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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太子落水

接下来几日尚属安稳。

太子约莫知道范通定会在税银中做些手脚,干脆问也不问,只到衙门走了个过场,便吩咐江阴的一干人等将最后的账目上报即可。吕金枝很是高兴,全然没料到一根筋的太子殿下竟对江阴的税务如此放松。

倒是那一言不合就哭哭唧唧的刘舒不让人省心。昨夜京都传来消息,刘大学士一口咬定刘舒跟着太子私奔,坏了名节,定要乐丰皇帝下旨将刘舒也一并赐给太子,否则便要打死这个不知羞耻的不孝女。

乐丰皇帝重视百姓风评,自然不能眼看着刘大学士将女儿打死而置之不理,但首辅大人吕严又德高望重,此事若答应下来,毫无疑问会驳了吕家的颜面。

他只好硬着头皮安抚:“刘爱卿啊,舒儿才貌双绝名满京都,本是多少人想求的良媳佳妇,此行随太子出走,虽行事冲动,但也是情真难抑情有可原,爱卿又何必激愤至此?”

刘大学士眼睛一闭,将头重重磕上坚硬的地砖:“陛下!我刘家熟读圣贤,世代书香,向来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小女待字闺中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败坏我刘氏门风,若不极刑严惩,吾如何对得起刘氏的列祖列宗!”

乐丰皇帝盯着他额头溅开的血痕抖了抖,这老家伙来真的?

温实骏为难道:“朕知道,你们文人最重名节,可那吕氏与太子的婚事刚刚赐下,此时要朕再下一道旨,朕该如何向吕家交代?”

刘大学士又是朝地上重重一磕,抬头时脑门立马肿起一个大包:“老臣深知陛下为难,不敢苛求陛下维护小女,但私奔一事已成京都的笑柄,小女再活在世上也是受人口舌,与其让她遭人非议,不如便打死了事!”说完又磕在地上。

这么个磕法,还未将女儿打死,刘大学士便要将自个儿磕死了。乐丰皇帝心惊胆战地捂了捂眼睛。说来当初太子妃位确实险些落到刘氏的头上,如今刘大学士仅要给女儿封个侧妃也并不过分。但吕家向来霸道,他同意,那如狼似虎的吕金枝能同意?

温实骏叹一口气:“舒儿那孩子有才情,识大体,你又悉心栽培多年,若是因此坏了名节实在可惜。爱卿莫慌,即便要给太子封个侧妃,也该先问一问太子的正妻,你且先回去,朕先召首辅大人入宫商议商议,如何?”

“如此,便多谢陛下体恤!”见温实骏松了口,刘大学士这才顶着满头包退下去。

此举本是缓兵之计,乐丰老狐狸以为,只要将此事推到吕严的头上,即便册封一事被拒,那也是吕家心胸狭窄,与他没什么干系。不想吕老狐狸一进宫,便也学着刘大学士往殿上一磕,痛心疾首道:“陛下!我吕家世代辅佐皇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好不容易有幸与陛下攀了门亲,眼下婚事未成,那刘大学士却偏生要将自家幺女也一并送给陛下做儿媳,老臣心疼小女,替小女觉得委屈!”

温实骏嘴角一抽,他早该知道,吕严是比刘大学士更难对付的老狐狸。

“哎呀,爱卿快快请起!朕不也是左右为难,这才来找爱卿商议嘛!”他笑眯眯地抚一抚龙椅的扶手,“刘氏此举确实荒唐了些,朕不知便罢,但刘大学士跑到殿前上奏,还扬言要打死刘氏,让朕着实头疼。今日召爱卿前来,也不是要爱卿接纳刘氏的意思,就是想与爱卿商议商议当如何处置。”

吕严一听这话,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谢陛下体恤!”顿了顿,他道,“只是,刘大人素来古板迂腐,极重名节,今日却特地将家丑抖到陛下面前,倒是与过往的作风大相径庭啊!”

刘大学士的伎俩他岂能不知?无非是眼见太子妃位落空,千方百计想将幺女送入东宫罢了。明明是父女二人安排的好戏,却偏偏说成是私奔?吕严心里跟明镜似的。

首辅大人咂巴两下嘴:“听闻今日在殿上,刘大学士言辞激愤,甚至磕破了脑门,莫非是想逼迫陛下的意思?我与他同僚多年,素来觉得他中规中矩,不想今日却不知进退地跑来为难陛下,实在是有失分寸。依老臣看,此事乃刘家的家事,不如便让他们自行处置便是。”

意思就是:这是刘家的家事,跟他们吕家没关系,跟陛下也没关系,跟太子与金枝的婚事就更扯不上关系了,陛下你瞎操什么心!

理是这么个理,可那刘大学士大有死磕到底的架势,若不给他个说法,到时闹得满城皆知,百姓岂不说他罔顾人命?

思量再三,温实骏又将刘大学士召到跟前:“刘爱卿,舒儿一事我已跟吕大人商议过了,眼下吕家与太子的婚事刚刚定下,若在此时再加一门亲事,难免有轻视之嫌,于吕家不公。这样,待舒儿回来,你先好好管束管束,等吕氏和太子成了婚,侧妃册立与否,一切便全凭太子的意思。”

如此,便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太子。

太子与吕金枝斗了多年,好不容易靠婚事拉近关系,本是削尖了脑袋想找机会将雪藏多年的芙蓉玉簪送出去,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刘舒摆了一道,瞬间怒火中烧,打算命人将刘舒送回去。

刘舒得知此事,先是撞了两回柱子,被太子拦下后,躺在太子怀中幽幽地哭诉:“舒儿自知与殿下无缘,却也不想就此远嫁到青州做填房,此次出走,确是舒儿任性,但舒儿绝没有想到会给殿下带来如此麻烦,是舒儿该死!殿下就让舒儿死了吧!”

大约中午的时候,她又投了一回井,被侍卫发现后,将其手脚捆住丢到房里。太子前去探望,她又郁郁地倚着床栏抽泣:“舒儿名节尽毁,已无颜活在世上……”

生生将太子澎湃的火气压了回去。

倒是吕金枝坐不住了,将温良景拉到一边道:“此事摆明了是刘家父女的苦肉计,殿下该不会连这个也信吧?”

温良景站在廊下,朝刘舒所在的方位望了一眼:“自然不信。”

吕金枝一跺脚:“那你还由着她寻死觅活地胡闹?”

温良景原本心烦,见她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心情竟好了几分。对着她略显焦急的神色瞧了好一阵,羞涩道:“金枝,你是不是在吃醋?”

吕金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不是!”为了增加这两个字的真实性,她吞了口唾沫道,“吃醋谈不上,我就是觉得吧,这个刘舒心机太深,日后入了东宫定是不好相处的,殿下乃当朝储君,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应当也不想后宫被搅得乌烟瘴气吧?”

说前一句的时候,温良景只当她在害羞,后头补的这一串倒当真叫他万箭穿心。他盯着她的面颊看了许久,试图在她恳切的言辞中找到些旁的什么情绪,吕金枝却只目光赤诚地望着他,望得他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温良景不死心地问道:“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一问,问得吕金枝心里没底。她与刘舒其实没什么芥蒂,唯一的梁子便是争抢太子妃位一事,可眼下她的太子妃位已是没跑了,人家只想退而求其次地混个侧妃而已,却不知为何,一见到刘舒巴巴地贴上温良景,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她憋了好一阵,望向驿站门口迎风招展的旗幡子:“可能也有点别的什么……”

温良景的眼里又重新燃起神采:“你果然还是在吃醋。”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两个字,吕金枝便觉得恼怒不已。她总觉得,她与温良景素来势同水火,二人之间只有输赢,没有男女之情,如今虽因一桩婚事凑到一处,却只是吕家和太子两方的互利共赢,是携手走上高位的联姻。可温良景偏生要将她往儿女之情上扯,且吃醋的还是她?总觉得吃亏了似的。

她扬起下巴:“我吕金枝是要母仪天下之人,岂会如此小气!”

温良景走近一步:“那你恼什么?”

如此不依不饶,吕金枝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深吸一口气,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碾了又碾,咬牙道:“你与我正儿八经地相处不过一月,尚未共赏过月色,也没互通过情书,哪儿就有那么多飞醋?”

温良景惊呼出声,龇牙咧嘴地将痛脚在另一条腿上蹭了蹭。

吕金枝怒道:“那刘舒摆明了使尽手段想住进太子府,你不生气也就罢了,还有闲情揪着我问吃不吃醋!你有病吧?”

如此气急败坏又不解风情,看得温良景又好气又好笑。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此事我自然知晓,但世人总爱八卦跟风以讹传讹,又有几人肯费时费力地去探知事实的真相?若放任他寻死觅活而不管不顾,旁人会怎么说?”

吕金枝没料到他会忽然这般正经,火气顿时憋回去一半。知道他心如明镜,也没有半分让刘家父女称心如意的意思,心下更添欢喜。可一想到方才他如流氓地痞一般死皮赖脸地凑上来问她吃不吃醋的样子,吕金枝就觉得窘迫难当,恨不能立时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她干咳了一声:“既然殿下心里清楚,那我就不必多费唇舌了,告辞。”

才一转过身,手指就被人死死攥住。

吕金枝回头茫然地望着他:“还有何事?”

温良景依然一本正经:“方才我想了想,金枝似乎是在怪孤没有同你共赏过月色,互通过情书,”说着望一望天色,“此时青天白日,赏月是不能了,但可以游湖。”

吕金枝懵了半晌,实在没能想明白温良景曲折的脑回路。起先她说这话,不过是觉得戏文中的男女皆要经历过风花雪月方能互生出情愫,转而再谈论到是否吃醋,怎么落到温良景这里,就变了个味儿来?

她推辞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温良景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拉着她便往外走:“孤已打听多日,城外有片大湘湖风光极好,若不是今日耽误,早该带你去了。”

吕金枝挣扎道:“可那刘舒……”

温良景不管不顾地将她推上马车:“我已经命人将她捆起来,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你就不必担心了。”

吕金枝还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跟着他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温良景被刘舒闹得一个头两个大,此时拉着她一道出来,霎时间疲惫全无,神清气爽。尤其觉得这个小冤家似乎渐渐从叡王身上回心转意,更是有些飘飘然。

到了大湘湖,他便将吕金枝拉上早已备下的渡船。

湖水油绿,湖外青山,天高地阔的,吕金枝也顿时觉得心情开阔起来。平日在京都,见到的大多是些富贵人家的朱门小院,像这样的自然风光很少见到,此番随着温良景出来倒是不亏。

吕金枝坐在船上,双臂大张,嗅着青山绿水的味道狠狠地吸了一口。

船家在船头认真地撑着渡船,弄起水声。

温良景见天时晴好,水声悠悠,眼前的佳人也情绪上佳,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摸了摸胸口,将准备多日的梅花玉簪掏出来:“这支玉簪我本在三年前便想送给你,但一直没有机会,此时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支簪子透体粉红,又雕刻成梅花的模样,玉质纯净,做工精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物件。吕金枝小心地将它攥在手里,暖意袭来,上头竟还留着温良景的体温,像是贴身保管了许久。

她宝贝似的摸了摸光滑的玉面,对这支簪子是当真喜欢。但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与温良景争斗多年,三年前的关系更是急速恶化,甚至到达水深火热的地步,他怎会那时便想送她玉簪?

吕金枝心虚地抬起头来:“这个上头该不会喂了毒吧?”

温良景正憋着一口气等着看她欢喜雀跃地说喜欢,等了半天她却问出这个,立时被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嗽不已。

吕金枝谨慎地看着对座的温良景:“三年前你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还时时拿鼻孔看我,会有这么好心?”

温良景好不容易缓过气,辩驳道:“那是因为你整日与叡王眉来眼去,还写什么妾心如兰的情诗!”

吕金枝心下一咯噔,嗓音立马提升三个调:“你怎么知道?!”原本想好好地将簪子送出去,却偏生引得她如此猜忌,温良景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掏出收藏多年的手帕,抛到她的面前:“当日叡王出行,我去替他取剑,手帕就搁在叡王的佩剑下,孤想不知道都难!”

吕金枝手忙脚乱地将手帕摊开,上头的字迹歪歪斜斜,已是褪墨成灰,就连纯白的底色也因年久泛黄,确实是她的笔迹。

温良景说得没错,当日卫川前去送信,便是将手帕压在了大皇子的佩剑底下,难怪翻遍叡王府也没找到踪影,原来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太子的手里!

她大笑着将手帕投入湖中:“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温良景原本被气得张着鼻孔出气,见她欣喜若狂,瞬时有些无语:“你这是做什么?”

自打赐婚的圣旨一下,吕金枝便处心积虑地想找到这方手帕,此时投入湖中,自然是毁尸灭迹!但这个东西早已落到最不能看见的人手里,这么做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眼看着手帕在碧绿的湖面上越荡越远,吕金枝忽然冷静下来,咬了咬嘴唇道:“殿下,其实这都是误会……”

温良景至今忘不了看到这张手帕时暴怒的情绪,这些年来,他每每想放下身段与吕金枝拉近关系时便拿出来看一看,时刻督促着自己定不可轻易就范,今日她却随手将手帕一扔,告诉他都是误会?

他烦闷地看着她的眼睛:“什么误会?哪里误会?”

吕金枝叹一口气:“小时候你莫名对我疏远,我一时意气……咳,日子久了,难免生出点旁的什么……”她忙解释,“不过不是那种男女之情,而是兄妹之情!”

温良景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湖中醒目的手帕:“兄妹之间写什么妾心如兰?”

吕金枝捂住脑袋:“那不是我小时候脑子进水了……后来也想明白了……”她悄悄地瞧了眼温良景的神情,保证道,“如今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吕金枝金口玉言,今后绝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她目光坚定,语气干脆,再加上她方才想也不想就丢掉手帕的行为,温良景已是深信不疑。

横在二人之间多年的手帕在水中打着旋儿,不消一会儿便悄悄沉入湖里。温良景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他收紧的嘴角缓缓松开:“那你把簪子戴上我看看?”

吕金枝二话不说便将簪子别在头上,摇着脑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看吗?”

她的一双眼睛本就生得极好,笑起来更是如漫天的繁星闪烁,温良景被她明媚的神采晃了晃神,笑道:“好看。”

这一笑,吕金枝却愣住了。看惯了温良景横眉冷目的样子,此时这个羞涩又痴傻的笑容是怎么回事?邀她游湖,又赠她玉簪,还将她赠予大皇子的手帕贴身保管了三年……吕金枝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该不是什么定情的信物吧?你……喜欢我?”

温良景强控住不自觉上扬的唇角:“你总算醒过味儿来了。”

吕金枝甩甩脑袋,直觉这股喜欢来得太突然。过往她踹他下湖,偷他厕纸,甚至害他被邱太师罚抄书一百遍,每一桩每一件算起来都不共戴天,就这样的关系还能生出喜欢?他莫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吧?

尚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温良景拉着她的手道:“你呢?可有一点喜欢我?”

“这个……”她素来将温良景当作人生大敌,即便定下婚事,考虑的也从来都是如何将他欺压到底,至于喜不喜欢,吕金枝从未想过,也不敢想。她被握住的两只手抖了抖,反问道:“你既喜欢我,那日在吕府后门为何说绝不娶我?”

“你与叡王不清不楚,孤还能没点脾气?”

“……”

温良景托着她的下巴,以便她能更好地面对自己:“不过此刻孤已经知道,你对叡王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今后孤再不会胡乱猜忌。此刻孤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炙热的眼神将她牢牢锁住,宽阔的手掌又将她的下巴托着,吕金枝避无可避,慌乱的神色正好撞上他饱含春水的一双眸子,看得她老脸一红。心里似乎装了只小鹿,正不停乱跳,吕金枝不知如何作答,羞涩地推开他道:“突然就说这个……”

余下的话还没说出口,船身蓦然一晃,对面的人重心不稳,在船上摇晃了几下,便翻进了水里。

似乎力道太重了些……吕金枝惊吓得急忙站起来,只见平静的湖面溅起庞大的水花,水花的正中,温良景正张开双臂胡乱扑腾,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断断续续的……听了好一阵,她总算听明白,温良景说的是:“孤……孤……孤……孤不会凫水!”

做了许久背景墙的船家感叹一声:“如今的年轻人打情骂俏的力道忒狠。”随后就被吕金枝一脚踹下去。

“还愣着干吗!下去救人啊!”

船家毫无防备,“啊”了一声,也跟着入了水。

太子不识水性,双手乱挥,脚下乱蹬,哪知越扑腾越下沉。船家费了老大的劲,可算将张牙舞爪的太子殿下给救了上来。

待三个人安安稳稳地坐上了船,船家一边拿帽子扇风喘气,一边噘着嘴道:“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谈情说爱就不能换个地方?得亏老夫身子骨好,否则渡个船还不把命搭上?”

温良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也不说话,只一双怒气腾腾的眼睛死死地将对面的罪魁祸首盯着,牙齿咬得直响。

吕金枝自知下手太重,不敢轻易造次,便垂头丧气地盯着自个儿脚尖。

船家不耐:“方才还卿卿我我,此时怎么不说话了?今儿这船两位游还是不游?”

温良景终于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靠岸!”

回程的马车上,太子殿下面如死灰。好不容易向心爱的姑娘表明心迹,却险些成为世上唯一一个因谈情说爱掉进湖里淹死的储君。实在丢脸丢大发了!一回到驿站,他便将自个儿关在了房里。

巡抚大人听闻太子落水的消息,提着礼物上门探望,正巧遇到吕金枝趴在太子的门框上探听动静。他想到前几日往太子房中塞的那个美人儿,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见她从趴姿换成了跪姿,又从跪姿换成了站姿,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

范通轻轻地拍了拍吕大小姐的肩膀。

手被吕金枝不耐烦地挥开。

范通稍稍捅了捅吕大小姐的腰身。

手被吕金枝大笑着推回去:“别闹。”

范通无计可施,干咳一声。

聚精会神的吕金枝总算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范大人?”原本往太子房中塞美人一事还未来得及解释,眼下又在此处撞见吕金枝偷偷摸摸的行径,范大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垂头讪讪地道:“老夫听闻殿下落水,特来探望。”

如此情状被范通瞧见,吕金枝也颇觉得有些丢脸,听他如此说,慌忙让开一条道:“范大人请进,请进。”

范通诚惶诚恐,想走上去敲门,这位得罪不起的千金又巴巴地在一旁守着,也不知究竟是想进还是不想进。犹豫了一瞬,范通小心地道:“吕大小姐,您不进去?”

废话!我要是敢进去,还犯得着在门口偷听?

“那个……”吕金枝转身挠了挠脖子,手指胡乱朝刘舒的房门口一指,“我找刘小姐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刘氏与太子私奔一事早已传得满城皆知,范通也知晓一二,一听到“刘小姐”三个字,顿时递上个了然的神色:“哦!老夫明白,明白。”

吕金枝迈出去的一只脚又退回来:“你明白什么了?”

首辅大人的千金名声在外,世人都道:此乃猛虎!刘舒与太子私奔的传言一出,太子立马掉进了大湘湖,实在叫人浮想联翩。此刻范通更是听说这头猛虎要去找刘舒,忍不住就将画面想得血腥了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范通肃穆恭谦地凑过去道:“听闻,太子落水是吕大小姐手滑推下去的?”

始作俑者抬手摸摸鼻子:“咳,确实手滑。”

那就是没错了。范通再心领神会地看着她:“近日殿下与刘氏私奔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想来吕大小姐心中有气,这才将殿下推进湖里教训教训。老夫也是今日一早才得到消息,太子口中的侍女亦舒原来就是与太子私奔的那位狐狸精。”讲到此处,巡抚大人刻意放低了音量,“小姐此去,可是顺道要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刘氏也教训教训?”

“……”吕金枝承认,初闻此事时确实急了一阵,但游湖时二人对刘舒的事只字未提。温良景之所以落水,是因为他非揪着她的下巴要她剖明心迹,吕金枝一时羞涩,这才稍稍使了点力。确实手滑,当真手滑,绝不是心中有气!

至于去找刘舒……这不是为了打发你随口这么一说吗!吕金枝抚了抚额:“范大人,此事恐是有些误会。殿下落水受凉,我去找刘小姐,不过是想向她讨教讨教如何做姜汤。”

向死对头讨教做姜汤?素会察言观色的范通笑出了声:“不愧是首辅大人的千金,小姐高明!”

吕金枝一脸问号。

巡抚大人压低声气,谄媚地递过去个心照不宣的神情:“小姐放心,待会儿不论房中发生何事,老夫定会帮小姐在太子面前打圆场。”

圆你个大头鬼啊!吕金枝气得张了好几次嘴,又闭上。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此事早从刘舒出走开始就传变了味,桩桩件件都是误会,若要好好捋清其中的玄机,不知要费多少口水。

得!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吕金枝心下一横,大摇大摆地朝刘舒的房里走去。

先前已经说过,刘舒为了不被送回京都,又是投井,又是撞柱,将小小的驿站折腾得人仰马翻。太子不堪其扰,只得命人将她捆了关在房里。

这一关,便是一下午。

这厢刘舒在房中等得口干舌燥,那厢太子殿下却带着心上人在大湘湖上游湖。

吕金枝进来的时候,正撞见刘舒干瘪着嘴唇,艰难地跳到桌前倒茶喝。

昔日名动京都的刘小姐望见这位不速之客,立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端端正正地坐到桌前,顺便拂了拂额角因过度挣扎垂下的碎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窘迫。

吕金枝来得匆忙,尚未想好说辞,本是扭扭捏捏迈着小碎步,看见这一幕,忙提了裙子奔过去:“刘小姐行动不便,放着我来!”

无事献殷勤!刘舒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原本想唱一出苦肉计,却被太子捆住手脚关在房里,本该幸灾乐祸的吕金枝不仅没落井下石,还屈尊降贵地替她添茶,她能有这么好心?

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挺直了背脊。

吕金枝瞅着如刺猬一般的刘舒叹了口气,果然不能和情敌待在一个屋里!可一时半会儿又不能出去。她忍了忍,摆出个无害的笑意,言出必行地倒好茶水递过去:“刘小姐莫急,我只是进来坐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搭理谁,行不?”

刘舒自是不信她这一套:“少假惺惺!我与殿下私奔的事已然传开,殿下即便对我无意,也定会受制于悠悠众口,你若是想劝我向陛下道明实情,我刘舒万万不会答应!”

吕金枝:“……”情敌之间果然没有和平。她将身子后仰,躲开几滴唾沫星子。以她的暴脾气,哪能架得住对方挑衅?想了想,干脆找了张凳子坐下去:“我今日来,原本无意与你掰扯这个,但你既非要与我掰扯,那我便同你掰扯掰扯。”她甩了甩裙子,换了个霸气的坐姿,“你看,我跟殿下已然订婚,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他若想纳个侧妃,我本无力阻止,但你若真想嫁进东宫,也得殿下喜欢是不是?眼下你这么一闹,颇有几分逼迫的意思,殿下还能对你有意思?”

此话一出,方才还叫嚷着的刘舒却不说话了。

吕金枝见她不说话,只能接着道:“当然,私奔这个话已经放出去,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你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唱下去。但太子殿下对你的把戏心知肚明,你不道出实情,难保他就不替自个儿洗刷冤屈。届时回了京,拉着你到陛下面前一对质,这不露馅儿了吗?”

刘舒更是嘴唇紧抿,翻着白眼望向房顶。

本欲跟她杀个你来我往,对手却始终默默不言,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吕金枝强压住心里的小火苗,帮她做最后的总结:“也就是说,你这个法子不甚周全。倒不如回京向陛下当面澄清,就说此次离京并非私奔,而是出走,如此,殿下说不准还能将你高看几分。”

条理分明地说完了漏洞,又诚心诚意地替她找好了台阶,吕金枝微笑着呷了口茶水,心道这下你总该说话了吧?

那刘舒好整以暇地扶了扶鬓角的发丝,果然说话了:“你果然是来劝我道明实情。”

不鸣则已,冷不丁的一句,气得吕金枝生生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刘舒躲闪不及,被急速喷射的水珠砸了个正着,满脸的茶水和着唾沫,刚刚才扶好的头发又耷拉下去。

吕金枝瞅着刘舒呆了一呆。

刘舒亦瞅着对坐的罪魁祸首一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下一刻,吕金枝赶忙眼疾手快地跳开,抱头朝着大门一路狂奔。

刘舒房里一阵乱响,桌上的茶具径直朝门外砸出去:“吕金枝!我跟你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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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v1【甜宠伪宫斗文】男女双洁她是特工杀手,由于任务失败,打算自刎而死,然而死亡并未来临,天降奇遇的她来到了陵国,代替麓大司马将军之女麓茗完成进宫夺圣宠的任务。十里红妆,大红嫁衣,五尾凤冠,原以为是天大的殊荣,却不知大婚之日一道圣旨将她打入冷宫。她只是笑笑,并不做语。一年后,某皇帝跪在她的面前,痛哭流涕,求着原谅,而她和当时一样,笑而不语。封后大典,她执意要他抱着走向大殿,不然就不做皇后,某皇帝脸黑,还是将她抱着完成了封后大典。她原本是带着任务接近他的,可是谁知道最后丢了心,失了身。他原本只是对她的冷漠感兴趣,却不知早已情根深种。生平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麓茗
  • 你心上的雪化了吗

    你心上的雪化了吗

    热血逆袭,卑微的少女被爱救赎,有些伤痕,唯爱能治。蜿蜒的青石板路通向一条破败的解巷,在这里,两个惺惺相惜的女孩宿命般地成为了朋友。“我想得到很多很多的爱,成为一个永远被爱着的人。”柯小从小被父母抛弃,她孤独,她渴望爱,她对别人拥有的温暖既淡泊又觊觎。“我想做一个健健康康,能够活到一百岁的人。”陈双朵是个疾病缠身的美人儿,她在两个男人身上不断索取,不过是想换取一个没有瑕疵的身体,过正常人的人生,配得上她喜欢的男孩。两个用力奔跑的女孩,两个简单平凡的愿望,要实现却好难,好难。
  • 穿越之天路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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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龙:小孩,把你的糖果给我!萧寒:早让恶魔骗走了,哼,总有刁民来害朕!娜塔莎:巨龙,放开那个萧寒,让我来!萧母:巨龙巨龙你擦亮眼,萧儿萧儿是我们的传人!萧寒:我就是魂穿了一下,你们就安排我这剧情开局?小金:我是只狼,都被你养成狗了我说话了么萧寒:小金你闭嘴。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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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年前,一代仙帝叶无尘,因怀天纵绝资遭人嫉妒,被击杀于星月坡下。五百年后,当尘封的记忆再次被唤醒,仙帝叶无尘化身于一少年身上。既然天命不该绝,这一世我将手掌乾坤万法,脚踏诸天,斩灭一切敌手。我为仙帝,我怕谁?挡我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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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父亲是镇国大将军,舅舅是当朝皇帝,穿越过来的慕嫣然简直要仰天大笑三声!这家世背景,想要日子过得不肆意都难!可她为何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内定的太子妃?看着皇子们一个个眼冒精光讨好的样子,她不由在心里给穿越大神竖起了中指!历史上当太子的就没几个好下场!她才不要做这倒霉的太子妃!等等,那个七皇子是怎么回事?想为了皇位巴结她,又瞧不上她?小样,她可是京城第一美女!竟然还嫌弃?哼,七皇子,你成功引起了本姑娘的注意,等着接招吧!
  • 我的吻只属于你

    我的吻只属于你

    本书又名《请原谅我喜欢你》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很爱的人,只有最爱的人,是可以让他放下尊严和权力的女人。他的此生唯独对她,会傲娇!会宠溺!会耍无赖!“你既然入了我的怀,就要对我负责。”“你既然抢了我的吻,就要做我的女朋友。”“你既然上了我的床,就要永远成为我的女人。”她向他投去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忘了,记性不太好……什么时候啊?”顾清远顿时生了些许怒气,把她抵制在墙上,邪魅地笑着:“竟敢忘了,那好,今晚我就带你重温一下!”说着便把她的嘴堵上,不让她回复……
  • 冷酷只为你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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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正在修改中,请从100章以后开始阅读,非常感谢
  • 最强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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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林清:大家好,我是贺公子,我想花钱买个教训,谁有梦想,请留言给我。当华夏第一富二代重回家族后,天上人间多了一个新的神话……今晚所有的消费,由贺公子买单,尖叫声!
  • 重生之易帝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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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篮坛之李元的时代》发布,请各位兄弟帮忙点击收藏。) 身为易黑,重生成为易建联,更高的天赋,更好的身体素质,目标成为NBA第一人,如果完成不了,系统之意:变成荆灵,啧啧啧!郑重提示,想看慢慢升级的,从第一章开始。一点憋屈受不了的,直接上架开始。想看秒天秒地秒空气的,嗯……暂时还没写到。
  • 楚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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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剑,可杀天下众生。这是一个小杀手复仇的故事,这是一个亡国公主复国的故事,只是天下所有人的故事。新人作者报到,各位书友如果有兴趣,可以来q群交流,q群号:369750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