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比较成熟了，有处理这件事情的可能，再做这件事情，可能心里会更平衡，不会像那会儿觉得自己完了。但当时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只是觉得和一个人在一起，我会跟他结婚，既然我会和他结婚，这件事就是可以的。”
风花雪月的故事背后
蔓菱个头不高，娇小玲珑，人却很有活力，声音清脆，讲到可笑的地方总是咯咯笑个不停。她对很多事都有自己的思考和见地，不随波逐流。我开诚布公地提问，她很坦率地回答，整个过程都很专注，很少左顾右盼，只是偶尔会流露出一点忧虑。
你成长的经历怎样？和父母的关系怎样？
我小时候特别调皮，爱看电视、卡通书、言情小说，但毅力不够，总是只看一半。成绩特别差，总被父母打，但和他们关系挺好的。父母对我的期望值挺高的，因为他们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所以特别希望我能上大学。而且我也是一个挺好强的人，小学第一批入队没有入上，我还哭了好几天呢！上初中时，特别巧，我们家离老师家特别近，我跟她女儿同班，每天一起上学，关系特别好。从那时候，就开始好好学了。
小时候是否对男孩有兴趣？
小学时，就对一个男孩感兴趣，如果和他做同桌，就特高兴。还有一次和表妹等人在院子里玩逮人的游戏，一个男孩老是逮我，我就觉得他挺好的，那时才三年级。
你第一次是怎样接触到和性有关的事物的？
小时候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方面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女人和男人结婚，只是为了对他好，所以特别纳闷小孩是从哪儿来的。直到上高一时，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一次知道和这件事有关的内容好像是通过我妹妹。当我知道真相时，特别惊讶。有一段时间，我不能接受任何男的和女的在一起，看见自己的父母，我心里都难受。因为知道这种事后，心里老会想。
你妹妹怎么向你描述的？
她就是告诉我男人和女人怎样，我妹妹是从她同学那里知道的。她那时上职业高中，同学和我们学校的不一样，我的同学都比较保守，好像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事。
这之前你交过男朋友吗？
有，初三吧，交过一个男朋友。
他是一个怎样的男孩？
是挺普通但是挺上进的那种，那时我坐在他斜前方，他英语比我好，我老问他问题。慢慢就觉得这人特别好，我喜欢和他接触，给他打电话。
你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就是初三的时候，和那个男朋友。我记得当时咬着牙，他说你能把牙张开一点吗，我说不能。当时还不知道，以为接吻就是嘴唇碰一下，后来慢慢就会了。
老师和家长的态度怎样？
父母不知道，老师太忙了，因为那是初三下半学期，她有点顾不上管我。
你和这个男友没有谈到这方面的内容吗？
有，有一天在他家，他想做什么，但被我阻止了，因为那时我什么都不明白，以为“倒霉”的时候和男孩在一起就会怀孕，特别害怕。我初三时才“倒霉”，起初我在“倒霉”时都不敢和男孩坐在一起，甚至我父亲。我妈妈之前什么都没跟我讲过，一切都是自己在摸索。
她没有告诉你怎么办吗？
我真正来月经的时候，她才告诉我。
学校的教育呢？卫生课呢？
初二就上过了，但这种课只让我知道了女人为什么会来月经这件事，除了这个，其他就不知道了。
后来和这个男孩怎样了？
后来我们考上了不同的学校，感情自然而然就淡了。
再之后的男友是怎样结识的？
在美术班里认识的。他画画很好，还做好多小礼物给我。但我们到高二就分手了，因为我爸爸当时是我的老师，他发现这件事后，打了我一顿。哎哟，真是刻骨铭心。但我当时真的特别喜欢他，即使我爸打我，我也要跟他好。但后来他对我说，不希望我因为他而受苦，提出先分开冷静一段时间。我那时很痛苦，因为太喜欢他了。没想到他和别的女孩好了，我真的每天都会哭。
后来，在我高三的时候，在一个画画补习班，又认识了一个男孩，他当时在上复读班。他家离我家特别近，所以我们经常一起回家，这样就熟悉起来了。
在认识他之前，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前男友。但是结识这个男孩后，我觉得他也很好，能带给我很多乐趣，而且他比我年龄大，我跟他接触才让我忘了上一段感情。
我记得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骑着摩托车到我们家的胡同口，然后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说他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我。我觉得就在那一刻，我喜欢上他了。
这件事你父母知道吗？
我感情上的事基本都不让他们知道。但有一次我给初中的那个男友写的一封信被我妈看到了，她和我爸狠狠地斥责了我一顿。我觉得他们在教育上有点问题。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你在高中发生性行为，压力应该非常大？
我其实是一个思想很保守的人，一直都觉得只有嫁给了谁，才会和谁发生性行为。没结婚就发生这件事，很不好。高三的这个男友一米八五的个子，长得非常好看，也挺要强的，上了自考的大专，他还想学很多东西，想再考大学，将来出国。他家里情况比较好，父母年轻时比较能干，挣了不少钱，哥哥和嫂子都在加拿大。他对我好时，让我觉得再没有一个男人会对我这么好了，这段感情太甜蜜了，谈恋爱太幸福了。他很会鼓励我，帮我补英语，有时还会用老师般的口气教育我。
我当时觉得特别幸福，这辈子肯定得嫁给他，好像我生命里不会再出现他这样的男人了，他特符合我的要求，为他做什么都值。要是前边有个悬崖，为了他，让我跳下去，我也会跳。
寒假时，我们去了他哥过去的家，他们移民加拿大了，但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我们去那里玩，一起做饭、看影碟什么的。其实，一开始有好几次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但我一直都在拒绝，我老觉得不行，还是不行。后来我可能还是太喜欢他了吧，我看着他的时候，没法拒绝他，就发生了。
当时感觉如何？符合你的想象吗？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不好，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它会发生，特害怕。我怕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我觉得，为了他，是挺值的。
他也是第一次吗？
是，但他知道他要干什么。我特紧张，也不是一下就这样了，是循序渐进的。刚开始时，特害怕，什么都不敢看，只知道使劲闭上眼睛。而且，还有逃避的心理，总觉得这件事不好似的。但是这件事之后，他对我就更好了，后来我就确认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不后悔，为了他一切都值，我就觉得他特别珍惜我。
你觉得他做这件事时，照顾你的感受吗？
我们做完这件事后，他总问我怎么样，疼不疼。但是我觉得，发生时，他没照顾过我的想法，我觉得我完全是被动的，有点被迫的感觉。
后来再做，也有被迫的成分吗？
是的，关键是在他家里，老怕他爸妈回来，每次都挺匆忙的。
后来次数多吗？
不是很多，因为我俩当时都挺忙的，再加上他后来受伤了。我更喜欢和他相处，并不是想和他做这件事，但为了他更高兴，我还是与他做了。
第一次有避孕吗？
没有。
后来呢？
会用避孕套。不用的次数很少，因为实在担心会怀孕。我记得，我妹妹的同学向她借钱，因为女朋友怀孕了。那同学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已经是第二次了。”我觉得他不是想到女孩受伤害了，毕竟怀孕会造成特别大的痛苦，而是先想到自己要花钱，太可怕了。
那你担心吗？
因为是第一次，我流血了，特别害怕，所以很快就结束了。后来就特别小心，因为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是安全期，所以就特别小心地注意安全。
这件事对你的身体影响大吗？
开始时，老觉得疼，月经也一直都不准。
这个过程影响你的学习吗？
因为我觉得我心里有股劲，就是想上大学，所以这件事发生了以后，没影响我的学习。但我一个人的时候，老会瞎想，老害怕，同时又觉得只要有他，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年四月份时，我参加北京一所美术学院的专业考试，他骑摩托车来接我，被车撞了。
那天刚考完试，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有事晚了，不能来接我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这不是他的风格，平时他无论多晚都会来接我的。我往他家打了两百多个电话，都没人接，呼他也不回。后来终于有一次，他哥哥接了电话，口气特别厉害地告诉我，他住院了，但别的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当时医生说，他那天晚上要能挺过去，就有可能恢复，过不去，他就瘫了。我当时都快吓死了，但我想不论他变成怎样，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为此，我告诉了我妈我谈恋爱了。因为我在家里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我妈问我这件事有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我说没有。虽然在思想上这件事有影响但实际对考试本身影响并不大，反而一门比一门考得好。
后来我去看他，他那时一只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跟我的好朋友说，怕耽误我，让我最好找别人。后来，我说不可能，我必须跟他在一起。可能也就两个多月吧，他就完全恢复了。医生说这是奇迹。我说过的这句话他也听见了。
我觉得，跟他在一起还是挺幸福的。
你现在还和他在一起吗？
还在一起，可是不那么好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已经不那么在意我了。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了。他脾气不好，老发火。我每次觉得特难受时，我就告诉自己要坚持，因为我太珍惜这段感情了。我原来那么想跟他在一起，那么想嫁给他，我觉得心里特别难受，我已经挽回不了了。
我之所以坚持不和他分开，是因为我害怕今后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男生，而他会因为我做过这件事对我有看法。
现在再想他，觉得他的优缺点是什么？
躁，脾气特躁，和我心中想的那个人不一样，我想找一个大哥哥型的人，对我好，但他可能被家里人惯坏了。
这件事的前后他变化大吗？
不大，后来有变化，是因为什么，我还不太清楚。
你后来喜欢和他做这件事吗？
我俩特别好的时候是，觉得两人特亲密。但现在不是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因为这件事，才把我们的关系维持到现在。他不准我问他任何问题，不准我查他任何东西，可我老觉得不放心。身体的交往，永远是互惠互利的。不代表谁失去什么，谁得到什么。但是，这段感情使我觉得，如果我有下一段感情，还是会这样——好的开始，不好的结束。
你现在怎样评价当时做的这件事？
有阴影在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在别人身上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却在我身上发生了。我觉得他们好像比我更纯洁，更无邪。
你觉得在班里其他同学发生这类事的人多吗？
不多。我的几个朋友应该没有，而其他更多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不出来。
你自己的这件事，别人都不知道吗？
是，我害怕别人知道。因为如果知道了，他们会用另一种眼光看我。我自己也会想，我是不是很不好啊？
不过，我的一些还在读高中的朋友反倒觉得这件事非常正常，而且他们在一起还会交流经验，我觉得太可怕了。我妈一直教育我，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没有结婚就不应该发生这件事。如果发生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找不到一个好人家。不管这个男人如何，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处女的话，那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在意她。我从小接受这种教育，我永远都摆脱不了这种想法，所以在家里，他们随便说一句话，我心里都会难受。
你觉得这件事能让父母知道吗？
不能，坚决不能。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把我打死的。我们这一代人长大了，还会有很多人像现在的家长一样。反正将来我们要成了家长，意识会好一些，我们至少会觉得对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如果再回到十七岁，如果重新选择，你还会做这件事吗？
如果还是那个我，如果还是在当时的那种情感状态里，我觉得还是会发生的。
第一次时，能控制，能让它不发生。可是后来因为喜欢他，我还是让这件事发生了。高一和那个男孩好的时候，他就想那样，我就说死都不行。我觉得当时我没有控制不了自己，我也没发现自己有那方面的想法。但两人真好以后，就会有这种想法。
有时和朋友聊天，大家也都认为做这件事在十六七岁最好，也许那时状态很好。
你们为钱吵过吗？
没吵过，但是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会向我借钱，但不可能还给我，有时挺不高兴的，因为都不容易，钱都是父母给的。
你还相信爱情吗？
我信缘分，而且我觉得生活总会变化。
对自己将来的家有何想法？
我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对我来说，事业是第一位的，家庭是第二位的，所以对我的事业的追求没有太大的影响。虽然我有时情绪不好，会哭，但我不会停止奋斗。
其实特别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所以，我还会期待。
你觉得现在青春期性教育搞得怎样？
一点都不好。我觉得很多人都是因为不懂或不明白才发生这些事情的，这就是因为国家和社会不重视这方面的问题，他们觉得没必要告诉孩子，因为孩子太小。可是他们不知道，孩子有太多的好奇心，他年轻，他小，他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尝试，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可能会摔跟头。我觉得最亲的人，我们的父母应该告诉我们。
为什么父母不告诉孩子这些？
因为他们怕我们知道了就会这样去做。父母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了，而没有想到他们的方式是错误的。一点都不好。
你觉得他们应该怎么做？
我觉得他们应该慢慢地告诉孩子，从青春期生理变化呀，月经呀，告诉孩子，她长大了，她变化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或多或少地给她一点意识。但现在，就连这点意识他们都没有给过，我觉得父母对孩子的要求太多，只关注孩子外在的表现，很难了解孩子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我们做这件事有意义吗？
我觉得特别好，能出一本书，让社会在这方面有一些意识，我觉得大人们太不在意这些问题了。
有人说，担心少男少女们看了这本书会模仿。
如果他们想做这件事，不必模仿这本书里的内容；如果相反，那他们会从这本书中得到很多有益的东西。现在孩子都比较早熟，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信息化的年代，虽然不一定都会上黄色网站，但都会找一些和性有关的内容来看。其次就是好奇，他们自己会慢慢了解。
这种事情越来越多，跟孩子越来越孤单有关系吗？
有关系。在北京这个大都市里，孩子们都住在单元房里，孤单单的。如果突然有一天，一个男孩或一个女孩进入到你的生活里来，就会觉得这个男孩或女孩对你要比你的父母对你好得多，所以我觉得有很大的关系。
是否也和思想早熟有关？
是，我老觉得孩子不知不觉就明白了。有些孩子懂得特别早，小学就明白了。现在从生理上来说，有些女孩在上小学就“倒霉”了，这必然使她们成熟一些，早明白一些。
这件事有负面影响吗？
对学习会有影响。理智的人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理智的人就会摔跟头。所以一定要知道自己生活的目标是什么，把自己的目标定好了，就按照自己的目标去做。如果自己追求的东西都失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怎么看媒体对这方面问题的态度？
我觉得他们的态度都不好，极力地反对。他们没有端正态度，没有从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
你想对同龄人说什么？
我希望同龄人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活得比较洒脱，而不是像我这样沉重。能像外国人，把这件事看成跟握手、吃饭一样自然的事。
蔓菱对“性”这件事情看得很重，虽然现实生活中已有其他种种事实让她紧张，担忧的心境稍有松弛，但毫无疑问，在她内心深处，这还是一个比较“沉重”的问题。
她长得很美，记得一位朋友得知我们做这件事时曾与我探讨过，我们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女孩子一定都长得比较出色。事实证明，这个结论是对的，她们在外貌上更容易吸引男孩子。但是，每个人的成长都有其独特性和复杂性，有时和相貌的关系不大，更取决于自己在生活中的某种遭遇和父母所给的教育。
蔓菱所描述的是一个爱情故事，情感的交流在其经历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因为学业和时间，身体的相处并不是其中的重头。
在中国，性行为与一个人的道德品质有直接关系，其结果是这个女孩很容易被定义为“坏女孩”，其前途也就此被蒙上了阴影。她也是这样想的。
但我们的采访还是很愉快，因为目前，她还没有与这位“第一男友”分手，虽然他们的感情已经危机四伏。
十年后相约再见
我和蔓菱十年没有见面了，老远看见她，还是一眼认出来。她比十年前沉静了好多，衣着打扮精致优雅。
点了牛奶咖啡，边喝边聊，气氛轻松愉快。十年前的沉重也一扫而光。奇怪，我怎么会想起沉重这种感觉，现在的她是轻盈的，没有被不愉快笼罩。
人和人之间，随着时光和阅历，有时候不需要说太多话，重要的讯息已经开始传递。
我拿出手机放在咖啡桌上，我们的手机也是一样的，都是苹果，我笑了，我们的话题先从苹果说起。
十年以前没有苹果手机，现在它改变了一切。我们还是先从小时候说起，你在这十几年当中怎么克服父母对你的影响，尤其是负面影响的？
回想起我的童年，特别不美好，心里永远很痛苦。好多人想用现在所有的一切换十年、二十年前的时光，我觉得我只能一路往前走，永远也不要往后退。不想回到小学、中学，现在比以前更好，现在的生活是我最想要的。我觉得我只能用自己不断努力变强大，让他们觉得我有能力做出正确的事情，到后来慢慢让他们能够不干涉我，不影响我。
虽然童年不美好，但不会影响我对我父母的感情。
这是血缘的力量？
我不会因为爸爸曾经打过我，或者无端的训斥，让我今天说我恨他，或者说我不给予他一个孩子应该给予父母的东西，不会，反而我会希望我能做得更多、更好，能让他们因为我的存在更快乐。
我之前和别人讨论过，人生来是为了治疗自己，真的要治疗自己一生，你受的伤害，你只能自己治疗。然后你就会发现，如果你能力特别强的话，你很可能痊愈。其实大部分的人，哪怕是运气很好的小孩，最终也要靠自己，自己承担自己的成长。我觉得大人的作用实际上是有时间段的，好的坏的都有时间段。
我记得我小时候，不仅是我爸妈对我不好，就连我家里人——二姨、三姨、姥姥对我都不太好，因为我是家里第一个孩子，我这一拨的，还有二姨、三姨的孩子，都是妹妹。我感觉在家里没有一个人看好我，我三姨那会儿讲一道题，或者变一个什么魔术，都只教给我妹妹，不教给我，我只能偷偷地学一点，看着她怎么弄的。我从小就特别不自信，因为没有人看好我，但是我相信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小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那时觉得因为我妹妹家有钱。
你觉得小时候谈到性教育，一直到现在，这个问题你怎么克服？
我不认为他们给我的性教育是正确的，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我还是认为应该有正确和正面的引导，会让你明白更多东西。反过来，我觉得如果站在爱惜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如果你自认为能够承担做这件事情的后果，那这件事不一定是错误的。
你现在觉得你是一个坏女孩吗？
不是。
为什么？
因为好和坏不以性来界定。
这个道理你什么时候明白的？
在我有了第二个男朋友，就是觉得这件事变得不重要的，至少在对方看来。
这也就是说是他让你明白了这个道理。
让我觉得原来别人是可以接受的，或者他不在意这个。我记得那时候他跟我说，如果一个处女摆在他的面前，他是绝对不会碰她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这个是一定的。反正他让我突然间放松了很多。
回想十年前，你觉得如果不跟当时的男朋友在一起的话，这辈子就完蛋了。现在你对那件事情的看法有改变吗？
我现在认识到错误了。我当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件事，对以后可能存在的爱人有一种愧对感。我觉得如果他是我的第一个人，当然是最好的。
但是你觉得能吗？
如果再来一次也很难。就算没有当时的男朋友，之后也很难撑到现在。青春来得很突然，你还没有学会处理，它就已经来了。
你记不记得十年前的时候，我们两个讨论这个问题，你说如果你的丈夫介意的话，会是很可怕的后果。我跟你说，你嫁的是八〇后的男生，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那你跟他分开好了。是不是你觉得不完美？
对，就是有一点不完美。
完美是不存在的，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呢？
就是你期望和你爱的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能把你的全部给他，你觉得这才能证明我和你在一起，然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还这么想？你不觉得这是被塑造的吗？
有时候只是想让他觉得你更好。
你认定了会发生这件事情和你自己有能力处理这件事情，应该是两个概念，你怎么来处理的？
我认为我应该在自己能处理的情况下，再来办这件事。
也就是说那个逻辑应该是正好反过来，就是我能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再去做这件事情。如果我自己都处理不了的话，那我就别做这事情。
在我看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你当时觉得你能处理吗？
不能。
你觉得你的这个逻辑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
我回过头想应该是这样。如果我比较成熟了，有处理这件事情的可能，再做这件事情，可能心里会更平衡，不会像那会儿觉得自己完了。但当时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只是觉得和一个人在一起，我会跟他结婚，既然我会和他结婚，这件事就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迫不得已，只好把这件事情界定为青春的一部分，就是说在你年轻的时候，会发生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它们都是合理的。
对。
归结到性教育，如果知道青春期要发生这么多事情的话，你从婴儿时期就要做准备的，从三四岁就开始才是合理的。如果你有了十年的准备，你就真可以决定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是你从婴儿起没有准备，从十三四岁才刚刚开始，那就乱了，机会已经丧失了一部分。
对，是这样的。
我最近帮一个朋友看一本关于性教育的书，特别吃惊，因为有很多知识我都不懂。比如说卵子比精子大很多很多，因为卵子携带了在子宫着床前需要的营养，精子是什么都不带的，卵子要准备好所有营养，它才慢慢腾腾地出来。其实精子进入卵子的时候，不是跑得最快的获胜，是前边的精子往里边冲，然后把卵子一个部分打薄。运气最好的精子，在前边的精子倒下之后，它在最后一刻进入卵子。
你以前不知道这些事情？
根本不知道。看了这本书才知道。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为了情感要跳悬崖，你现在还会这么想吗？
不会了。
你现在怎么想？
还会有更美好的。
就是一定要留得青山在。
对，只要你还在就一切还有可能，但如果你不在，就一切都终结了。而且我认为那太不值得了。
是不是可以说生命是最宝贵的，比爱情还宝贵。
在我看来是的。因为生命存在才可能有爱情。但只有爱情显然不太行。
你觉得当年是爱情吗？
一开始它不是爱情，更多的还是青春期的好感、萌动、未知。我觉得能谈到爱情的东西可能更多的是你能付出多少，忍受多少，给别人多少，并非简单的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那你到现在对天长地久这个事怎么看？
就是结婚的那个人，应该相对更有可能和你天长地久，在没走到这一刻之前，谈天长地久都太遥远了。
你觉得在上中学的时候，你第一次恋爱，就谈到天长地久是可能的吗？
我觉得是幼稚。
现在你回头再看我们的性教育，你觉得有进步吗？
我觉得有，可能我没有和一些比较小的、还上学的孩子有过这方面的交流，但在我看来大环境更包容了。因为见得太多了，有这样故事的人也太多了，所以人们更能相对平淡地去看待。但我认为父母和老师在这个方面没有太多的进步。
如果是你自己的话，你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在这个问题上？
我跟我同事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认为应该在孩子长到一定年龄的时候，以他希望的方式，比如说放一本类似的书，无意地放在某一个角落，让他无意地看到。但如果是我的孩子，我想我会在他成年的时候或者成年之前，十四到十六岁，在他生理上发生变化的时候，我会跟他讲这些事情。
你觉得还来得及吗？刚才已经讨论过了，其实孩子这个时候想做的都已经做了。
对，已经晚了。
应该从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你知道有一句名言，在孩子出生三天的时候开始性教育，已经晚了三天。
是这样吗？那他能明白吗？
不，这个教育指的是你怎么对待他的身体，男婴和女婴对待他们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在这个漫长的长大过程中，小孩还有无数的问题。另外，在这个问题上，并不只是知识的作用，在家庭里，对这件事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有没有交谈的氛围，有没有交谈的对象，态度是遮遮掩掩的，还是坦率的，这一切都潜移默化影响着孩子。我觉得能够有交谈的可能，就已经成功百分之八十几了，如果十四到十六岁才开始，有点晚了。
看来是。
想想你自己，你的孩子在你那个年龄，你在想什么他就会想什么，如果没有十四岁之前漫长的沟通和铺垫，你可能无法教育他，就像你的父母无法教育你一样，对吗？
应该是吧，我又落伍了，我应该往前进一下。我没有考虑到，事情可以开始得这么早。
所以你要准备的事情可不是一星半点。我们那时候还讨论过外貌和女孩的关系，你现在怎么看呢？你觉得外貌和内心和女孩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我觉得有时候相对好的外貌能让她得到更好的东西，但内心的成熟还是最重要的。性格很重要，好的性格可能会淡化外貌这些东西。有一些女孩因为性格不好，很难和男人交往。
那么你觉得什么是好的性格？
我觉得应该是活泼的、向上的，内心是阳光的，对美好是相信的。
相反呢？
我觉得那种比较阴暗的，在她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坏的，把一切东西都当作是仇视的，可能对她性格是很不利的，会慢慢朝着越来越窄的道路走去。如果你的心是敞开的，可能你面对的东西就更宽阔，如果你心里是闭塞的，你给自己留的路也越来越窄了。
你对现在的自己满意吗？
基本上是满意的，但是希望能做得更好。
不满意的是什么呢？
我还是希望自己工作状态能更好一点。
你说的更好指的是什么？创造力，工作效率，或者是什么？
我希望现在公司能够稳定，虽然我们在一起工作，但还是有种不安定感。像现在这个公司，虽然很无味，但很稳定，只要你不想改变，它会一直不改变。
但是现在是不是经常会被迫有很多改变？
对，你要为了你的公司，为了生活，为了生存，做很多事情，你可能要面对你很不喜欢的客户，但是你的目的是为了要挣他的钱。我记得有一次去见一个女客户，特别土的暴发户，她的酒店我也特别看不上，但她让我去做一个标志。我记得她给我打电话让必须马上过去，我一路上就生气，一见到她的时候却得满脸堆笑，我自己都觉得好虚伪，但又没办法。每一笔钱对于公司都很重要。
你觉得经济状态怎么样？
我觉得还是不太好，反正我觉得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地把自己能做的做得更好，包括把我们的客户联系得更稳定。但是有时候还是觉得社会压力太大，贫富差距太大，你觉得你要追赶很难。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离他们的生活状态可能有很远的距离，同时你会比其他大部分人的生活状态又要好很多。
对，我总在觉得其实不管怎么样，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把握了？
我觉得从工作、感情到人际交往都比以前更成熟了，能更淡定和平淡地看待很多事情了。我觉得十年前还属于很盲目、很害怕，对一切都未知的，而且你不知道你曾经的很多会给你将来带来什么，到后来你发现一切都是在变化中的，等你开始长大，以前的那种惶恐都改变了。
你觉得你以前最惶恐的是什么？
对未来的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工作会是什么样的，以后会和一个怎么样的男人在一起，还会面对什么样的伤害。现在觉得很多事情变得我可以控制了。
你觉得工作上的改变是一个什么样的脉络？什么样的经历？
我刚开始的工作是家里人介绍去的，在那个公司里工作很难受，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工作，被别人接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记得我一个月几乎没有说话。我回家里跟我妈说，快跟我说话吧，要不然我就要变成哑巴了，因为当时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
为什么呢？
可能因为他们对我不了解，我又不愿意特别主动搭话。我记得当时在十八层，跟我家现在的房号一样，1801，我记得特别清楚，也是一个大的落地窗，有一次在那个房子里，我就坐在窗户边，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我当时就想我还不如跳下去好。但我当时就有信心，当时我们的总监做东西特别好，然后我就想，你虽然现在不跟我说话，但你总有一天会跟我说话，虽然我现在的东西你可能看都不带看的，但总有一天你会看，你会帮我指点，让我做得更好的。
后来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在那儿待了多久？
八个月，因为公司要搬家，就搬到望京这边，我觉得离家太远了，当时就决定辞职了。后来他们不愿意让我走，但是我认为这八个月我特别努力，我通过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虽然我说的话很少，但是我会把你跟别人说的话或者别人做的东西，都看到我自己的眼里。我觉得这八个月可能比大学四年获得的知识更多，就毅然决然地走了。
后来我在上海工作了几个月，帮朋友的公司做一套东西。在那儿帮他们组建了一个部门，做了一些招聘的工作，我突然间觉得长大了。
后来呢？
被之前公司的老板招回来了。他在做奥运杂志，觉得特别需要我，因为我是最熟悉那个工作的，他就把我从上海叫回来，说你无论如何帮我把这期杂志做完。
当时怎么想的？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就想不断地学习，想换不同的新的工作，然后通过每半年或者一年的工作让自己的能力、见的人都有一些改变，能有一些新的东西。后来我又决定走，那时候他就跟我说，奥组委正好在招聘，我说我愿意试试，挺幸运地就考上了。在奥组委工作的那一年多的时间，真的特别快乐，而且有一种荣誉感。记得我的方案被奥组委专家选上的时候，我心里特别高兴，我觉得我实现了一个梦想。我上大学时候就有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我设计的东西能出现在大街小巷，进奥组委实现了我一个特别大的理想。我记得在每一个生命的转折点，每一个改变的过程中，我都更相信自己。我觉得我能做事情，我有成长的空间。
你觉得是不是事业对女人自信心的改变是最重要的？和情感相比，哪个更大？
在我看来是事业，因为我觉得它有时候让你觉得是脚踏实地的，这些东西不会因为一个改变突然间没有了。就像工作，可能我今天没有了这个工作，因为我的能力、我的积累，我可以找到一份类似的，或者更好的工作。但感情你往往还是被动的多。
你现在的感情是比较稳定、愉快的状态，在这上面你的变化是什么？
我觉得我变得特别放松，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老公经常跟我说以前你一直在奔跑，向着你自己的目标在奔跑，但是你忽略了沿途的风景，你很少去停下来看看身边，欣赏美景，但是我就要做那个拉住你的人，让你多享受生活，多感受身边的美好。我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就是特别阳光，特别美好，他不要求你一定要挣多少钱。不像我原来觉得女人一定要自立，我要做到什么，我将来要到什么位置，我才能得到幸福。我现在突然觉得幸福不是单纯的以钱的多少、以你的地位为基准的，而是看你心理上的那种满足感，偶然的一个小幸福感。可能今天我们坐这儿，喝杯咖啡，我的幸福感要大于我挣了好几万块钱的感觉，要更让我觉得轻松和快乐。
在这十年当中，觉得你的情感、你的脉络，是往快乐上发展的。
我觉得我十年一直在寻找一个能做我老公的人。
我后来上大学的时候认识过一个人，他比我大十三岁，有一个自己的摄影公司，是我们接一个活认识的。他对我特别好，我也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毕竟他是做这个行业的。但是他曾经很爱的女孩离开他以后，他就希望从不同的女人身上得到不同的需要，所以他开始喜欢很多女孩，他说他有很多女朋友。
我当时把自己看得特别高，觉得自己能够挽救他，想感化他。结果他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结婚了，我特别痛苦，我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最后发现很多事情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我大学毕业，然后我妈就说，我怎么觉得你不高兴。我记得我工作的时候，觉得很揪心，在想他结婚了，头一次有这种感觉，用这种结婚的方式来结束你对一个人的感觉。
他没有给你任何解释吗？
我们在学校对面一个饺子馆吃饭，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要结婚了。之前我就知道有这个人，我一直知道有这个人。我曾经也跟他探讨过，我说你既然能这么多年不结婚，就应该找一个真正适合自己的。结果他就告诉我，他要结婚了。特别简单，结婚了我们就不能再在一起了，因为我可能会在街上碰到他的家人、他的亲戚，这样彼此都会很不好。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泪流满面了。
你最伤心的是什么？
我以为，他比我大很多会很成熟，会很疼爱我，结果完全不是。
那你觉得这段感情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和他交流过程中，我了解了很多，或者他跟我讲了很多东西，因为他毕竟比我成熟，比我大很多，包括他对人和对事。虽然当初或许我不认可，但在慢慢走过来以后，有时候我会回想他说的几句话或者他的一些观点，我发现是对的，不是感情方面，而是生活上、工作上的。他认为我把过多的时间给了家里人，这不是最正确的。他认为家里人更多的是索取，但是你需要成长的东西是你要到外面才能有的，而不是天天陪着家里人，浪费那么多时间。他有些观点，我觉得慢慢我能认可。而且他对工作、对客户有很多的方法，包括他觉得我工作特别用力，而他认为工作应该有一些方法。反正让我觉得人和人的人生观不一样，这个很重要，你得找一个和你价值观、人生观一样的人。
但很难吧？
特别难，所以我老觉得我挺幸运的。虽然现在也有很多家庭的琐事，或者老公有一些举动会很烦，他是射手座的，经常毛手毛脚，打碎这个，弄碎那个，有时候我也很无奈，但我觉得大方向还是好的，那就够了。
我还和一个同事交往过，他长得和我的初恋特别像，我突然间就觉得没有中间所有的故事，我好像还跟那个人在一起，心里特别开心。我还带他去剪了个头发，剪成跟以前男朋友一样的，但这所有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我特别努力地想和他在一起。他是唐山人，家里条件不太好，我父母都极力反对。
为什么你这么坚持？
因为我觉得他就是最像我丈夫的那个人。其实在我出差的时候，他跟别的女孩在一起过，我提分手，结果他在大街上就给我跪下了，说没有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原谅了他，就因为他特别像那个人。所以我决定分开的时候，也很难过，因为自己一直这么坚持着。
父母还是很反对吗？
我爸说，我要跟他好就跟我断绝关系。我记得那回，同学还到我家跟我爸说很多好话。我觉得可能还是因为地域上的区别，我们人生观和价值观差太远了，之间的那些美好慢慢被磨掉了。而且他对金钱、对欲望会控制不了，有那种急切希望得到的感觉。包括我买房子的时候，他就提出要写他的名字，尽管他一分钱都不出。
写他的名字？
对，我当时说不行，因为是我妈妈给的钱，我没有决定的权利，而且当时我们俩还没结婚。结果他那脸咵就耷拉下来了，来了一句，她管得着吗？把我丢在家里，转身就走了，特别不高兴。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把这些看得这么重。没有考虑过很多其他的东西，但他突然间那种变化，让我心里特难过。
可见你还是比较清晰的，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那会儿我就觉得我们俩要完蛋了。后来，我刚开始和我现在老公相处的时候，他让我觉得这个人特别干净，特别阳光，和他在一起，就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特别单纯的那种感情的状态，他对生活也是特别热情。我突然回想起来，从我谈第一次恋爱也没有碰到这么一个人，冥冥之中就感觉是这个人了。
怎么决定的？
我记得有一天我跟我爸聊天，家里只有我们俩，我就问他，你觉得我应该选择谁？我爸说，无论你选择谁，你都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替你做这个决定，我只能告诉你，我认为一个北京的男孩给你的稳定感会更强，你们毕竟是在同一个环境里长大的，而且我觉得他各方面的情况都比那个人更好，对你来说，家庭生活也会比较稳定，公婆这边还能帮助你很多东西。他给我分析完了，虽然没有给我答案，但我认定了是这个人。
你父母反对你和那个男朋友的原因可能不只是条件的问题，肯定是那个男人的一些品质，让你父母有直觉，就是成年人的直觉来判断，对于你来说非常危险。
所以他就认定这个人不是一个正派的人。
从你讲的这些事情，包括他在你出差的时候，跟别的女孩子好，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当然我们不能说，因为这一次后来就会怎么样，但是他有这样的前科，你就原谅了他，他就会很容易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他已经没有底线了，他对自己没有要求。
我在这三年里特别努力，我就希望能让他改变，我找朋友给他介绍工作，我用自己很多的力量，希望让他更好，包括他家里，帮他去买一些家具、床上用品，各方面的东西，把他所有的东西变得特别好。我觉得你做不到，我就帮助你。但是外表的改变都很难，不是你今天给他穿一件品牌的衣服，这个人的气质就能跟着改变了。我做了很多的努力，找了很多朋友给他介绍一些更好的工作，最终他都没成功，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无力了。我记得我们俩分手的那天晚上，是在我生日。
你的生日是不是也是八月？
对，当时是我姥爷病危的时候，加上那天是我生日，我是一天都在家特别坚强的状态，我给大家做了很多饭。晚上我让他陪我去趟药店，给我姥爷买一个东西，一出来就哭了，他没有给我任何的温暖，拥抱或者说什么安慰我的话，他就说了一句，特别严厉，你要干吗，从今天开始哭丧吗？特别特别狠的话。我就觉得完了，我俩就这么完了。但是我当时想，我不愿意在今天跟你说分手，因为今天是我生日，但是我在心里觉得真的完了。结果我跟他提出分手的时候，他把我从单位接回他家。我记得在他家里，我往出走，他就在地上抱着我两条腿。他说我求求你，我拽出这条腿，他抱那条腿，我觉得特别难受，其实我知道我只要稍微不坚定，可能一切就都回去了。但是我觉得没有可能了，没有意义，回去你可能对我好三个月，但你还是你，你不会改变的。
那你觉得这第三段情感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觉得最大收获是让我看清楚了。我觉得他给我画了一个特别漂亮的样子，在一开始，他会对你特别关心，好像对你特别特别好，让你突然间觉得这种关心、这种好特别少，但是我觉得我一直在用一种麻痹自己的方式，为了相信他这份好，想撑到最后。日积月累，我认清楚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证明了不是一个只对你好，或者是你来麻痹自己，或者和你以前男朋友像的人就是适合你的。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爱的是你第一个男朋友，并不是他，你投射的是那段情感。
我觉得是，曾经有一次我还在网上碰见过我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他问我怎么样，我说我现在男朋友和你长得特别像，他说别让我再害了你，你要想清楚了。那个过程，有很多人帮助我，最后让我确定了，他不是适合我的。
其实你对他的情感是对第一段情感的一种投射。
我记得那会儿，带他回到我家，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他和我父母都在的时候。他当着父母面对我的表现特别好，只要从那间屋子里一出去，他就完全变了，说话跟刚才不一样了，表现也跟刚才不一样了。我觉得这个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前一分钟在这个屋里他还那样表现，当着你爸妈，哄你，照顾你。一秒钟后，你们俩出了那个房间，就一句话都不跟你说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
没有。
这些细节也就都过去了。
我认为他是为了讨好我爸妈。我问我一个同事，我说我们俩在一个屋子里，一个晚上一句话都没有，这是正常的吗？他觉得这个状态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又不能帮我去确定这个感情是不是应该结束。
那你觉得第四段情感是一个什么状态？
他让我觉得踏实、稳定，从认识他起，我们俩都是朝着那个方向去，就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而且我们都觉得，如果能早一点认识多好。我认识他后，有时突然间会想，如果在十年前有人告诉我，十年后会出现一个人，我应该为他等着，那我就一直等到他出现。
还有一个问题，我记得十年前聊的时候，觉得一个女孩寻找一个男朋友，或者是发生这样的情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缺乏温暖，就是很想寻找温暖，你觉得现在是这样子吗？还是这个原因吗？
我觉得需要温暖。
你觉得温暖和女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她希望被呵护、被拥抱，那种拥抱会让她心里很温暖，因为这可能是从父母身上得不到的。因为你到了一定年龄，他们不会再像小时候把你呵护在臂膀里，会经常拥抱你，会慢慢地缺少这些东西。我记得在单身的时候，有一阵我就有感觉。我觉得皮肤这样饥渴，我需要拥抱。我会让我爸抱抱我，就是很简单的，很单纯的，我需要那种让我觉得踏实和温暖的感觉。
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我觉得肢体上的关爱太少了，而且父母对孩子的那种感情可能会随着成长慢慢地变化，不再是呵护，更多的是通过一些严厉的话语希望能激励你更好地怎么样，但有的时候你会觉得感情变得很淡漠。你从心理上又需要一种呵护，所以有时候你需要通过异性找到那种感觉。
那你觉得父亲的爱是不是特别重要？
对，我认为特别重要。
如果缺乏的话会怎么样？
我觉得父亲对我太重要了，我的性格也继承了我父亲的很多东西。我从小是跟爸爸长大的，因为我妈妈上班。我爸爸是老师，假期大量的时间我是和爸爸在一起的。我觉得他对女儿的感情是特别不一样的，和对其他异性都是不一样的。父亲给我的那种感觉，可能就像后来的男朋友一样。
那你觉得你现在的爱人像你父亲吗？
不像。
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我爸会让我觉得他是一座山，特别大，特别厚，让我觉得坚不可摧。我老公像我心里一道温暖的细流，他会很细腻，对我很好，但又不是可以无所顾忌，完全依靠于他的，我觉得他是可以和我共同努力奋斗得到更好东西的人，但不是他一个人能够给我带来很多。
与蔓菱交谈中，她提到一个问题：如果知道十年后会碰到现在的老公，应该把自己完整地保留到现在。我反问她，让你重回过去，你能做到这一点吗？她认真想了想说，做不到。
那天，采访结束后。我又匆忙去见另一位朋友，并且在他的推荐下，认识了他的朋友，让我称她为李芗吧！很偶然的原因，我们聊到了感情，也聊到了她和男朋友的关系，甚至聊到了性。她和蔓菱同岁。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在李芗没有确定自己的真爱之前，她一直在等待，直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出现。
她们两位现在的情感状态都比较愉快。不同的是，蔓菱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恐慌期，除了对未来的恐慌还有对自己未来嫁人不是一个处女的严重恐慌。李芗则比较简单，一路忙着读书、工作，性格也是风风火火的。
我想说的是，在古代很容易做到保持婚前贞洁，那是因为当时一般十四五岁就结婚，而现在很多人都是二十岁甚至三十多岁才结婚，结婚年龄的推迟导致难以保持婚前守贞，婚前性行为上升已经成为一个趋势。而在美国，国会委托进行的一项研究调查报告也显示，参加过专门的“守贞课”的美国学生与未参加相关教育项目的学生相比，在性行为和观念方面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节制。
一切都是因人而异，其实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答案，地球上有七十多亿人，那么就有七十多亿条通往性幸福的路。
重要的是你要了解自己，更要了解自己要什么，害怕什么。
青春是一条流浪在外的狗
上个月，家明来我家做客，他站在洒满阳光的窗前发呆，我正在张罗往桌子上摆放茶叶茶杯之类的东西，家明回头对我说：“引墨，你应该在这里种上蔬菜，它们一定会长得很好。”我说：“好啊！等我有空的时候，种一些小西红柿。”我看着他，想起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韬奋书店，然后我们穿过美术馆后街去一家肯德基。
家明是一个有点瘦弱的男孩子，他特认真地看着我说了第一句话：“我觉得你在做一件特好的事，我觉得这事特有意义。”我听了，虽然身处冰天雪地的环境，但心里暖极了。
当时家明是这样描述自己的：
我特别追求人性和自由，希望过一种激烈的生活，很小的时候，组建过乐队。现在我觉得社会发展得很好，而我的不满都是自己的事情。
当时为什么会叛逆？
我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恋爱也是。尽管初恋特别美好，但那种爱情的激情从来就没有经历过。可是我想有一个自己的精神家园。家里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只告诉我应该拿文凭，但这个文凭解决不了我精神上的需要，所以我当时只喜欢摇滚乐和电影。摇滚乐至少让我有了发泄的地方，当时还不能表达什么，只是学一种东西，见识一些东西。
和你休学有直接关系吗？
没有。关系最大的是我的性格。当时接触到一些自由的思想，对比之下，感觉自己活得特别不像一个人。我能领悟到摇滚乐的精髓是人性真正的精彩。你还没见识过的人的无数种可能，不带功利色彩，就是人本身。
那现在呢？
现在又不得不去学学校安排好的东西，因为我在复读，准备考大学。现在回头想，父母所说的话，不一定全是错的。我发现，我现在的价值观变得和他们一样了。我走这一步，是一种妥协，一种失败。回头的路，不是很好。但之所以再回头走，是因为我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天才。我如果一个人这么搞下去，也许我什么都搞不出来。我觉得应该踏踏实实走一条老路，学一些东西。
我们把话题从摇滚转到了性，因为是周末，肯德基人声鼎沸，但家明说：“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而严肃地谈性，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性这种事，很小就有感觉。开始是一种美好的感觉，我周围的女孩比较少，我把她们都看得比较高贵。那是小学一年级，甚至在没上学前就有这种想法了。因为距离吧。”
你小时候喜欢和女孩一起玩吗？
喜欢，是一种本能吧。我那时老缠着我妈，让她带我去找某个女孩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死缠着她，让她带我去。当时这样想，就这样去做。长大了点还是希望得到异性的关注。比如说过年了，如果收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送的贺年卡，就会特别高兴。排节目时有身体上的接触，到了晚上还会想想这件事，但不会有什么邪念。
最早怎样接触性方面的知识？
看书。有一次，我们班一个男生拿来了本黄色杂志，现在想想，写得挺恶心的，都是一些尼姑的不幸遭遇，和性有关。记得那一个下午，我们躲在护城河沿下看，看完受不了就把杂志扔了。后来，还会在家里翻一些旧杂志看，学知识谈不上，仅是好奇。我有一个小表弟，才上小学，我记得我俩中午就待在他家看片子。电视里如果有接吻之类的镜头，他都会录下来，结果录了整整一盒。
和父母能谈这个问题吗？
根本无法谈。学校里也会放性教育的片子，但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里说，提醒青少年不要过早失身，要注意卫生什么的。它是以教育为目的，而不是以知识为目的。我自己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始终也没有一个真正的认知。
我觉得教师应该从小就教孩子性知识。虽然学校里该有的课都有，但就讲一些男人和女人生理结构上的不同，举些案例，同学们都把这当成一个笑话。
以前我会成心和哥们儿把话说得特低俗、特流氓，因为我知道周围坐了很多女生，觉得她们一个个都是假正经。在家里，也成心和家长开这种玩笑，家人或同学一听这个就觉得我特不正经，全是道德上的判断，他们从来不认为性是一个重要的话题。我觉得中国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假正经。因为压抑，许多人不敢谈这件事，许多人却把这件事当成唯一的话题，特别变态。学生身上发生那么多故事，但他们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父母、老师、同学，只能郁积在心里。
你在什么时候体验到了真正的爱情？
初三吧，我们相互都很喜欢。以前要不就是人家喜欢我，我不喜欢人家；要不就是我喜欢人家，人家不搭理我。这次我才知道有真正的相爱。
你喜欢这个女孩的原因是什么？
气质上与众不同吧！我对初恋确实很认真，我觉得她长得很可爱，双方都感觉特别合适。
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关系还持续了两年。
有什么特别难忘的事情吗？
没有，或许每件事都特别难忘。总的说来，就是个“累”字。我就好像是她的丈夫，每天早上都按时送她上学，晚上再接她回家，距离特远，但感觉特别好。逐渐地也有了一些亲密的行为。
一开始会接吻吗？
不会，两年之后我还不会。电影里人家的舌头怎么动，我记得特清楚，比如看到《古今大战秦俑情》里张艺谋与巩俐接吻，我就会想他们的舌头那样动有什么好处呢？
你怀疑自己接吻的能力？
差不多，当时很自卑，都不知道怎么做，就跟这题你是蒙的一样，非常狼狈。等到我和我的女朋友有真正的性行为了，很多时候也是在模仿看到的毛片。但是真正的做爱应该是什么样，谁来告诉我？我看这部电影，觉得是这样，就会模仿；看另一部电影，觉得是那样，又去模仿。我根本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永远处在一种模仿状态。
你当时只有这一个女朋友吗？
是，也试图追过别的女孩，但是没有成功。后来两人慢慢没有什么感觉了。你会觉得有她在你什么都干不了，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非常厌倦，以至于有时候你真想自己干一些事，一个人待着。甚至你和这个女孩一起上街，会觉得她有点难看，老想看别人的女朋友。
谁知道这件事？
我父母知道，但他们比较迁就我。我这人比较浑，有时会跟家长对着干，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慢慢地家庭气氛比较轻松了，以前我见我爸就直哆嗦。后来他们周末在家，我带女朋友回家，他们也不会太反对。虽然提醒过几次别做过分的事，但他们好像也不想多说什么，而且我在他们面前也装得比较乖，让他们觉得我可能不是那种人。
但后来成绩越来越差，考试又那么多，一着急，我就退学了。我也没有想到要补考什么的。父母当然不同意了，惊天动地地，给你交了三年学费干什么去了？最后学还是退了，搞了几年乐队，但现在又开始补课考大学。所以，在家我从不和父母理论什么了。
发生性行为是什么时候？
高一。当时我爸妈要参加一个联欢会，准备带我去，但我骗他们说要参加班干部培训，然后就把女朋友带回了家……
你当时怎么做的？
好像一下子就脱掉衣服了，没费多大工夫。那种感觉没有我想象得好——梦寐以求的禁果就要吃到了，才发现对方跟自己区别不大，不是很特别。我现在如果有妹妹或要好的女朋友，会告诉她们这种事了解得越多越好，参与得越少越好。
经历过这事之后，有一天在学校长跑，大家都站好了，我一哥们儿忽然说了一句“一滴精，十滴血”，听到他这句话，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哎哟，我把自己弄成这样，身体肯定完了。后来，觉得自己身体挺虚的，就枣呀、核桃呀，煮了一大锅吃。
至少有一年的时间，心里一直很恐惧。想做这件事，但不知该怎么做，硬做了吧，又不知是好是坏，很自卑，心理压力特别大。因为各种条件不成熟，比如说，做这件事应该有个很好的环境吧，房间里不能太热，自己也不能太饿，最好能洗个澡。而且应该能轻松地细细品味这个过程吧！
女朋友什么都不懂，也很紧张。但是我觉得女孩有一些天性，自然而然地自己长大。而我完全没有掌控能力，在性行为过程中能感觉到的愉悦特别短，我们的动作也毫无美感可言。我总觉得当时特费劲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做，该去问谁，该怎么办。身体出现一些问题，我不知该向谁咨询。现在想想，这些顾虑对人的影响特别大。越有顾虑，压力越大。其实很多人在过性生活的时候，心理都处在一种折磨状态，而且我觉得我周围很多朋友的心理都是这样。
你担心她会怀孕吗？
不。
你们有什么避孕措施吗？
没有。
为什么？
不知道，好像刚开始时是因为特别懒。后来我觉得不舒服，也可能是自己太自私了。
你俩何时分手的？
高三，实在无法相处。
分手时心里难受吗？
不是特别难受吧！因为当时已经不是很想见她了，一切都已经抓不住了。我那时特别累：首先吃不好。当时在职高里吃得特别少，为了省钱买书看电影，老饿着很难受。而且休息得也不好，我每天早上比初三的学生起得还早，还要送女朋友去学校。那段时间，我特别懒，身体状况很不好，所以对一切都很厌倦。
通过这件事，你是否对自己有了一个认识？
我是那种感情特别强烈，欲望也特别强烈的人，但是对自己的人生缺少规划。我一直都对自己不满意，又有些自恋。虽然跟哥们儿说起这些事，语气多少会有点下流，但我其实不知道如何谈这件事。比如我该怎样告诉别人，我怀疑自己“早泄”，我怀疑自己肾虚。我认识的一些哥们儿他们也不同程度地对自己有一些怀疑。
现在回头想那些压力，我觉得是一种无知。我当时不可能和父母交流，也不能和女朋友说，得装得特别威猛，特别正常。
那几年的困境就是这样的，第一无知，第二没有正确的方法，但感情是真的。
现在回头想，你后悔吗？
说不清楚。毕竟那段时间非常宝贵，应该用来不断充实自己，光恋爱确实很无聊。因为你不知该干些什么，没有钱，不能老去看电影，只能经常遛大街。这种恋爱太浪费时间，好多事都办得不太顺利。现在让我重新选择，我不会这样。这种经历太粗糙了，这种回忆实际上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
你想做这件事，是好奇心还是欲望？
平时没见她时，满脑子都是欲望，但与她见面了，就是好奇心了，都有。在关键的时刻大部分是好奇心。
就这件事本身而言，在生理上你觉得有乐趣吗？
有，人与人能那么近，没有距离，那种状态，感觉特别好。
你会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件事呢？
幸福，我觉得就是幸福。让两个人的关系进步了很多。
这件事情后，你的变化大吗？
没什么变化，但我对她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坏。
有过要娶她的念头吗？
有过，但现在想起来，当时说的那些话都像是假的一样。可当时确实特别真诚，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这件事对你将来的生活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最大的影响可能就是使我在性的方面积累了一些经验，得到一些教训。这些经历使我对这件事有一种厌倦的情绪，特别是有时会有一种疲惫的感觉。有时你的兴奋程度会变成一种短时效应，高潮过后，特别平淡，没劲。人没有了持久的耐力，变得很浮躁，特别浮躁。
你还相信爱情吗？
相信。爱情就是你特别为一个女人着迷，而你的想法她都懂。爱情就是一种天大的勾引，让你神魂颠倒。勾引越大，差距越大，情感越好。我特别怀疑两个人老在一起不是爱情。
周围别的男孩怎样？
我周围的男孩都特别压抑，生活特别乏味。身体上性冲动得不到满足；心中的感情和想法没有人可以倾诉；认识的异性太少；生活中别的机会不多，也没有全心全意投入到任何一件事情当中去。我们之间说得特别少，仅仅开开玩笑。
解决性压抑这个问题有办法吗？跑步行吗？
跑步行，但只有千分之一的作用。假如这个人真正爱上长跑了，也许他跑完了就什么都不想干了，但就一个普通人来说，他应该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不然就会无聊、压抑。考大学是简单的一条路，不能使人产生兴趣。而性这个事，不是说你特别努力就能有成就感，它只会给人一种虚无感。
我觉得这事应该是全人类都要面对的吧！你说美国的青少年就高枕无忧了？恐怕也不是，但至少我们中国的青少年应该知道性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让大家都干守性饥渴，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特想干性教育这事，但我需要足够多的知识。
我们性成熟的过程太畸形，比应试教育还惨。应试教育起码整日有人跟你唠叨不停，还有考卷可做，而这事连资料都不好意思找，找着了也不知有什么用。如果性教育不能公开，那就要有自我教育的可能和空间。但现在市面上的东西，不是特假正经就是特下流。
你对艾滋病了解多少？
不太了解，但是关注过。有一次去理发，人家把我的耳朵剪破了，其实当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回想起那个发廊男男女女特别暧昧的状况，觉得那个发廊有点脏，我就打给一些有关“艾滋病”的热线电话咨询过。当时赶上“世界艾滋病日”，发过一些小册子，但是那里边讲的也很简单，看了还会有弄不明白的地方。
后来更可笑，没几天，我的大腿内侧长出了一片红斑，问过父母，他们说是被裤子磨的。那时在小广告上看到“尖锐湿疣呈菜花状分布”，吓坏了，但是也只能把这种恐惧埋在心里。后来，父母带我去看医生，说是癣，开了一瓶“达克宁”，抹了以后，没几天就好了。
你觉得你周围的环境安全吗？
有担心过。和有些女孩相处时间不长，就发生了关系，现在想来会有一些后怕。唉，还不了解她呢，她交过什么朋友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当时问过一个女朋友最重的话是：“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大手术？”我觉得这是最有可能和艾滋病发生关系的一个途径，因为要输血嘛！
你认为学校、家长在性教育方面应该怎样做？
首先不应该一上来就说什么对错。我记得以前学校只说要怎么着，不要怎么着。我认为应该有一个论坛式的东西，让大家把各自的情况写出来，讲一讲自己碰到的真正问题。否则老师只管在课堂上讲自己的，而学生心里还是那些永远也得不到解决的问题。
从老师开始就要有一个真正面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应该像我们今天谈这件事一样，真正把事情谈清楚，不能再遮遮掩掩的。
父母可改变的程度太有限了，我们长大后做了父母或许会好一点。我觉得青春期挺危险的，父母应该从小就给孩子讲讲这些事，这是最安全的渠道。但现实情况是孩子做什么事，家长根本不会知道。比如说女孩子来月经了，男孩应该照顾她一下，但现在我们并不知道，好像她们这种很影响身体的事情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教育环境有问题，我身上也会带着父母、学校粗疏教育的痕迹。
你怎样理解青春期？
就像我上边说的那样。但我还想讲得更具体一点，比如说，我家养的一条狗跑出去了，你不知道它干什么去了，但它活着回来了，还长大了、长健壮了。我觉得青春期也是这样，就像我家那条出门了很长时间的狗。
青春期这段时间，我们对性产生好奇心，容易产生想尝试的心理，应该积极给我们指导，这总比处在一种蒙昧状态，什么都不知道要好。我觉得性教育这件事比别的事都重要一些，它影响深远，尽管很难。
有人觉得我做的这个采访如果公开，会有负面影响，你认为呢？
那我觉得他们并不是真的了解中学生。一听要关注这件事，就认为中学生整天都在干这个，觉得你在宣扬不好的思想，那是他们看不到问题的本质。应该有人把问题的关键说出来，从小培养青少年对性的科学态度，这不是上几堂生理课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觉得，在少年时，应该尽量找到一个自己的最佳才能区，至于对异性的感觉，还是多一些距离好一些。可以想象、感受，尽量多积累一些性知识，但不要过早去参与这件事。
他和我侃侃而谈，虽然我几次提醒他下午补课的时间要错过了，但他毫不在意，还是与我一味地谈下去，谈下去，仿佛要把这几年积在心中的困惑、不解、压力统统倒掉，我的心情也随着他的讲述而跌宕起伏。
如果不碰到他，不和他有这样一场深入的谈话，我几乎以为九〇后孩子的青春期已充满阳光和鲜花。其实不然，他们的青春期与其他任何一个年代孩子的青春期没什么不同，反而因为信息与疑惑的无限增大，而充满了更多的可能与艰险。
历时近五个小时的采访结束后，我还有事急着要走，他准备再回韬奋书店看一些书。他非常专注地看着我，问我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围围巾和戴手套，我笑笑说，早晨出门太匆忙了。
他叮嘱我路上小心，然后我们分手。回去的路上，我想，他已经真的在过去的生活中积累了怎样讨得女孩子喜欢的经验。也许这会让他在今后漫长的与异性斗智斗勇的生活中占一点先机。
再见家明
十年前与家明见面时，他退学，又决定复读考大学。我上一个采访的稿件写好后，正在修改，他告诉我拿到了大学入学通知书。大学毕业在家写作，之后决定出来工作，就忽然忙碌起来。
我们再次约采访见面花去半年时间，他从一种缓慢的生活节奏变快，频繁出差，但是我们对十年之后的见面畅谈都充满期待。看起来，我们都有话想说，而我，对这个有精神世界的男生充满好奇，在这漫长的十年他会有什么变化和收获？
见面在一所大学附近的咖啡馆，很多年轻的面孔，他们在复习功课，或者聊天。家明看见我，忍不住从男性的角度评价了一下：“你很波希米亚啊！比十年前还年轻漂亮，哈哈哈。”我不得不在瞬间回想十年前，刚刚生完宝宝的我生活狼狈不堪，每天能记得给脸上抹一点油就不错了……
不过家明一如既往地忧郁爱思考，竟然已经有了白发。我们这样一场严肃的谈话，竟然从钱，这种重要的生活必需品开始了。作为成熟的需要养家的成年人，家明第一次觉得，弄清楚对钱的态度后，挣钱也变成了一件轻松的事。
关于钱，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拥有钱之后你会怎么生活，怎么工作，你会做什么样的事。对钱的态度是一个平衡的问题，不是欲望降低了，而是对物质的态度更顽强了，把自己已经有的东西发挥到极限，生活会简单很多，烦恼也变少了。
人有时候，简单就好，可能这辈子吃缸菜，就会觉得特幸福。当然也会追求物质的东西，但是你得是真喜欢。就跟你特别渴想喝个水，哪怕去沙漠里找，也不怕辛苦，你得真是这样。
过去这十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上学、上班。
你恋爱了几次？失恋了几次？
次数不是很多，还真不愿意掰着手指头数。
对感情的认识有什么大的变化吗？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失恋了，失魂落魄的，什么事都干不了。后来我突然就想，看电影、听音乐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呢？为什么只因为感情中的一个事，每次就打回原形了，人因为情感而难受的状态跟十六岁时完全一样。
当你有新恋情出现的时候，那种兴奋感也相似吗？
相似，但是我觉得打回原形的事不对。后来我开始对着一部电影，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画出来，理解导演怎么分镜。这个过程中我突然明白在恋爱之外，可以有更广阔的世界来抒发你的情感，体现你的能力。我会想如果是我跟那个女孩之间的故事，应该怎么展开第一个镜头呢？用另外一种方式模拟生活，会发现现实中的情感对象是很具体的，有时候这个具体的对象很适合，有的时候不那么合适，但是你心中的情感是没有错的。你没必要对一个那么具体的对象抒发那么广阔的情感，也可以抒发在其他事情上。
一般你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会把它想象成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呢？是雨果的那句话吗？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
用这种感觉来对人或者对事，就充满了爱和理解。比如说有一个交往很久的女孩突然说分手，我不会刨根问底，并非出于冷漠，而是因为我能理解她，那是她受到生命的另外一种召唤，可以为她喝彩，也可以嘱咐她一些事情，虽然不再见面了，但是实际上仍能感受到她的气质、眼神，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一些人因为情感的问题过不去，我非常理解。这种感受一点都不寒碜，像一层窗户纸一样，捅破之后就能豁然开朗。我现在再说起交往过的女朋友，心里都是很感激的。音乐也好、小说也好、电影也好，我觉得可以用这些东西把我刚才说的那种理解记录下来。
你内心的空间更大了？
就是你的心不会为很表面的东西奔波，应该有一种比较轻盈的、超越环境的心态，别老是受困于现实，而要主动去改变环境，尽管不保证你每件事都干得很好，但用行动去做最小的改变，哪怕把地扫干净，也会引起你思想上比较大的改变。我有一次心里难受，我妈也没问我为什么，她在那儿织毛衣，让我帮她缠毛线球。先开始缠的时候特别烦，想这干吗呢？但是后来那种感觉特别神奇……
其实很多人的生活方式里面也充满智慧。
对，我觉得除了上学、上班之外，我还有一个转变就是独立地生活，因为我是一个从小向往独立生活的人。我认为上班不应该只为糊口，还要为了养家。虽然我现在没有结婚，但得要有养家的能力，看这个情形就是这样的。至于独立生活，很多人都是如此，没什么可沾沾自喜的，但是对于我来说这确实是一个转变。
其实我觉得成长就这么简单，就是想明白之后，坚持住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
坚持自己的选择，就可以减轻生活的困惑？
罗大佑有一首歌的歌词是“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就是说一个人他等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那个样子。现在就总想更好地控制自己的习惯，也许每天你都在抽烟，但是实际上你特别烦这个事，所以摆脱这个毛病是特别有必要的。我觉得生活越简单越好，然后学会控制自己。现在虽然要糊口养家，但日子过得简单多了，最难的是上学的时候，那时我是一个很容易遇到心理问题的人。咱们也没有习惯看心理医生，我得不断面对内心的问题。我现在吃饭的时候喜欢看电视上的情感节目或生活类节目，那些有困扰的人的心情我都可以理解。
其实每个人都会被现实卡在那儿，都会以为这个现实是最重要的。
对我来说有两个比较重要的过程，一个是面对情感，一个是面对生活。我觉得理解很重要。每一个孩子不只是在学校里接受教育，当他的尊严遇到挑战的时候，他不想跟家里说的时候，要怎么处理。再遇到挑战的时候又怎么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方式，但是你确实要理解，不然的话你遇到这些事还会被打回原形。它是更内在的东西，不会轻易被触动，不是别人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触及到的东西，不是这些。你没看清楚这件事之前，它会变成很多表面的问题，你跟人打了一架，不针对人或事，而是出于某种情绪，青春期可能就是这样的。
再回头看那个时候，无论是性也好，性教育也好，你有什么新的认识吗？
我没有什么新的认识。但是如果回到以前，我可能会交更多的好朋友，不会跟一个人谈得那么深，生活应该更广阔一些，不只是爱情和性。
那你觉得是什么影响你不能展现得更好？是爱情和性吗？还是教育环境？
可能是环境，或者不够自我，有的人内心比较灵动，有的人则容易受限制。年少的时候正是玩得开的时候，要去闯，确实不是过日子，通过恋爱也好，性也好，找到自己是更重要的，让人生更丰满，更有风格。很多人三四十岁还没有自己的风格，没有找到自己，所以会造成伤害和困惑。
作为一个中国少年，你不得不上学、高考，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你个人的真正的风格。而且你在这种环境下更需要自己的风格，人应该活得更精彩一些。性也好，爱情也好，是那个时候的一部分，不能只有学习和考试……你喜欢吃一道菜，你自己会做，做得特别好，它就是一种精彩；你的感情有表达的方式，是一种精彩；写歌，写诗，画画，甚至织毛衣，对于自己生活的想象，你有能力去完成，也是一种精彩。
但是我那个年龄没干别的，净谈恋爱，早、晚自习基本上没有上过。你不会因为一首歌没写出来就崩溃了，但是你会因为一个女朋友走了而崩溃，爱情对你生活的影响更大，那几年真的是那么疯狂。
你觉得谈恋爱太浪费时间了？
不是，咱们从小花在政治体育的时间不比这个少，但是它们并没给你留下任何感觉。不是说非得在感情上，包括性上，你能感悟到这些东西，但为了让这些事更美好，为了不伤害别人，需要对它们进行反思。
你看那个时候，你觉得“青春是一条流浪在外的狗”，你现在再看这句话是什么感受？
现在属于狼狗的状态。家犬还是会回去生活，而狼狗可以去捕猎，可以自己在森林里生活。
年轻人在社会上会遇到很多事，这些事有时候沟通也没用，要自己去解决。青春期的人就像离家出走的狗，不断地成长。狗怎么吃，怎么尿，怎么交配，是不用教的，它都会。但它也是慢慢学会的，我觉得青春期就是这样。
现在再想起你从上学到退学，最负面的东西是什么？
当感情遇到问题的时候会很难受，遇到很多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能让家里解决。当时没有自己的空间，力量最薄弱。比如说以前谁都有过这个时候，当你不喜欢一个人，但她喜欢你，你喜欢一个人，人家又不喜欢你，这些都是大问题。现在我还是觉得感情不是说非得稳定了才好，而应该充满理解。不会为了一些小的刺激，无端制造麻烦，这反而对自己有很大的伤害。
但是我休学不是被感情耽误，还是跟性格、价值观有关系，就是你对这事不感兴趣，不感兴趣的东西继续也没有意义。
现在的你对性的理解和以前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我觉得那个时候，因为年龄比较小，这个事多少还有点偷吃禁果的感觉。现在性就是性，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还有一个不同是现在戴避孕套，之前上学不戴。我觉得这不麻烦，保护别人，又保护自己。我觉得这是一种责任，尤其是对男的来说，你得意识到这种行为会伤害人，可能影响到未来的生活。我记得我之前有一个女朋友怀孕了，我陪她去过医院，非常痛苦，无端地带来那么大痛苦，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一个男人，看到了两个女人，一个特别漂亮，而另外一个更让你喜爱。这两种感受一样强烈，那感情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还是有区别的，只能说感情第一步是身体的冲动，但有的时候，长得漂亮没有那么重要。漂亮太简单了，你要想找个漂亮的女孩不难，但是找一个能让你的内心很安宁的女孩不容易。你自己出去旅游时会想，跟她一块走这条路会是什么感觉，你不会想，一定要跟一个特别性感的女孩走这条路。对于我来说，你会有这个冲动，但不是决定性的。
也就是说男性的感情，由冲动变为情感，取决于精神上的可能性？
对，比如你遇到点事，跟两个女孩说，得到的答案是不一样的，一下就看出来了，这就是内心的氛围，我觉得这些挺重要的。在以前，可能对冲动表现得更直接一些，现在觉得冲动必须要有，但不是这么简单。
所以男性在选择女人的时候，多数男人还是选择那些善良的、温和的？
比如说一个朋友带女朋友过来，一看就会觉得他会被这个人害得挺惨的。我以前看不出来，现在可以看出来的。
我十年前见你的时候，给你一个评价，说你在这种和女人斗智斗勇的生活当中，一定占尽先机。
没有。我觉得这个先机就是你能学会对女人进行判断。以前跟一个女孩在一块的时候，我会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能给她什么？现在，我首先判断她的价值观，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这些跟我距离特别远，就不要有什么瓜葛，就是这样的。
我上大学刚交了一个女朋友，一个女友就和我说：“我觉得这个女孩不适合你，虽然你们俩现在挺好，交流起来应该没有问题，但当你们出现问题的时候，你的话她是听不进去的，你是无法跟她交流的。”这后来被不幸言中。我非常吃惊，我说这怎么也看得出来呢？可现在我觉得我是看得出来的，你还是能通过一句话看出这个人是否在乎别人的感受，就是你难受的时候她是否看得出来，不是说她冷漠不冷漠，她有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这样的人，真有问题的时候，你跟她是没法交流的，她没有这根筋。我觉得在爱情这件事上，两个人的价值观要是差得很远，就会很有问题。
之前，我不懂什么叫价值观，但是我珍惜趣味和快乐。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包括青春期的时候，对于性应该是要追求的，只是选择好追求的方法，避免受伤害。
你刚才说，还是应该追求性。
可能现在过于理智。我当初不是这样的，当初浑着呢，谁说也不听。我觉得本能地去追求这个事挺好的，至少我觉得是。但是比如说你该怎么做、该注意一些什么事情，你遇到问题，包括心理上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这些还是可以寄希望于环境的改变和完善，别的你改变不了。
我认为在这个年龄，性是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事情。那么它变得不那么普通、不那么正常，是不是跟我们的文化什么有关系？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学习，不应该追求这个，因为你还不成熟，不是这个年龄所干的事。
这跟国情有关系。
也就是说我们用国情这个词，或者文化什么的掩盖了很多很真实的东西。比如说我们真实的需求。
中国人很少说性，比如说我跟哥哥姐姐是不谈这个问题的，他们不是我这一代人，对这些事情会不太清楚。在初中谈恋爱，在高中谈恋爱，这个事挺有压力的；而且你如果独自去追求性，压力会更大，因为你面对的未知太多了。
那时候我们还讨论过性无知比应试教育还惨。你曾经很叛逆，终于是变成了这个社会欢迎的人，老老实实工作，还打算买车、买房，准备跟妻子愉快地生活。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荒诞的事吗？
这个事不荒诞。我觉得年轻人的路太少了，大路也少，小路也少，所以就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其实他可能不是想叛逆、退学什么的，他只是想生活再丰富一点，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环境，得不到沟通，他就可能采取极端的做法，像我就不上学了。
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就是生活得丰富一点，只学习真的不丰富。
那肯定不丰富。
但是会有人说你好好学习，进入到探索知识的境界以后，就会觉得学习挺好，挺丰富的。
人是不能通过知识来生活的，我觉得是生活中的情感，衣食住行，是这些在改变你。我想那样生活，我喜欢这个女孩，想跟她在一起，就有这种选择，包括学习，我觉得中国的教育就别说了。
咱们两个十年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我问你怎么转移性的注意力，你说，如果你爱跑步，它也许能够发泄身体的能量……
注意力不用转移，性也没法转移，这个事的存在很正常。以后我的孩子在这个年龄有这个问题，我会跟他谈比较务实的东西。不是从三十岁以后接触这个事，人生就安全。如果你对它懂得不多，没准更惨。这个事是不可避免的，比如你是一个很规矩的女孩，而我是一个不怎么上课的痞子，老缠着你，以后的生活中也会有这样的事情，你都要学会处理。这是一个大事，会在这个年纪发生，更多的人对它不了解，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
现在的学生也不了解，生活在孤独里的感觉。因为人在社会中，世界对你敞开那扇大门是从一个人开始，不是从一本书、一张卷子开始的。那个年龄就是异性相吸。我的家庭一直比较和睦，但是我觉得当时女孩跟我说一句话和父母跟我说一句话是不一样的。回归到书本和回归到业余活动，是两码事。但性这个事确实是，我觉得再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可能会用另外的方式让它成为主题。
依然是主题。
对，肯定是。也许它是人一生的主题，是生活向你打开的一扇门。就是一个人对你的那种感觉，那种情感的生活、恋爱的感觉，是特别美好的。我觉得性不能被代替，它是不能通过游泳、打篮球、看书代替的。即使在多元化的社会，也不会被代替。其实越是咱们这样的社会，问题越突出，你拥有全世界的信息，但是你生活的空间、你的感情生活又那么地狭窄。
今天说的这些，当着学生说出来，对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我觉得这是一个人生的经验。你如果这样做要注意什么问题，可能会受到什么伤害，遇到这种伤害应该怎么办？在整个过程中间，你避免了这个伤害，其实还会引出很多别的东西，一系列的问题。你总要面对各种心理的问题，教育在这方面也应该加强。对性的心理上也需要更健康的教育：它不是禁果，不是罪孽，也不是放荡，或者值得炫耀的东西，都不是，它就是生活，把这个要看清楚了。
和家明的交谈持续了一个下午，结束后，坐出租车回家。脑海里回荡着很多词汇：超越现实、价值观、追求情感生活很重要……
青春真是一个麻烦的时期，回忆起十年前的家明，我竟然想起愁苦这个词，爱思考的孩子都给我留下这个印象。现在家明已经三十岁，在我的访谈过程中，有各种工作电话打进来找他，他都耐心地一一回答。
十年前他不是这样，刚刚退学，虽然内心坚定觉得自己没有错，但茫然的情绪挥之不去，在性和爱之间，包括对于未来，有太多疑虑，无法找到答案。
但现在，他是确定的，除了认真工作，爱思考的毛病一点都没变，我们讨论了诸多问题。这个谈话有点散乱，原因在于十年前是大问题的“性”，现在忽然就什么问题都不是了。
比如，他说，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和目标，所有事情都简单了。他细致地描述了对女孩子、对情感感受的心理变化：因为失恋，变得失魂落魄，那种难受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被完全打回原形，但是又因为一次剪片子，对感情有了一种更广阔的理解。
提起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唯一会改变的选择是交很多朋友而不是一个朋友。他总觉得那个时候，人应该活得更精彩一些，不应该只有学习和考试，在那种单调的氛围中，恋爱是一个重要的主题。
家明说过，青春是一条流浪在外的狗，那他把现在定义为：狼狗。因为狗还是回去生活，但狼狗要自己去捕猎，可以自己在深林生活。而发生性关系，在那时候被称为偷吃禁果，现在它就是性。
我们还谈到了两性的差异，从脑的结构，决定男性对性是直接的。家明解释说：一个男人把自己最初的冲动变为感情，取决于精神上的可能性。而爱情这件事，最终取决于两个人的价值观。
家明还有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世界对你敞开那扇大门是从一个人开始，不是从一本书、一张卷子开始的。”
分析
男女生的差别
十多年前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对家明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两句话，即“青春是一条流浪在外的狗”“性成熟的过程太畸形，比应试教育还惨”。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触，是因为“应试教育起码整日有人跟你唠叨不停，还有考卷可做，而这事连资料都不好意思找，找着了也不知有什么用”。大学考不上可以再考，人生的基石毁掉了，则是一个更大的悲剧。
十多年后再来评说家明，我发现，他变成了一个哲学家，依然在苦苦思索自己的经历与追求，只是原来的狗已经变为狼狗。实际上，这正是一个人的成长过程，而当走过青春期回望过去，或许可以看得更加明白。
与青春期男生容易在自己的性欲望中煎熬略有不同，青春期的女生则更需要情感的交流，更渴望精神的成长。
蔓菱的经历就是一个典型的证明：她有过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第一次因为父亲的粗暴干涉而中途夭折，这样的教育是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的。果不其然，不久这个女孩子就结识了另一位男友，而这一次的感情更强烈。她没有仔细想过，要把自己的爱维持在哪个层次，甚至在发生性行为以后，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做这件事，只知道自己是爱这个男朋友的。环境的诱导使她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的欲望。性行为使他们的爱在特定的时间段内失去了高贵的意义，使双方都陷入到一种手足无措的境况当中去。
可见，性早熟并非感情成熟的标志，而且它不利于感情的成熟。他们过快地从对父母的爱过渡到所谓的爱情选择。这种短暂的关系很少有美好的未来，它使经历者感到不确定，让他们以为一段长久的关系是不可能的。
而值得欣慰的是，今天的蔓菱生活得充实而幸福。但是，这十年的路走得并不顺利，那种揪心的痛时隐时现。如她所说：“如果我比较成熟了，有处理这件事情的可能，再做这件事情，可能心里会更平衡，不会像那会儿觉得自己完了。”实际上，许多女生在中学时代经历性体验之后的很长时间，都会有类似的心理折磨，心理脆弱者甚至可能引发难以想象的悲剧。
性早熟与感情成熟并不对等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性塑造的生命，我们每个人都是伴随性的发育成熟而长大，性是我们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不能把性局限在生物本性，而要理解性对人的生命发展的崇高意义。
每个人，从十八个月到三岁，自我性别的辨认已经确立，有了“我是男孩”或“我是女孩”的意识。进入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性意识发生精神动力学上的巨大变化，萌生性欲意识，产生越来越强烈的亲近异性的欲望。
性欲的实现，最深刻的内在能力的实现，会直接促进并使所有其他状态的器官活跃起来。这种能力归根结底是个体总状态的标志，是整个具体的生物系统发挥职能的标志。
路德说：“如果有人想抵抗自然的需要，因而不去做他想做和该做的事，那就犹如一个人希望自然界不再是自然界，希望火不会灼人，水不会打湿东西，希望人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一样。”这些描述都在强调性对人的重要性。如果没有性，生物就不复存在。性对人类有存亡和快乐的本能要求。首先，性使两个生命相结合，性产生着第三个新的生命；其次，性需要的满足是作为生物体的本能需要，健康的性生活满足人肉体和精神上的快乐，增进人的身体健康；最后，人类由性发展为爱，满足了人类精神上的需求。
在性成熟的过程中，任何一个男孩或女孩面对身体的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如果不了解这种发展变化，就会感到不适及困惑。我们大多都了解，男性遗精和女性初潮，是性成熟的标志。
由性成熟伴生的是强弱不同的性冲动，产生各种性行为。心理学所谓的性行为即受性需求驱使由性感唤起的性欲、性吸引而表现的行为，如：性自慰、性变态（性心理障碍）、调情、性交以及异性效应（边缘性行为）等。
然而，很多青少年还是会把发生性行为当成自己成熟的标志，这有很大的误会在里边。当我们研究青少年实际经历了什么，即通过有质量的谈话仔细观察时，就会发现这次性经验的性质和它所带来的后果：促使他们这样做的往往是好奇心，而不是真正对爱的渴望。他们需要温暖或是需要关心，希望有人能用臂膀环住他们，希望享受两个裸体皮肤相触的感觉，并不是真正想要性交。
青少年时期更需要爱与被爱
有一位少年提出，爱情对于大多数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来说不过是场游戏，那么需不需要责任？
回答仿佛十分简单，是游戏，也是应当讲游戏规则的，何况爱情从来就不是游戏，凡以游戏方式对待爱情的人，必定会被爱情所抛弃。男孩与女孩在青春期的关系是不稳定的，在欲望和选择中他们往往感到不确定，他们的焦虑会让他们容易跌入到第一个到来的人的怀抱中。
青少年时期是一个困难的时期，因为双重的成熟正在进行着：感情的成熟和性的成熟。一些权威的调查显示，这个时期他们更需要爱和被爱。
大家会说，性欲是这样自然，这样必不可少，这样势不可挡。但是，在这里需要强调的一点是，仅有性欲是不够的，因为我们在这里分析的是人的性欲。在认识青春期少年与性欲的关系时，应该清楚一点，性欲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果失去控制，它就可能成为灾难。
而且，少男少女在走向性成熟的道路上，会碰到两大障碍：第一，他们认为到了十四岁就该知道关于性的一切，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许多方面知识不多。第二，我们的社会还没有达到性教育成熟的水平，很少有人会公开谈论性健康，因而少年会因为缺乏经验而受到伤害。
在青春期的进程里，把性置于感情之下是青春期教育的重要课题之一。这个课题有时候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它要求少年们首先做的是从这一行为中得到有益的感情收获。至于生理的愉悦，不管它有多重要，它与有益的感情收获不完全是一回事。
为什么少男少女的性问题如惊涛骇浪一样不断出现？对家明来说，他只是想要过丰富的生活。恋爱虽然遭受巨大的压力，却像岩石下的野草一样完全生长，因为这是生命的本能，所以就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其实，教育最神圣的使命就是促进人的全面协调的发展，启蒙和引导爱情是青春期教育的重要责任，而我们的许多学校和家庭失职了。
可能有人会抱怨说，性教育在中国是没有条件的，没有充足的师资，没有理想的教材，也没有社会广泛的支持。是的，这些都是完全必要的条件，同时又的确是严重缺乏的，需要尽快加强和完善。但问题在于，孩子的成长是不能等待的，这十年的等待不是已经付出高昂代价了吗？所以，我认为“性教育首先是一种态度”。大家想一想就会明白，当孩子出现性问题的时候，是因为父母或教师缺乏性知识所致吗？也许，更多是因为一种态度，如是否理解和尊重，是否关心和帮助，其实这与价值观关系更为密切。
我们不能继续麻木不仁了，为了真正给予少男少女有效的帮助，需要改造成年人的世界，需要改变落后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当然，少男少女们也需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