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忒弯下腰、十分痛苦地笑着，渐渐地，两三点透明的水珠坠在了焦土上。
嗞啦的两声轻响，一缕细小的青烟摇摇晃晃地飘起，又慢慢散去。
王朝默然半天，等着塔兰忒好像哭够了，才开口问道：“你这是，自己早就考虑好了？”
“嗯......”塔兰忒点点头，但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皱了皱眉。
广场之上，两人再一次沉默下来。
塔兰忒不适应地左右乱看，抿了抿嘴还是开口说道：“你们，回去吧，我出去后就会让他们推平这座城市，早点回家吧！”
“......”
王朝一个晃神后，立刻点点头：“好！”
说完，这货当即转身，抬脚就向着老墨那边走去，速度还挺快，焦土上一阵白烟从他脚下延伸出去。
“你！”还没等王朝走近，老墨和朱阳子齐声大吼道：“给我回去！！”
王朝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人一云整齐划一的姿态，背着塔兰忒眨了眨眼睛。
这种时候他根本没话说了好吧？之前听了朱阳子的建议，是因为王朝害怕塔兰忒一时想不开，如果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自杀在自己眼前，那当然不行。
但现在这情况，塔兰忒不负所料的坚强，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多说什么了啊。
翻手取出五行鼎，朱阳子满脸威胁地看着王朝：“你去不去？”
伴随着朱阳子冰冷的声音，是那一股股强大的灵气被注入五行鼎中，这件最起码丙级的法宝散发着毫光，嗡的一声震动起来，里面五色的五行灵光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来。
眨巴着眼睛愣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王朝决定乖乖听朱阳子的话。
先老老实实地回去，不要做出其他动作，不要激怒这家伙，以免被一招打成灰灰。
啪嗒啪嗒地再次跑到塔兰忒身边，王朝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从脖颈上的储物戒子里取出一沓子隐匿符，随手捏碎洒在两人的周围。
一层层散发着白色微光的隐匿屏障阻挡着其他人的视线，也给了两人一定的私密空间，这些低级隐匿符自然是挡不住朱阳子，但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出手破除它们。
至于为什么王朝现在也是一沓子一沓子地往外掏符篆，还是要归功于风雪。
在第一境的时候，风雪还没被家人放出来，整日困在武盟或仙盟，闲来无事就制作了大量的低级符篆。这次王朝破例在二品修为就进行地外任务，临走时被风雪塞了不少符篆。
有的时候，这些低级符篆还是能起到异常有效的功用。
平淡地看着王朝布置这个、布置那个，塔兰忒再次坐在那墙角，等他忙完了，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示意王朝坐下。
王朝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塔兰忒旁边，右边的肩膀挨着这个柔软的少女，背后靠着结实的断壁。
“我，其实对那个人没什么恶感......啊，我说的是那个跑到你的国家，提出黑光计划的人族修士，而且还挺佩服对方能够做出这么神奇的病毒。你是不知道，其实这个黑光病毒呢，和我们那里的一款游戏里的设定一模一样，那里面有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主角，像你一样体内流淌着黑光病毒......”
塔兰忒就靠着墙角，静静听王朝的声音。
刚开始他说自己对那恶徒没什么厌恶的情绪，着实让她心情一阵烦躁，但又强忍着没有打断。
听着听着，塔兰忒又开始悲哀起来，说什么游戏，难道就为了你们的一场游戏，就带给我们如此沉重的灾......呵，除了灾难，还有希望，只是这个希望却是埋在了灾难的深处。
若是没有足够的牺牲，就触碰不到希望。
如果塔兰忒多了解一点人族的事情，说不定能很清晰地给出潘多拉的魔盒这样的定义。
当然，雪国也有着相似的替代说法。
王朝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身边少女的情绪，将话题又转到了另一个人：“我很烦那个莫马，你们不像我们人族，你们的国家、文明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触其他文明，说真的，你们就不能搭个宇宙旅行团，带着这两支病毒母体原液和病毒源头原液去祸害别的文明吗？”
“别看我，我就是这么想的，别以为我是个好人，我本质上跟那个和你们合作制造出黑光病毒的家伙没什么两样，只要没伤害自己的同胞，才不管别的文明的死活！”
“当然，我虽然懒得管别人死活，但看到丧尸里面混杂着头发斑白的老人或者幼稚青涩的儿童又很烦躁，所以我就很烦你的那个将军，真是个畜生！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拍死这货了，而且还暗中偷袭我、还折断了我的长剑。”
“他大爷的，这长剑从我踏上修炼之路一来就一直跟着我，我打架的时候虽然对它比较粗暴，但平时还是很爱护它的，还专门学习了如何保养自己的剑......”
虽然听的是王朝在辱骂自己国家的英雄，就算他是个英雄吧。
雪国也有死者为大的说法，虽然他的手段丧心病狂了一点，但他出发点毕竟还是好的，而且还有着他前半生的功勋、现在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就勉为其难认为他是雪国的英雄好了。
话归正题，塔兰忒是在听王朝侮辱莫马，但她反而很高兴。
因为王朝滔滔不绝地讲的废话之中，也稍微点了一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简单的说，是个普通人，最起码在没明显作死时，算是一个普通人的心态。
内心既有邪恶冷漠的一面，又有慈悲怜悯的一面。
而这两者之间的隔膜只是：一个我没看见、我只是听说，第二个我看见了、我身临其境，那我就受不了，甚至还要出手管上一管。
为什么知道了这个，塔兰忒会高兴那就很容易理解了。
“咳......”塔兰忒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王朝的废话。
在王朝看过来的时候，王女又不自觉地把视线固定在了脚下的地上，开口道：“我也很高兴你不是个好人！”
王朝扯了扯嘴角。
‘看来，我们两个都不会说话嘛，算了，扯平吧......’
“如果你是好人的话，必然不会让我活下去！”塔兰忒以一种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我都知道，我以后会干什么，那些事情一定会变得比今日的雪国更加骇人听闻。”
“所以，你不是个好人，很开心。”
这样的话，以后我无论做出什么，只要躲过你的视线就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最终，我成为半圣以后，说不定还能厚着脸来找你。
“嘛，虽然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的，但都能理解啊！”王朝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异常严肃地对着塔兰忒说道：“塔兰忒！”
“从今往后，你将不再仅仅只是这个国家的继承者，更是文明的开拓者！”
“你的道路将比你想象的，更要艰难！更要沉重！”
“由黑光计划中诞生出来的你，不仅承载着你万万千千的子民的期待，还要承担着其他万万千千无辜文明的怨恨！”
“最后，我只能说，你的对错与我无关......”
啪！
随手一挥，砸破了那层层叠叠的隐匿屏障后，王朝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向着老墨和朱阳子走去。
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王朝本来白皙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极致。
‘雾草！太中二了，太丢人了，希望老墨没有听见、希望朱阳子没有恬不知耻地偷听、希望塔兰忒以后不要外传这一段话，不行，我以系统的名义起誓，听到这段话的第三人必将被我追杀至死！！’
‘死也不够，灵魂本源都要给湮灭了！’
早就从风雪那里听过了，只杀人，他们的灵魂还是会转世的，而下一世如果机缘巧合变得强大，说不定还能回忆起前世的一切，所以就连魂魄都不能放过。
“你们说了啥？”朱阳子仍然冷着脸，皱着眉问道。
“嗯？”
还没等老墨说话，王朝轻轻哼了一声，极有威严地扫视着这一人一云，顿时把好奇的老墨和冷漠状态的朱阳子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见这两个不再多问，也知道了朱阳子没有偷听的王朝悄悄松了一口气，抓住老墨急忙说道：“我们回去了！”
一块做工精致的玉牌被拿出来，王朝和朱阳子毫不怜惜地捏碎。
随着回空符的破碎，一道空间波纹凭空产生，如同被微风吹起的卷帘。轻轻一抚间，两人加一云消失不见。
“嗯，那我也要回去了......”
目送王朝他们离开的塔兰忒也站起身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两截断壁组成的墙角。
不急不缓地从幸存的城市建筑中穿过，塔兰忒无比专注和认真地看着丧尸城里的一切，并把他们牢牢记在了心里。
以后，这样的景象会变的更多、更多。
而且，造成这些的将变成她自己。
哐当哐当的声响仍然在丧尸城里回响，没有疲惫、没有恐惧的丧尸们还在游荡着，时不时追逐一下一闪而逝的活物，就算这些活物是比它们级别更高的格斗者、主宰......
朱阳子全力爆发下的一招焚毁了小半的城市，那一直弥漫、笼罩着天空的铅云自然也被烧了一大块。
落日的昏黄余晖再次披洒在了这座违和的城市上，虽然会被王朝他们认为有点不应景，但还算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