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双儿女退下,萧晟却并未歇下。转动案几边上的兽首,软塌后面的墙向一旁滑动,开了一扇小门。萧晟抬步进去,里边点着烛火。萧晟就这么站着,环顾四壁。
年少时意气风发,也曾如太子萧璃一般惦念着一个女子。也真是奇怪,那最初的相视,如今想来,即便跨越了二十个年头,依旧心头暖融。不过二十载,那时鲜衣怒马,如今病体苟延。
若非苍天捉弄,他本可以与之生儿育女,喜乐一生啊。若是早握大权,他便可冲破世俗桎梏,将所爱牢牢牵在手里,她要甚么都给,烽火戏诸侯又怎样,采星撷月也无妨,总是要让她笑靥如花如初见,一如这壁上所悬的画中人。
四面皆是画,画里同一人。这些年,他总在噩梦惊醒之后,铺纸作画,以捱长夜。那人在水中扑腾,那人学会了泅水,那人回眸一笑,那人唱着小曲,那人植株浇水……总以为不会忘,可记忆中的人啊,却一日比一日模糊。
然再模糊,她也成了心头的一根刺,深入心扉,不死不休。
萧晟慢慢哼起小曲,哼到一半,胸口绞痛。
***
萧珝出了偏殿,便只看到杜梓守在那里。
见萧珝站着不动,萧云瑶抿嘴而笑:“找小狐呢吧,她铁定和明琅玉在一块儿。我瞧着呀,若那明琅玉不嫌弃小狐粗野直率,他们俩倒是挺登对的。”
“你见过明琅玉?”
萧云瑶见说漏嘴了,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交代:“我扮作宫女在大殿里看到了,你看我这么一乔装,父皇母后几个哥哥都认不出来……”
“小狐教你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罚她罢?喂,三哥哥……”
萧珝头也不回地走了。
***
宫门口人散得差不多了,独独两辆马车并排而列,每辆车辕上各坐了一个人,正聊得火热,时不时有人笑得前仰后合。二人旁若无人,连萧珝走来也不曾发觉,甚至说着说着,一个勾肩,一个搭背,说起了耳语。
“哈哈哈……你可真糗啊,就你这眼神儿,怎么认得准皇帝?”
“你说魏帝?九五之尊,不就一身龙袍嘛?我们西越国君我岂能认不得?”
“这么说,你是凭衣饰看人的嘛?”
“寻常人,凭衣饰足矣。非常人,那是要好好辨一辨的。你别看我视人不清,若是靠得近些,那也是清清楚楚的。像你,我算是认得了。像这个人……欸,有点眼熟……”
“这是我们骁王啊。那可不一定,我哪能每次都靠你这么近……”
“小狐,骁王似乎颇有些不悦啊。”
“嗯?”小狐摇头,“就你那迷糊眼,还能看出人家不悦来。”
萧珝盯着眼前犹未尽兴的俩人,忽地想起云瑶说的那句话,抬起一脚……
小狐余光瞥见那不可小觑的一脚,总算想起了尊卑有别,麻溜儿跳到一边,迎萧珝上了马车。待坐上车辕扯过缰绳,方向杜梓道:“难得你为了提醒我,脸都快抽了。若非如此,那一脚飞过来我得掉好几颗牙。嘿,明琅玉,回见啊!”
马车嗖一下蹿起,小狐无限感慨,这不当婢女,还可以当小厮,不当小厮,还可以当车夫……混口饭吃是多么容易啊!
“回见回见,知音难觅,我就在四方馆里等你……”
那边,意犹未尽的明琅玉扯着嗓子吼道。小狐吹了一声口哨,算是应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