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都是府上的老人儿了,千伶百俐,善解人意,绝无伺候谁不周的道理,想必是我那六姐又耍小性子了,害你们受气。其实她人不坏,只是自幼没有生母的教导,性情乖戾,不通礼仪,你们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亭子那头,裴七娘嘴角噙笑,手中缓缓的摇着团扇,面上的表情颇具亲和力,想必定会让卑贱的下人们受宠若惊。姿态则显得屈尊纡贵,以免有失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言语间体贴入微的为下人们着想,收拢人心,顺带给自家六姐上眼药、树仇敌,一举数得,感觉自己已经把内宅的弯弯绕绕摸得门清儿,心下便有些飘飘然。
“没有!”
“绝无此事!”
“六娘子她温柔可亲,礼数周全!”
“六娘子她待人宽厚,心地善良!”
“六娘子她贞静贤淑,至纯至孝!”
谁知这群下人竟是些给脸不要脸的货色,非但不晓得感激涕零的投诚,主动把心窝子掏给她,还猴急的打断了她的话,无比恶心的吹捧起了裴舒。
“六娘子她美若天仙,艳冠群芳!”
更有甚者见市面上流通的好话都被人占了先,索性便直接从裴舒最显眼的外貌着手,全然不在乎会开罪了同样在乎外表的裴七娘。
“哈,哈哈!”
被众人连连抢白,裴七娘的面色已然是不怎么好看了,而在听到‘艳冠群芳’一说时,她直接拉下脸,将团扇一摔,尖声道:“她既是那么好的人,又怎会把你们都赶出……”
“是我笨手笨脚,不配在六娘子跟前侍奉。”
“我太鲁钝了,连给六娘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是我自惭形秽,不敢直视六娘子的绝世容光!”
不等她说完,仆妇们又猴急的抢白道。
“好,好,好!”
裴七娘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连说了三个‘好’,“不配去伺候她,就只配跟我七嘴八舌?你们是何居心?哈,好啊,真是好得很!来人,把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发卖出去!”
成天吃她们娘俩的,用她们娘俩的,到头来没一个派上用场,光晓得坏她的事,还明目张胆的给她添堵。若不是怕碍着自家的名声,她铁定会把这些人丢出去喂狗了事!
“多谢七娘子成全。”
“七娘子的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
丢了饭碗的下人们却没有丧家之犬的惶然,亦没有对富贵荣华的留恋,反倒是喜上眉梢,不住的称谢,然后便乐颠颠的跟在外院的管事屁股后头,欢天喜地的扑向外面的世界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裴七娘憋屈得紧,却不能如市井泼妇一样冲上去和她们厮打。于是她眼珠子骨碌一转,盯上了一个在亭子外洒扫的俏丫鬟,命人将其扇成了猪头,这才觉得心情稍稍舒坦了一点。
这厢裴家闹得鸡飞狗跳,邸舍里的风波则早就平息了。
“嘤嘤嘤,只可惜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欠诸位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她们毕竟是我继母身边的人,若真把她们送进牢里,我在家中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裴舒轻而易举打发了那些想要为她出头的郎君,抹着泪回房,一关门便恢复了天鹅似的高傲模样,下巴抬起,冷声道:“两位嬷嬷,你们怎地只晓得发愣,没想起给自个儿上药?哦,难道是还在惦记我怎么会得知茶饭里的蹊跷?”
秦嬷嬷和张嬷嬷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望向她。
她说的很对。
二人之所以发愣,并非是被后生们打蒙了,而是被这朵疑云砸懵了。
按理说,她们做得足够谨慎,完全没有让旁人瞧见或听见,那她是怎么晓得的?莫非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不成?还有她这会儿怎么不装模作样了,就不怕被那群盯梢的后生听到吗?
“切,还不是本大爷的功劳!”
正当她们百思不解之际,屋子里突兀的响起了一道男声。
男……男的?
她何时在屋里藏了个男人?
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娘子,居然在屋里藏了男人?
每天晚上出去浪也就算了,如今竟猴急到把奸夫从外面弄了进来,到底还有没有廉耻?
二人心中的恐惧渐消,鄙夷之情渐长——原来,是奸夫给她通风报信的。
如果把奸夫捉住,再扯起嗓子闹一场,让整个邸舍的人识破她楚楚可怜的伪装,看清她无耻荡妇的本质,到时候就没有人愿意护着她了,两人就能师出有名的把她押回去,就算不死也要她脱层皮。
“啊!那两个老女人是不是都想奸污本大爷?要不眼神怎么会那么淫荡?”
刚想动手,就听得男声惊恐道。
老女人……奸……污……淫……荡……
对方的措辞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两人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他恶狠狠的敲了一棍子,随后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饶是裴舒素来镇定惯了的,此时也忍不住嘴角一抽,强行按捺住撕碎他的冲动,把那张皱巴巴的纸甩出,朱唇轻启,道:“我跟你保证她们绝对没有那种想法。不信,你可以亲自问问。”
“问就问!”
因她已解开了禁制,所以纸张刚一落地水鬼便现出了原形,湿漉漉的爬到两人的跟前,顶着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一咧嘴,桀桀怪笑道:“你们是不是垂涎本大爷的美色,想玷污一把?”
“说啊!有本事惦记本大爷,怎么就没本事承认呢?”
他的手嬉笑着按上了她们的肩头。
“啊啊啊啊!”
“嗷嗷嗷!”
她们就如同被他非礼了,一叠声的惊叫起来。
“叫什么叫?看不出你们一把年纪了身子还敏感的要命,让本大爷隔着衣服一按就高*潮了?”
他啧啧称奇。
“行了。”
裴舒抬手制止道:“你快把她们吓死了。”
“祖宗,不过是两个恶心巴拉的老女人而已,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水鬼诧异于她的好心。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舒道:“但是我很穷,穷到没余钱替她们置办棺木。倘若你弄出了人命,为着俭省起见,就只能把你的魂魄塞进她们的身体里,让你暂且代替她们活着,好生伺候我。你,想不想现在就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