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芙苑里,薄星桥正跟着师傅练剑。他的双生姐姐薄香杳突然从屋内探头探脑地跑出来,抢他手里的竹剑道:“你歇歇,给我玩一会!”
香杳其实是后出生,却仗着个头高一点,总强调自己是姐姐,星桥与她计较过许多次,后来被教书先生教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深有所感,才不再与她诡辩。
“叫娘看见,又要骂你。”星桥这么说道,但撒手将竹剑给了她,不然被她纠缠起来更加麻烦!
香杳闻言,心虚地朝里屋望了一眼,又昂首挺胸:“不会,今日先生才夸我画画得好呢!稍微玩一下,娘不会生气的!”说着把星桥往树荫下推,别妨碍着她舞剑。
剑术师傅也很喜欢教香杳。在他看来,星桥于剑术一道并无天赋,招式一板一眼,一旦脱出了他熟知的范围,就会手忙脚乱,香杳则更多灵性,时常有些古怪刁钻的想法,且气势狠厉,颇有些她生身父亲定南侯的风范。
可惜张氏古板,认为女儿家舞刀弄剑有失仪态,剑术师傅只是拿钱办事,也不好多劝。
星桥“嘁”了一声,坐在树下边喝水边帮她盯着里屋的动静。
院外有侍女匆匆来禀,星桥连忙喊道:“香杳,别玩了!好像有人来找娘了!”
“这又不过节,谁没事来咱们院里啊?”香杳不以为然,因为分心被师傅的剑压到了肩膀,疼得吸了口气,却忽然眼睛一亮:“是不是二哥来了呀?”
星桥眯眼瞧着院门口雪白的身影,答:“好像是。”
香杳立即扔了剑,甩着手揉着肩膀,欢快地往外跑去,简直比见了亲爹还高兴!星桥不比她与薄遇亲近,沉着脸躲进屋里,省得又被娘亲骂。
薄遇背着一只手,笑意盈盈地站在那儿,四周是泛黄的秋景,唯独他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颜色。香杳喜欢他,正是喜欢他身上这份与雪芙苑终年压抑沉闷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温暖。
“二哥下午好!”
“杳杳也好,你是不是又偷偷练剑了?头发都乱了。”薄遇温柔的弯下腰,帮她理顺头发。
香杳虽然有些害羞,但没有躲开,背挺得很直。
薄遇又笑眯眯地逗她道:“我给你带礼物啦!猜猜是什么?”
“嗯……”香杳猜不到,皱着眉歪头去看,却被薄遇左闪右躲,最后急得伸手抓住他衣襟,小大人似的训斥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哈哈哈。”薄遇笑,把藏在身后的小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四只小蝴蝶镖,银光闪闪的十分漂亮。
“收好了啊,再被姨娘没收的话,我可帮不了你!”
“知道知道!”香杳点头。
上一次薄遇帮她说话,可是被娘亲指桑骂槐地数落了半个时辰,有看不过眼的侍女去找长公主告状,结果他们母子三人整整两个月没见荤腥,清汤寡水的饿瘦了一大圈!所以无论于公于私,她都要护好薄遇!决不能让娘亲再找茬乱发脾气!
侍女回禀:“小公子,张夫人有请。”
“嗯。”薄遇说道:“杳杳,你自己去玩,我和姨娘说点正事。”
“……”香杳欲言又止,还是先乖乖退开了。
小厮鸿宝左右手上拎着一大堆锦盒,跟着薄遇往里走。
“姨娘午安。”薄遇进门之后,拢袖行了一拜礼,又让鸿宝呈上礼物。
就两人的身份差距,薄遇此礼实在不合规矩。哪怕平日街上遇见了朝臣,也没人敢受薄遇这么大礼,不过若非如此,张氏总认为薄遇不尊敬她,要与他甩臭脸看。即便如此,张氏也僵硬地端坐在上位不动,不请他免礼,也不吩咐人奉茶。
侍女惯不听她这个吃白食的支使,早早地拿雪芙苑里最好的茶叶沏了茶水来。
薄遇行礼之后起身,坐在旁侧,依然好言好语:“今日之事我听母亲说过了,张老爷难得上京一趟,想见见外孙的要求并不过分。母亲是近来有些烦闷,怕被扰了清静,才没同意。阿遇既然操持家事,自然希望大家都能高兴满意。不如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姨娘和两个孩子一起去郊外静安寺散散心,阿遇一定安排妥当,让姨娘一家团聚。可好?”
张氏蹙着眉,看起来不像满意。但她也知道有长公主强硬的态度在先,薄遇能讨来一个折中的法子,已经是不容易了,才勉强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有求于人,这一回张氏格外地好说话,薄遇飘飘然地微笑,连忙顺杆往上爬。
“最近天气多变,早晚温差大,姨娘记得出门多穿些衣服,我拿了几件今年新兴花色做的斗篷,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还有,我带了星桥喜欢的坚果过来,刚刚在院里好像没看见他……”
张氏说:“星桥有功课,不比小公子清闲。”
薄遇噎了一下,张氏又说:“小公子请吧,不送。”
唉,薄遇悄悄叹气。也不知张氏怎么想的,他越是往雪芙苑里送东西,就越不招人待见!长公主同样不高兴,最后他两头不是人,可是,他又不能真放着这母子三人不管吧!
薄遇行礼告退。屋外头,香杳还在等着他,心事重重地垂头跳着格子。
薄遇关心道:“杳杳,怎么不高兴了?想要什么和哥哥说。”
香杳沉默摇头,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走到远得瞧不见里屋了,才敢和薄遇说:“二哥,那个……我们是不是要去见外公啊?”
薄遇惊讶:“你知道?”
“没,是我偷看了娘……姨娘的信。但是后来姨娘把信撕了,好像很不高兴。二哥,你知道……外公是什么样的吗?外公会不会不喜欢我们?”
香杳把薄遇的袖子拧成皱巴巴的一团,平日大大咧咧的孩子竟然露出如此胆怯的表情,不知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薄遇心底也虚。据他所知,在长公主闲来编排的零星碎语里,张氏一家都是趋炎附势的腌臜小人。但这话他要瞒得严严实实,只甜蜜蜜地哄香杳道:“外公可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就为了来看你们!当然会喜欢你们了!更何况我们杳杳长得那么漂亮……”
“呀!才没有!”香杳竟然知羞了。
“怎么没有?二哥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杳杳乖,偷偷告诉你,明天咱们府里包饺子,有你喜欢的莲藕肉馅!”
小姑娘被分散注意力,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担忧了,激动地怀揣着第一手大秘密,打算去找星桥分享。
薄遇在原地久久望着她的背影,他知道香杳很聪明,对于他的话不会信超过五分,他只能耍一些小聪明,才能让两个孩子悲戚的童年里多一份快乐。
“逸哥,帮我查查吧,张老爷怎么突然上京来了?他想要什么?”薄遇说。
邵永逸没动。他的职责是守护薄遇,无论在府里还是府外,都不由薄遇支使去查那些毫不相干的人。
“哎~~”薄遇撒娇。
撒娇没用。
于是薄遇说:“程白哥回来啦?那程白哥帮我去查吧!看看张老爷住在哪里,我明天一早去拜访他老人家!”
程白面都没来得及露,转身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