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阴影从莫青衫头顶巨树笼罩下来，太阳光线开始变得黯淡，天快黑了。
莫青衫自悟得御剑术，犹自多了不少疑问，若说剑都是有生命的。那么剑者持剑，是剑为主，还是人为主，亦或是人剑合一？
他的有这般剑觉，剑心，似听懂剑之音，识得剑中意，以己心交之，是否又算得上是人剑合一呢？
几番思虑自问自答，实在是毫无头绪。不过，练成御剑术确实青衫信心倍增。一直以来，自己只修炼功法，没有压箱底的招数。犹如空有一堆子弹没有枪一般。
随着心思转动，脚下步履已至洛城城外。这座巨大城廓巍巍然沉默立于天地之间，斑驳城墙似有风雨侵蚀，战火摧残痕迹，却仍旧显得坚不可摧。像是精神矍铄的老者，坚强庇护着一代代后辈子嗣。
身着光明神殿常服和人类的外表，基本就是入城通行证。城门守军只是打量一番，并未阻拦盘查。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点点。洛城临近夜晚亦不减白日繁华，莫青衫欲回光明神殿，是要穿过一条繁华大街的。街边各色店铺挑出来的旗子，匾额，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快来下注咯，氪金商会少主和风与平民区小子莫青衫的擂台对决，赔率诱人……”
一间足有三五层高的赌坊门外，赌坊小厮真卖力吆喝招呼着客人，透过客人进出掀动的珠玉门帘，就见到内里灯火晃荡闪耀，人头攒动。
“这么快么，倒是有意思！”莫青衫听得自己名字，驻足观望，只见赌坊牌匾上书‘氪金赌坊’。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心中一笑。
“氪金商会那可是咱们洛城赫赫有名的大商会，少主和风更是这界光明神殿领头弟子，听闻未入神殿之前已是中级战士。”
“是啊是啊，只怕又是一场贵族子弟的消遣战，不过这等赔率，倒是便宜了咱们，嘿嘿……”
莫青衫甫进门，就像是进了菜市场一般，喧哗嘈杂声铺天盖地而来，却也是听到一些有用信息。
看赌场规格，颇有些类似自己那个世界的风格。一楼大厅多是些骰子牌九等寻常项目，一个个台面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像是圆桌会议一般。
圆桌中央围绕的则是足有两三米高的擂台，两名肌肉虬结的大汉赤着膀子正在捉对厮杀。莫青衫看了两眼就渐失兴趣，两人身无斗气，只是普通人，想必只是暖场助兴节目。
穿过拥挤人潮，红着眼睛嘶声力竭叫喊的人群，莫青衫来到赌坊酒吧兼柜台的吧台，内里站着几位眉目姣好，衣着大胆的女子。
“小弟弟，这可不……喝酒还是下注？”
不得不说招待女子素养极好，见多识广，初看莫青衫似是不谙世事的雏儿，可在看到莫青衫似是历经沧桑的如剑眼神以及背后两把利剑，便自行脑补出少年佣兵前来发泄找乐子的情节。
不理会招待女子抛来媚眼，莫青衫打听完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后，扔下小费便走。
不是莫青衫不想另寻他人打听，只是看着一个个似择人而噬赌红眼睛的人，心里瘆得慌。相比之下漂亮的招待小姐姐看着更为正常。
有实力，多金，出手大方的佣兵，过着常年刀口舔血的日子，都是提着脑袋在卖命，压力自是极大，逮着发泄的机会，自是不会亏待自己。
身为普通人的女招待若是傍上实力高强的佣兵，不止是金钱方面，有幸旖旎一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职业者诞生的后代，成为职业者的几率更高。
这和算计无关，只是为了活着。
莫青衫在平民区待了九年，耳濡目染之下，自是熟知其中内情。
“竟然是一比五的赔率，他一我五，看来城主府那件事，并未传出。也是，于情于理，这等丑事，还被打脸，呵呵，这次倒是便宜我了……”
想到仅是一柄劣等剑就要2金币，普通剑也承受不住自己体内剑气，这场赌局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买柄好剑的钱就指望这场赌局了。奈何囊中羞涩，就算是如此高的赔率，没钱也是枉然，真是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师傅！”
回到光明神殿的莫青衫望着龙焉的眼神，炽热得像是可以融化坚冰。
“怎……怎么了？”龙焉被莫青衫谄媚的眼神盯得浑身发麻发电，语气颇有些不自然。
“是这样的……我们只需如此这般……”青衫快速的一通交代。
“哈哈，还有这等好事？”
莫青衫，龙焉两人笑得跟给母鸡拜年的黄鼠狼似的。路过弟子纷纷侧目，直觉似乎有人要被这师徒二人‘老阴比’组合坑了，不由背皮发麻，心生悲悯。
赌坊离着光明神殿虽远，但依着莫青衫脚程，来回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师兄！？”
“嗯，青衫。你这是？”
莫青衫悄声说明来意。就算是自家少主的擂台赛，氪金赌场也不会接受选手自己下注的，毕竟选手下注有着打假赛的嫌疑，颇犯忌讳。
“那就劳烦师兄帮我下注了。”
“这个无妨，我可是在青衫你身上下了重注啊，哈哈。”
“师兄，真是慧眼独具，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莫青衫颇有些相见恨晚。师兄弟二人信步走进赌坊。
“兄弟，容在下叨扰一二，这氪金商会少主未进光明神殿之前已有中级战士水准，反观莫青衫出身平民，不过无名小卒，这般下注实为不妥啊！”
正当师兄崔巍下注莫青衫赌局之时，却是旁边清瘦中年男子出声道。
“哦？那依朋友所见，该当如何？”
莫青衫两人似是来了兴趣，做洗耳恭听状。
“咳，自然是该稳健一点，押少主和风胜，依我看……”难得有人肯听自己分析，清瘦男子清清嗓子正待畅所欲言。
“哈哈，老九，又来‘实力分析’了？”
“不过这都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的东西，你想得点分红，怕是有些……”
一些在吧台喝酒的常客，似是熟识，纷纷出言挤兑那叫老九的清瘦男子。
老九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喝着杯中酒，颇有些‘我凭实力分析，为什么要害臊’的意思。
众人吵吵打趣一番，似是日常作态，过得一会便转移到其他话题。
赌鬼老九，原名孟丝，家中排行第九。不知何故嗜赌成性，曾丢下妻儿在赌坊待了三天三夜。再回家时，整个村庄都被兽族焚毁一空，妻儿也是不知所踪。
崔巍听得周围酒客提起老九名字，便想起此人是谁，明明有着中级战士实力，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不知是天命弄人，还是自作孽……
待得一杯喝完，赌鬼老九踉跄着身子，转身离去，背影颇多萧索，隐有醉语呢喃：“平生不修善果，谁料滥赌成性，奈何浪子回头，只余美梦一场空。”
“呸，烂赌鬼……”“喝酒喝酒，管他干球！”
邻桌酒客朝着老九背影啐了一口，莫青衫则是听完崔巍师兄所讲老九故事，默然不语。
“别看他这样子，其实我就不止一次见过他救济孤儿寡母。可怜人是有可恨之处，好歹他留着可用之身，亦在赎罪。”
“青衫，你记住，赌这个东西，赢只是过程，输才是结果。以后少接触为妙！这个世界，还是强者为尊，实力至上。”
崔巍师兄絮絮叨叨，似是有些担忧莫青衫陷入其中。
“哈哈，师兄。我懂，多谢！”
莫青衫两世为人，前世身世不凡，接触的圈子自是免不了这些。哪里不知其中利害，不过师兄话语似有未竟之意，也不好贸然打探，只待以后再说。
赌，是赌徒的路；剑，是剑者的道。前者靠运道，后者靠实力。气运有尽时，实力无穷尽，何必舍本逐末。
莫青衫看得透彻无比。和师兄饮完杯中最后一口果酒，便相伴回了光明神殿，一夜无话。
自那夜过后，莫青衫便是一直忙于练习新悟得的御剑术，再也未曾见到师兄。
时光荏苒，眨眼已是决战之日。
足以容纳万人的洛城广场，格斗擂台业已布置完成。台下人声鼎沸，台上一侧早有两名极尽威仪老者入座。
一者为长老龙焉，另一老者穿着光明神殿祭祀衣袍，银发，慈眉善目，和一名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
莫青衫走至擂台中央站定，猛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下意识朝着银发老人看去，却见老者双眼微垂，闭目假寐。
“氪金商会少主和风对战光明神殿莫青衫，现在开始！”请来见证这场决斗的裁判敲响代表战斗开始的钟声。
莫青衫这时才回过神来，将注意力放到站在擂台另一端的对手和风身上。
和风穿着光明神殿的制式铠甲，一柄等身巨剑抗在肩上，似是被莫青衫刚才目中无人态度所激怒：“真是讨厌的神态，胆敢无视我！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做人！”
最后一个人字从和风牙缝里挤出，他便一个箭步向前，怒气腾腾直冲莫青衫。
莫青衫似被和风气势所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巨剑临身，方才仓皇举剑格挡。随即一记雷音炸响，只听铿锵一声，和风巨剑似在空中停顿一瞬，竟被莫青衫架住。
然而就在下一刻，莫青衫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却似体力不支，身体歪斜，一个懒驴打滚躲了过去。巨剑去势不减，落剑处地面骤沉，龟裂蔓延向四面八方。
和风收手，退后一步，双手稳稳握住巨剑，没有再次挥剑的意思；莫青衫以剑支地，踉跄起身，咬破口中鸡血包，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几变。
“好！”“干得漂亮！”
台下众人吆喝声四起，不用想也知道，除了押和风胜者之外，就是些后援团了。
和风上上下下打量了莫青衫一番，颇感不可思议，轻哼道：“就这点程度，废物一样，凭什么能得长老青睐？”
莫青衫一声怒吼，像猎豹般扑向和风，似是打算利用灵活的身法和速度来周旋，以躲避和风那堪称恐怖的巨剑。
和风似未料到莫青衫竟敢提剑攻来，站在原地未动，等到他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才跨前一步。擂台地面猛然震动，和风倒持剑柄一撞，莫青衫顿时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步法凌乱，骤然飞摔出去，手脚微动，却再也爬不起来。
“不过如此！看来天才之名名不符实！”侧台上假寐老者，似是已知结果，不屑再看，依旧在打着瞌睡。
“怎么？和老头，敢不敢打个赌，要是我徒儿输了，我给你一颗中级魔晶石。要是我徒儿赢了，你给我一颗如何。”
龙焉似是被老者态度气的须发皆张，愤然道。
“可！”
“这惜字如金的习惯，真是一点没变，哼。”龙焉似是知道老者性格，不欲多说，转而看向擂台。
“没意思，真是一点悬念也没有，废物就是废物！”
“是吗？我听见你的剑在哀鸣。”
听见祭祀与师傅的对话，心知鱼已上钩。莫青衫缓缓站起身来，手指并拢轻抚剑身，隐有光华闪现，似名剑开锋，气机森然。
“哼，败犬的哀嚎！”
和风双手持剑，剑尖倒拖在地，足下如龙行虎步，直向莫青衫奔来。未到近前，就吐气开声，怒吼一声，巨剑上光华闪动，璀璨耀眼。
这一击尽显和风中级战士实力，那些光华都是斗气凝聚，含有锐利开山之意，一旦被斩中，就算是战马也要被一剖为二。
莫青衫面色平淡，利剑一抛，轻声念道：“御剑术，去！”
如此儿戏的一剑，根本说不上剑招，剑式。然而剑锋过处，光华尽灭。
和风此时心胆具颤，惊骇欲绝，他也是学剑的。这招凝实斗气附着于剑的‘斗气斩’，本是他最为纯熟，引以为豪的一剑。
剑式变化无多，胜在千锤百炼，剑意凝练，此刻在莫青衫一剑之下，竟成梦幻泡影。如此快逾惊雷，重若星陨的一剑，哪还能躲得过？
“好快！”这是和风最后的想法。
一片寸许大小的剑身碎片抵在和风脖颈之前，溢出的剑气刺激的他汗毛直竖。
侧台之上，自莫青衫一剑祭出，有如银河匹练直落人间之际，银发老者眼皮微张，却也并未说些什么。龙焉随即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微微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