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里,即便燃着火,依然阴寒难耐。萧璃披着鹤氅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双臂被铁链吊着的狼狈女子。水如潮汐,涨上来可没头顶,窒息得将死前又会回落,循环往复。地牢里的水是死的,带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寒气逼人。长发如水草般爬满颈脖与脸颊,像水蛇般滑溜溜、冰凉凉,也微微遮住了水中女子那无力上扬的唇角。
娘亲,当年您让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师父说,您冰雪聪明,颇懂药理,您定是知道当年傅嬷嬷带出来的桃花酥饼是有毒的,宫里头有人动手了,方将女儿送出尭城,这个即使令您万般辛酸依然舍不下的地方。沧山湖边崖上的那一处孤坟里,真的是您么?若真是您,那便保佑女儿置之死地而后生罢!
“小狐,你记着,你已经死了。”
那是临别前,娘亲附耳说的最后一句话。
身体深处的一处冷与一处热激荡交融,直让她血脉逆流,全身发颤。绕是如此,小狐仍庆幸着那日筵席之上暗觉不妙,早早地将小瓷瓶里所剩药丸悉数握于掌心,被押解之前便已服下。无论如何,不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犯病而曝露身份。若非如此,便枉费了当年娘亲的一番苦心安排。
萧璃望着眼前闷不吭声却隐隐发颤的女子,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听说你嘴硬得很啊,我的帝姬堂妹。本来嘛,找到你也算皆大欢喜,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为了先帝,父皇说不准还能封你个公主做做,不必这般屈居人下为人奴婢,丢了祖宗的脸面。
“要怪便怪你那死去的母妃,当年带着身孕出宫的事怎么也不瞒得彻底些。她死了,这嘴就张不开了,本王便只能撬开你的嘴了。这水牢待得可还舒畅?要不堂哥给你换个地方住住?啊,你可别误会,仗着是先帝之女,便忘了你母妃,当初她可是获罪出逃在先,刺杀父皇不遂在后。你是罪妃之后,出了这水牢,最好的去处,自然便是妓坊。
“本王耐心有限,已足足等了你一日一夜,实在没那个兴致陪你磨下去。你不是一向牙尖嘴利,怎不趁着本王念着先帝待我不薄的份儿上没令你吃太多苦头时,将你知道的告知本王?你的那个弟弟,知道他存在的人太多了,但知道他踪迹的人又太少了。你若愿意节省时间说出来,本王或能饶你不死。你若打着算盘等着我那三弟来救你,你就太天真了。我那三弟,别说从来未将与你的婚事放在心上,原本便是只喂不熟的狼。
“半柱香的时间。若你还不说,那日傅嬷嬷怎么死的,你绝不能输于她。我的好堂妹,你若悄悄地死在这地牢,啧啧啧,死后……便也见不着你那远在沧山的母妃了。相隔甚远,断筋断骨的你,可爬得过去?”
说完,示意身后的下人摆了套刑具在水牢跟前,光是那落地时冰冷铿然的撞击声,便已令人毛骨悚然。
小狐并不去看那可怖的东西,光是呼吸已是费力艰难,更别提说话了。但心内一沉,不由地想,这回错估了人心,真要把小命丢在这儿,真是阴沟里翻船啊!尚未计较太多,心口猛然一窒,一口暗血吐出,便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这么快晕过去,岂非浪费了本王的一番部署!”萧璃恼怒地起身,示意下人去请医,自己皱着眉头拿巾帕捂着口鼻出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