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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沙盘游戏

在心理治疗中,为了弄清楚患者的潜意识,沙盘游戏往往是行之有效的。

患者通过不受拘束、无意识地选择沙具在沙盘中进行组合,最后呈现出的作品往往正是患者内心真实想法的映射。

对!就这么办!

司漠的情绪仿若一潭死水,为了将他激起。苏暖刻意摆出了轻蔑和挑衅的姿态,她知道,激将法对司漠是非常有用的。

苏暖冷笑一声,“司先生,我觉得您真应该改一个名字,比如说‘鸵鸟先生’。”

司漠不解,但他听出了苏暖讽刺的意味。

“怎么?又不说话了?!‘鸵鸟先生’这个名字还真是很贴切啊!”苏暖不依不饶地挑衅。

司漠寒眉蹙起,声音阴冷道“你什么意思?”

苏暖呵呵一笑,故意拉长了声音,懒懒地解释道“据说啊,鸵鸟遇到危险,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就会低头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认为眼睛看不到危险,自己就是安全的。司先生,你自己说说,你跟鸵鸟像不像。”

一边说着,一边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司漠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他心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却是难过。

如果可以,司漠巴不得苏暖一辈子都不要离开!

他允许自己在心中存有这样的奢望,却不允许自己真正这样去做。

因为……他是个瞎子!

他的人生已成定局。可苏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司漠冰冷的声音中隐隐透出几分哽咽,“苏医生,我不想再跟你较劲了,我是你的患者,但也是你的雇主,我有权利要求你离开。”

“要我离开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苏暖翘起下巴,睨了他一眼。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司漠的话字字冰冷,好似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暖当即回击道“一个像鸵鸟一样的男人,只会消极退避,自欺欺人,又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去留?!”

司漠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太阳穴处的神经剧烈地跳动着,他半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离开……”司漠有气无力地说。

苏暖的心中一阵阵地发酸,她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但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心软。

苏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用极其生冷的语气道,“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想让我离开可以,但必须配合我进行最后一次治疗。”

不知为什么,听到苏暖口中说出“最后一次治疗”这几个字时,司漠的心像是忽然被掏空了一般。

一时间,他竟感受不到任何的愤怒与伤感,只有空落落的麻木……

“好……我答应你……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司漠几乎一夜无眠,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秒针滴答的声音在他看来,就像是审判他命运的倒计时。

等到天亮,就是最后一次治疗了……

苏暖,这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女孩,就要永远退出他的生命……

想到这里,司漠的胸口就一阵阵地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苏暖也是彻夜未眠,她仔细梳理着进行沙盘游戏时需要注意的各个细节,尽可能周全地作出应急预案,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司漠做的事了……

清晨是一个人一天中受前摄抑制影响最小的时候,在清晨之前,人处于安稳的睡眠状态,没有更多现实中琐事的干扰,也最容易放松和投入,表露出潜意识。

因此,苏暖将沙盘游戏的时间定在了清晨。

为了让司漠尽可能地感觉到放松和自由,苏暖便决定在司漠的卧室中对他进行系统的治疗。

苏暖提前告知了郑绍,让郑绍帮助他们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甚至连电话响铃的声音都要屏蔽掉。

她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这次治疗达到最佳效果……

她要拯救司漠!

清风徐来,白色窗帘轻柔地舞动着裙摆,一个摇晃便把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

清晨就这样来到了。

苏暖轻声叩门,身上穿着那日她和司漠共赴私人小型宴会时穿过的白色礼服。

这件白色礼服足以勾起司漠无限的回忆,也最容易让他卸下防备,触碰到他心灵最真实,最柔软的地方。

门开了。

一片柔柔的白色映入司漠的眼帘,他看不真切,却可以通过轮廓断定,这就是苏暖当日穿过的礼服。

那天,她是他娇美的“未婚妻”,他把她从坏人的手中救了出来,他和她在车里深长而缠绵的初吻……

美好的回忆侵占了司漠的心神,他怔怔地立着。

“司漠?”

听到苏暖的声音,司漠方回过神来。

他本想用冷酷的态度对待她,可看到这礼服,想到这“最后一次”的治疗,司漠还是脱去了自己的伪装,微微一笑“你来了。”

那笑容,极复杂。

苏暖“嗯”了一声,把手中提着的沙盘游戏道具拿了出来,提高音调道“一会儿,你就要用这些道具来做一个有意思的游戏了,期待吗?”

司漠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看不到……”

苏暖轻轻拍了一下司漠的肩膀“忘记我们之前说过的话了吗?眼睛只是人体的感受器官之一,你只要调动其他感官就好,不需要有任何压力,我会在旁边陪着你的。”

依然是那温热的触感,是关切,也是鼓励。司漠心中响起了那句话——

眼盲,不是心盲。

苏暖已经把全部的道具摆放在了桌子上,并开始播放舒缓的、记录着大自然声音的背景音乐。

“司漠,坐到我身边来。”苏暖柔声唤道。

司漠坐了过去,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道具。

一个蓝色托盘、一袋沙子、一盒各式各样的模型。

苏暖开始了治疗。

“司漠,你用手触摸一下这个蓝色的沙盘,蓝色的是水、是海洋、是湖泊……”

“现在,请你把这袋沙子倒进沙盘里吧……沙子是流动的生命,漂浮在水面上,是沙滩、是岛屿、是陆地……”

苏暖悠长而飘渺的声音,配合着背景音乐中大自然的声音,有着一股难以抗拒的魔力,这声音如魔笛一般,幽幽地进入司漠的大脑,同时也让他感到非常的舒适和放松……

“你可以随意摆放沙子,用手指从中间分出一条河流……一个池塘……或是把沙子堆成沙雕……怎么样都可以……什么都不要想……这只是个游戏……放松……深呼吸……尽情享受它……”

沙子流过司漠的指缝,细细的,凉凉的。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地感受着这一切。

“太棒了!做得很好!你看到这些大大小小的各色模型了吗,这些小玩意儿就是沙具,选择你想选择的,摆放在你想摆放的位置上吧……什么都不要想……享受这个游戏……顺从自己的感觉……”

苏暖继续引导。

“不要在意视力的问题,那并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反而会增强你其他方面的感受力……我会陪着你,告诉你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司漠的手在沙盘中来来回回,创造着自己心中的世界,状态也越来越好,越来越投入……

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沙盘游戏就是要患者达到这个境界!苏暖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两人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当司漠完成沙盘作品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司漠感到十分讶异,而苏暖则笑道“在快乐时,时间可是会加速的哦!”

沙盘游戏很成功,苏暖拿出相机,把司漠的沙盘作品拍了下来,这是治疗过程中非常重要的资料——

那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一条细小的河流蜿蜒着把沙漠撕成了两半,左半边的天空上,一只老鹰在自由地翱翔,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空酒瓶、半截燃烧过的蜡烛和晶莹剔透的小贝壳……

右半边的沙漠上,远远地站着一个女医生,女医生的旁边有一片小小的绿洲,女医生和老鹰面朝向相反的方向……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治疗师,苏暖一眼便看出了这座沙盘中隐含着的深意——

沙漠象征着司漠心里感受的基调——无助而干涸;

小河、蜡烛和贝壳象征着司漠心中的希望,虽然力量弱小,但始终存在;

老鹰象征着司漠对自己的渴望,他渴望像一只老鹰,自由地,不受限制地,像正常人一样地生活;

空酒瓶象征着自卑和绝望的发泄;

女医生象征着带给过司漠力量和帮助的异性——苏暖;

女医生身旁的绿洲象征着苏暖带给司漠的希望;

女医生和老鹰朝向反方向,则暗示了司漠忽然之间对苏暖的疏离。

……

通过整个沙盘来分析,苏暖发现,司漠出现心理异常的原因并不是之前那样,由于自暴自弃对生活失去希望;而是出于自卑,才硬要逼迫自己与苏暖疏离啊!

可真是个傻瓜!

苏暖扭头看向司漠,他还像孩子一样沉浸在沙盘游戏的欢乐之中,嘴角泛着纯真的笑容。

心底蓦地收紧,挤压着压抑良久的情绪,她摇了摇头,冰冷的指尖不住地颤抖……

心潮终于翻涌着喷薄而出……

苏暖哭喊道“司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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