。
注定要燃烧掉她的所有。
不死不休。
而这只是开始,就从阮家,开始吧!!!
……
阮府之中,气氛同样沉肃。
阮蓝儿站在厅里看着座上自己祖父投来的冰冷视线,还有同样看着他满面怒容的阮成浩,硬着头皮上前:“祖父,父亲,蓝儿已尽力而为,可蓝儿也未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还请祖父与父亲先息怒,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此事才是。”
“照昊天哥哥方才回来时所述,贤王显然是选择帮着纪家,归义候受辱吃下这个大亏,若查清楚当时之事,势必会拿我阮家出气,到时蓝儿只怕……都怪蓝儿没有看好蔚儿妹妹,未能及时阻止她帮着纪家求情说出事情真相,否则此事也不会这么棘手。”
阮明浩:“成佑人呢?还有蔚儿又去了哪里?”
“二叔还未回府,蔚儿妹妹……”
阮蓝儿一脸为难之色顿了顿道:“蔚儿妹妹受了惊吓,所以蓝儿派人先送了妹妹回府,不知为何蓝儿回府之后却未看到?”
“废物,立刻派人去把阮蔚儿给我找回来,此事因她而起,给阮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可她却连面都不敢露,简直就是窝囊废!”阮明辉声音阴冷直呼着阮蔚儿的名字,一口一个窝囊废半点没有长辈对后辈的疼惜。
花厅外,麟儿看了看站在门边垂头含泪,死死咬唇不让眼泪落下的女子低低劝道:“要不然我们先躲一躲,你要现在进去准没好果子吃。”这可好,刚跟她回府就碰到这种事儿,真是诲气。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你先回蔚晴居吧,从这边一直向北拐最里面的那个院落就是,千万别走错,也最好避开人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阮蔚儿摇了摇头交待一声,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真是个蠢货,哪有人上赶着送死的。”麟儿跺脚,在心中暗咒一声咬咬牙只能跟了进去,满室的奢华差点晃花她的眼,整个大厅摆设极致奢华,用金银玉器满屋来形容也不为过。
“蔚儿见过祖父,见过大伯。”
阮蔚儿见礼声响,麟儿方才回神,忙跟她一起跪下:“见过老太爷,见过大爷,回来的路上就听小姐说老太爷威武雄壮又最是慈详,麟儿一见老太爷就好似看到了金光万丈的弥勒佛,老太爷您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菩萨转世,麟儿能有幸见到老太爷真是十辈子修来的福份,麟儿在这给老太爷叩头了,祝老太爷您福如东海,寿与天齐,子孙满堂,富贵满屋,财源广进,富可敌国……”
花厅里,卫麟儿跪地喋喋不休说着吉祥话儿,也不管那话适不适合,其它人有些懵,阮明辉蹙宽眉垂头看去,女孩儿最多十一二岁,穿粉色长裙,梳两条小辫儿,面黄肌瘦纤薄的像根竹杆儿。
骤见好似逃难的难民。
那双眼睛却份外灵动,两颗圆溜溜的黑眼珠就像猫眼石,散着光芒落在自己身上,巴掌大的小脸儿也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儿,滔滔不绝说的口沫横飞,比之见到亲爹亲娘还要兴奋激动。
“等等,蔚儿妹妹她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阮蓝儿被那念咒般的声音听得有些头大,打断道:“若我没记错,蔚儿妹妹身边并没有这个人,她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跟蔚儿妹妹在一起还回了府里,甚至还叫你小姐?”
“这……”
阮蔚儿也才回神,压根儿没想到麟儿会跟进来。
没等她开口,卫麟儿已转头看向阮蓝儿,满脸惊艳的谄媚之色:“若我没猜错您一定就是蓝儿小姐了,麟儿见过蓝儿小姐,我还从没见过蓝儿小姐这么漂亮的人呢,简直比天上的仙子还要漂亮,蓝儿小姐,我叫麟儿是蔚儿小姐新买回府的丫头。”
“新买的丫头?”
阮蓝儿一脸狐疑,脸色却是好了几分。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又有哪个女人不爱别人夸她漂亮的?
卫麟儿暗道一声,点头如捣蒜:“我就是蓝儿小姐新买的丫头,我本来是个小乞丐,今天出来行乞的时候碰到蔚儿小姐跌倒扭伤了脚,我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送小姐回府,这不是小姐的丫头都被杀了么?她看我孤苦无依便买下我回阮府做个洒扫丫头。小姐还跟我说,她家里还有很多亲人,尤其蓝儿小姐与她关系最好,小姐还说蓝儿小姐不止人美更是心地善,以后奴婢留在阮府,就再也不用住漏风的棚子也不会再饿肚子,顿顿都能吃上饱饭了。”
插科打诨的一席话倒是帮阮蔚儿解释了为何会晚回府。
阮蓝儿却是冷哼:“你倒是知道的不少?”连婢女被杀都告诉她,这阮蔚儿平日像个闷葫芦,却和个乞丐打得火热,居然什么都往外说?还有她那话是在夸她么?她怎么越听越像在夸阮蔚儿,反而挖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