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事没事,现在不都好了吗?”绿云见简箖面色尴尬,以为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赶忙打岔,“那你家中可还有别的什么人,你昏迷了这么久,家里人一定急坏了,可用我捎个信?”
“……”简箖浅笑,“我家中人丁稀薄,只有我和我弟弟二人……”
“那……可需要我帮忙捎个信给你弟弟?”
“还是……不要让他担心了……”简箖垂目沉思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忧地望着那一大碗粥,“绿云,这粥可是煮得有些多了……”
“噗,你别担心这个,你不吃,我还能吃呢。”绿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怎么成呢,怎么能让你吃我吃剩下的……”简箖焦急地想阻止她,一边连连摆手,一边伸手想把碗拿过来。
绿云灵巧地一躲,把一整碗粥捧到了简箖够不着的桌上,拿起另一个勺子:“哈,你舍不得给我吃呀?”
“不……不是……”简箖连忙否认,她的姿势僵住了,欲言又止,“只是这粥……”
“不是就好,那我可吃咯。”她笑意盈盈地拿起一个新的小碗,轻快地喝起了粥,“呀,这粥味道真好。比平日里爹爹做得好吃多了,表哥真偏心,看你生病了,就专门给你做,怎么从来不给我煮粥喝。哼……”
简箖讶异地看着她。
绿云吃着吃着,瞅了她一眼,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有些难为情:“呀,我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我去外头吃。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
“不……”简箖刚要开口说话,绿云便忙不迭地把所有东西放进一个盘子里,一溜烟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了独自发愣的简箖。
接下来的几天,绿云每日都悉心照料着简箖,简箖还是不太喜欢说话,只是枯坐在床上一天,目光宁静如水,望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酒坊里似乎还有些旁人,似乎是绿云的家人,简箖没有问,绿云也不曾提起过。偶尔,绿云会在照料她的空隙跟她闲聊几句。
“简箖,你日日都这么躺着,可觉得无趣?”绿云见她又发起了呆,担忧地问起。
简箖浅笑着抚了抚腿:“还好,这么多年习惯了……”
“那……要不要我扶你去外头坐一会儿?咳咳……”绿云说着干咳了几声,她这几日不知为何有些咳嗽,简箖问过她,她只说是着了些凉,并不碍事。
“……”简箖感激地看了绿云一眼,无奈地摇着头,“我这腿自幼便无法动弹,早已药石无功。不要说走,就是让我站起来,也是不能的。”
“啊……”绿云有些抱歉地握住了嘴,“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咳咳……”
“幼时家贫,缺衣少食,便……落下了这腿疾……”简箖抬首却见绿云的目光闪烁,不敢正视她的脸,她一怔,缓缓举起手,摸了摸脸上那片凹凸不平,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意,“绿云,你这里可有些废弃的布料,我想遮一下这脸上的……”
简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颔首。机灵的绿云一下子就猜到了:“啊,不要紧的,其实……”
简箖未待她说完:“我只是习惯了遮挡,脸上突然空无一物,一下子难以习惯。劳烦你去找些碎布?”
“呃……其实……咳咳……”绿云有些不好意思,偷瞄了简箖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神色自若,便也不再纠结,“那我替你去找块面纱。”
“不必麻烦……我看这几日你的咳嗽越发厉害了……不要为我操这些心,多休息一下才是正经。”简箖莞尔道,“再者说,我习惯男装打扮,面纱遮面,总是有些不太方便……”
“那就不要面纱。”绿云目光一转,有了主意,“放心,咳咳……交给我,保证给你弄个方便又能遮挡的。”
说罢,绿云急匆匆地从屋里离开。
“……绿云……”简箖还想开口制止,不想她一下子就走远了。
简箖低垂双目,含笑喃喃道:“也罢,随她去吧……”
“啊,对了。”绿云的声音猛地从门外传来。“简箖,我忘了跟你说。”绿云探出个脑袋,倚在了门口:“我表哥说,你总这么常躺着,对身子不太好。我让他待会儿抱你去院里坐坐,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一会儿吓着你。”
“不……”简箖一愣,想婉拒,绿云却如风般飘走了,还伴随了几声咳嗽声。简箖费神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吧,好吧,遇到个这么毛毛躁躁、着三不着四的姑娘也是只能顺着她了……
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推开了门,在门边踟蹰了一阵,没有进来。
简箖听见了门响,但也没说什么,还是盯着床脚边墙壁上那块污渍发着呆。
那身影又徘徊一下,犹疑地迈进了门。一个身着黑衫,高大而清瘦的男子出现在简箖面前,他神色刚毅,本该清秀的额上却出现一道伤疤,从左额延伸至眼尾。他瞥了简箖一眼,平静地走到她面前,直接将她抱在怀里。
简箖身子不自然地一僵,蹙眉注视着他。他仿佛并没有发现简箖的惊怔,将她抱到了后院的椅子上,正准备离开。突然觉得衣袖一紧,回头一看,竟是简箖拉住了他。
她对着他笑着,脸上的黑色印迹挤在一起,看着有些诡异:“你……是绿云的表哥?”
他无礼地甩开了她的手,点头对她表示了肯定后,脚步急促地走了。
简箖收回手,倚在椅子上,手指撑住了脸的下颌,审视着他远离的背影,她长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作,哪怕他已经彻底走出了她的视线。
这是简箖第一次走出平日里养伤的房间,这个酒坊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子里一口天锅,边上拍着两三列酒缸。铺了一地半熟的粮食,沐浴着阳光,简箖素日里所居住的耳房也在酒坊的后院,前院是卖酒的地方。后院里两棵木棉树分别立在正房的东西方向,现在不是木棉开花的季节,只有一树的绿叶,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