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示意秦张两个嬷嬷噤声,然后盯着婢女们,无比真诚的开口,“你们如不想嫁人,只愿做小,那建议去寻我阿爷。”
裴文起此人在做爹和做丈夫方面无疑是失败的,但给婢女们当棵大树靠靠还是勉强凑合。毕竟他美姿容,善音律,又怜香惜玉,出手阔绰。两女跟了他,并不吃亏。
至于崔遇就算了。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毫无世家的礼仪和风度,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败类。婢女们若真对他起了心思,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况且她迟早是要解除婚约的,和他再无牵扯。青绿两姝的绮梦,注定只能是一场空了。
“六娘子,我们绝无此意啊。”
“姑爷是谪仙一样的人物,我们岂敢高攀?”
青杏和绿翘并不晓得她心里的盘算,只当她是想提前掐掉潜在的分宠的苗头,不由幽怨至极的跪着,开始向她表忠心。
曾经的宅斗小能手裴舒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心口不一,却懒得废话。
大抵是那桩亲事来得太突然,导致好些人都自作聪明的认为她肯定强上了崔遇那个换脸怪,并死死的缠住了他,逼他负责,他迫于无奈,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淫威,委委屈屈的来提亲。
虽是一时得逞了,但不足以得逞一世。崔家势大,她是用下作的手段进的门。若没有娘家撑腰,没有自己人搭把手,想要固宠就难了。
所以婢女们就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应当贤惠的带上知礼仪懂进退的帮手嫁过去,给她们机会,让她们如愿以偿的照着她强上崔遇的路子走,由陪房升为通房,怀上孩子,再顺利升为姨娘……
想想就觉得腻味。
她们就不怕崔遇万一在外头得了花柳病,回来同她们交叉感染么?
“什么是交叉感染?”
这个新奇的词自是她在穆四郎那儿学到的。
“简而言之——有个北里的花魁得了花柳病,半个月后,一群长安的公子哥都得了花柳病。”
穆四郎嫌弃的答道。
话虽如此,他仍是欢天喜地的接纳了可能会给他造成交叉感染的月娘。
“做男人的时候用那啥思考没什么好说的。但当了爹就不一样,肩上就有沉甸甸的责任了!你要相信你爹爹我绝不会那样,你相信我!”
结果,他跟她阿爷一样都是用那啥思考的。
都靠不住。
“梁家的人在哪儿?”
打发走了两婢,裴舒问道。
“关在柴房了。”
“老奴给您引路。”
程氏的眼线殷勤的迈步上前。
“好啊。”
裴舒欣然应下。
但她没有拒绝让秦嬷嬷和张嬷嬷也一同随行。
不就是以前跟程氏眉来眼去了么?
多大点儿事。
只要没把她的银子送出去给程氏,一切好说。
“那个贱婢呢?扫把星!一回来就给我惹出泼天的祸事!我要打杀了她!清理门户!”
松寿堂里,齐老夫人砸坏了一整套名贵的茶具,咆哮道。
“祖母,您消消气。六姐姐她又不像您是福泽深厚之人,可能身体抱恙,这才没有过来给祖母请安。”
裴七娘在丫鬟的伺候下匆匆忙忙的补了妆,马不停蹄的跑到程氏的床前侍疾,又来到裴文起的床畔嘘寒问暖,紧接着敲打了大出风头的荷姨娘,再气喘吁吁的赶到松寿堂应付老祖母。
一番奔波下来,饶是清爽的初秋时节,她仍累出了一身的汗。
“还是你贴心。”
齐老夫人欣慰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可知贱婢在外头惹了什么事?怎会闹得这么大,扯上了人命官司!”
“听闻六姐姐娇纵蛮横,在兴安郡主的诗会上和梁家娘子生了龃龉,一气之下戳瞎了对方的眼睛。梁娘子的亲长上门讨说法,一言不合就被砍了脑袋……”
裴七娘很想再接再厉的抹黑她几层,却惊愕的发现裴舒已然黑成炭了,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梁家?”
齐老夫人的眼睛突然瞪得跟铜铃似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厉声道:“哪个梁家?”
“孙、孙女不知……”
裴七娘吓了一跳。
“还能有哪个梁家?定是平陵那一家子!”
齐老夫人猛地推开她,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匆匆往柴房赶了。
但先到一步的人是裴舒。
“你们便是梁燕娘的亲戚了?”
她把玩着一枝做工繁复的金钗,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群被五花大绑的人,问道。
柴房里静了一霎。
乌发如墨,肤白胜雪,明眸皓齿,艳丽得不可方物。
无论何时何地,美貌都是极具杀伤力的武器,能让人暂时停下喋喋不休的谩骂,看着她的脸儿发一下呆。
“这是我儿头上戴的钗!是你?你就是弄瞎了她眼睛的那个死贱人!”
梁母亦经历了短暂的呆滞,方才大叫道。
“哦?”
裴舒笑吟吟的走向她,“如此说来,你就是那个克死了外甥,克死了丈夫,又摊上个独眼瞎女儿的倒霉蛋了?”
“小娼妇!烂货!是人就能骑的畜生!”
梁母被她揭开了最痛的伤疤,不禁悲愤交加,破口大骂。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戳瞎你女儿?”
反正骂来骂去都是下三路的话,毫无新意,裴舒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还用问?肯定是你嫉妒我燕儿!”
梁母不假思索道。
自家的女儿八面玲珑,男人缘极好,这点梁母是再清楚不过的。虽说女儿容貌寻常,但风情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再怎么比面前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泼妇强上百倍。
“照你这么说,我大夏天的打蚊子是在嫉妒它腰比我细了?”
裴舒冷笑了一声。
“实话告诉你,你女儿当年收了我弟弟的钱财,却没有帮他办成事,还连累他丢了一条命。我戳瞎她一只眼,只是利息而已。她得给我连本带利还回来!当初她拿的是一万贯,按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的算法,到如今她需得还我十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