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文，芸慧。你们去了哪里，快些进来，这斋菜都要凉了。”
斋堂里，段二夫人李氏见段卿文和章芸慧一前一后从原处走路，便笑着招呼了一句，可等看到两人的面色都有些阴沉后，又不免奇怪起来，问：“你们两，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母亲。”段卿文摇了摇头，随意选了一个桌处，坐到桌前，与自己斟一杯禅茶不再说话。
李氏见自己儿子这般模样，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儿媳妇章芸慧身上。
见章芸慧此时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李氏微微蹙眉，有些不满道：“芸慧，卿文不愿意说，你便说说，你们刚才怎么了？”
“母亲，还不是卿文他...”
章芸慧原本想将今日之时一股脑的与李氏说了，可待见到段卿文微沉的眸色后，便讪讪的闭上了嘴，只神色却颇为难堪。
也难怪章芸慧会觉得难堪，未成亲前，章芸慧一直觉得自己能嫁入云州府段家，成为段卿文的正妻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且在成亲时，章芸慧也是这么觉得的。
段家是云州府数一数二的大门户，而段卿文本人又年少英俊文采风流，与那一般的纨绔子弟大不相同，是大多数深宅闺秀心目中标准的夫婿人选，即便是章芸慧也一直这么认为。
特别是在成亲当晚，章芸慧发现自己的夫君不但长相清俊，对自己也温柔体贴后，便更都觉得自己能嫁给这样一个夫君，是上天给了好运气。
只可惜章芸慧的这份好运气并没有维持几天，就被段家唯一的宝贝千金段月儿给搅浑了。
其实在未嫁到段家之前，章芸慧是听说过段月儿娇纵的名头的，当然也知道段家有多宝贝段月儿这一枝独秀。
可章芸慧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章芸慧的下意识里，姑娘家的骄横大多是有限度，段家又是体面人家，显然也不会真让段月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再则说，章芸慧觉得，段家即便再宠爱段月儿，段月儿作为一个姑娘家也总有要嫁人的一天。要知道段月儿的年纪也确实不算小了，就是段家舍不得也留不了几年。
退一万步讲，段月儿真如传闻中那么骄横跋扈，章芸慧觉得自己嫁入段家后尽管躲着走就是，反正横竖也躲不了几年。
然而，章芸慧怎么样没想到的是，段家在明面上虽然是云州府数一数二的大户，且家中小辈也大多出众，可底蕴，却因发家时日尚短的缘故，终究还是差了一节。
特别是在闺中女子的管教上，更是因为段老爷子对段月儿毫无节制毫无底线的宠爱，被段家上下抛的干干净净。
使得段月儿别说像一个大家闺秀一样说话行事了，便是连一般小户人家女儿的文静秀气都没有，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霸王。
章芸慧清楚的记得，那日段月儿不屑的将她新得的一匹蜀锦撕成了两半，还嘲讽她空有容貌却根本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只不是他哥段卿文娶回家供在房子里给家中父母看的一尊摆设。
想着，章芸慧忍不住咬了咬牙，我是摆设，那她又是什么？我空有容貌，可那人呢，她有什么？不过是一个容貌都没有的乡下蠢妇罢了。
“也不知你们两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做什么又闹腾了起来。”李氏见章芸慧被段卿文打断不敢说话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不过自己儿子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便是段卿文真有什么错，在李氏眼里这些错也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更何况，李氏根本不觉得段卿文有什么错。真要有错，那也是别人带出来的。
一想到这个，李氏便更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就是个不省心的了。
也难怪李氏会这么想，在李氏眼里章芸慧自打进门开始便不懂得孝敬长辈，更不会说话讨长辈开心。若说这些都算了，可还有一点却是李氏不能忍的。
李氏觉得章芸慧有些小家子气，明面上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可私底下却一点气量都没有。
才见了几面便和小姑子闹腾上了不说，还不知道消停，折腾几个月，非要将家中的长辈都拉出来给她评理。
越想，李氏的眉头便蹙的越紧，等再看向章芸慧时，神色也没了刚才的温和，而是颇为严厉道：
“芸慧不是娘说你，你的气性也太大了些。你说你在家中与月儿不闹不痛快，这次来临山上赏梅我便特意不带上月儿来，怎么你还和卿文折腾上了。”
“娘，我没有。”章芸慧有苦说不出还要被婆婆埋怨，心下委屈，面上眼圈就红了。
“哭什么，没的让人笑话。”见斋堂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李氏的脸沉了沉，看向章芸慧的眼神愈发厌恶了几分。
若是秦五丫此时知道章芸慧的处境，一定会劝章芸慧几句，和谁做对也千万不能当着婆婆的面和小姑子做对不是？人家那可是亲闺女，你这可连干的都算不上。
不过显然秦五丫这会儿可顾不上章芸慧，因为山爷醋劲大发，秦五丫自身难保，这会儿两人已经从一开始的蜻蜓点水升级到了唇舌纠缠，难舍难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五丫似乎听到原处穿来了脚步声，正待想慌忙避开张山的进攻时，却见山大爷轻轻一笑，不紧不慢的在秦五丫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方才松开臂弯。
秦五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待因憋气被涨的通红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后方才整理起了自己身上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裳和头饰来。
好在刚才两人虽有些意乱情迷，可到底都还有几分神志清醒着，知道这里还在外头，克制着没有动手动脚，要不然止不定真要闹出什么笑话来了。
两人站在临山顶，看了会四周镇乡的景色，见陆陆续续有其他游人经过后，便决定改道先去涌泉寺斋堂吃素斋。
涌泉寺的素斋在清水镇名声极大，几乎每日都有慕名而来的各府夫人小姐上来用斋，特别等入秋入冬后，赏枫赏梅的游人逐渐多了起来后，涌泉寺的素斋就更加是一斋难求了。
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涌泉寺的素斋虽然不接受预定，可是各家大可先派遣了家丁小斯上来将要的菜色先置办下来，只等着主家上山后再上菜就成。
甚至与还有些人家，因着每次上山的人数过多，会在前一天让小斯厨子自带傢伙事提前在涌泉寺内租用一个屋子做临时小厨房，待第二天等涌泉寺的大师傅把斋菜做好后，便自行移到小厨房里热着，这种事每年都有好几出，为此涌泉寺内空闲的院子没到入秋后就变得十分紧俏。
而张山也是提前遣了人租下了两间屋子外加一座小院，不过倒是没让人架锅子，只是占做休息所用的，毕竟上山下山一趟也麻烦，要赏景还是过夜妥当些。
两人走进斋堂时，斋堂里大部分的桌子已经被霸占了，张山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眼，便拉着秦五丫往角落处走去。
是一张临窗的四方桌，桌前只坐了一个穿着朝青堂黑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见张山和秦五丫进来，起身恭敬道：“当家的，夫人，素斋已经备下。”
“那就上菜吧。”张山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退下，很快十几道斋菜便被寺里的大师傅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
秦五丫定睛一看，发现所有的菜都是热气腾腾的不说，且每一道菜的菜叶都汁水饱满十分新鲜，显然是刚刚才做好的，而不是之前做好在锅子里热了许久的那种。
秦五丫挑眉看了张山一眼。张山勾了勾嘴角浅笑：“吃吧。”
秦五丫是个典型的肉食动物，属于无肉不欢。若说吃素，在老秦家生活的那三个月都已经快把秦五丫给吃吐了，所以秦五丫这次上临山来吃素斋纯粹是为了给山爷面子，根本没想过真能有多好吃。
不过等秦五丫随意挑了一盘素菘菜吃过后，还是忍不住眼睛一亮：“果真是好滋味！”
“这是自然。要不然，你以为这些人为何会不辞辛苦大老远的上山来走这一遭。”
张山轻笑，又往秦五丫的碗里送了一块菜：“试试这个素三鲜，是涌泉寺的名菜，订的晚了可都轮不到。”
“在这涌泉寺做素斋的大师傅是原本就在这里的出家人，还是另外请来的？”秦五丫越吃眼睛越亮。
“这还真说不好。”张山想了想道：“不过涌泉寺的斋菜出名也有十几年了，便是从外头请来的，现在恐怕与出家也没什么不同的了。”
“那可惜了。”秦五丫撇了撇嘴，满脸失望。
张山一看秦五丫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不由笑道：“怎么你还想将这做斋菜的大师傅挖走不成？”
“还真这么想过。”秦五丫弯了弯眉眼：“要说走一趟临山可比去暮云山还难上几分，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为了吃一顿斋饭，特意跑上这一趟。
你说若是我将涌泉寺做素斋的大师傅挖到暮云山上去，这些人会不会也跟着去暮云山走一遭？”
张山瞥了秦五丫一眼，悠然闲散道：“或许能带走一些，不过一定不会多。”
“为什么？”秦五丫一愣。
张山挑了挑眉笑问：“涌泉寺除了素斋外还有禅茶也同样名声在外。你能将涌泉寺内的茶树也移植到暮云山上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临山上的茶树很特别吗？”秦五丫问。
“不过寻常。”张山摇了摇头：
“临时上的茶树其实只能算普通，不过涌泉寺内却有一口六百多年的老井。井内山泉甘甜，涌泉寺的禅茶之所以能有名头有八成皆是因为煮茶之水是这山泉的缘故。
师傅可以请，茶树可以宰，这山泉水你要如何引？”
被张山一打击，秦五丫有些泄气，不过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不服气道：“其实暮云山上也有山溪，我吃着也觉得清甜。”
“那你还打算再暮云山上也盖一间寺庙吗？”张山轻笑：“吃素斋品禅茶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件附庸风雅之事，倘若这处不是涌泉寺只是一间寻常的酒家，恐怕也未必会有这样的名声。”
秦五丫点了点头。
环境因素决定消费格调，就像吃农家乐一定要去山坳坳里，吃海鲜一定要在码头边上一样，这吃斋参禅还真得往寺庙里跑闻着烟火佛香氛围才够浓郁独特。
想着秦五丫摆了摆手道：“盖寺庙还是算了，我可打算在暮云山上开赌坊的，总不好扰了佛主清净。”
“赌坊？你怎么想到做这种生意了？”张山微微蹙眉。
这不是为了拉动旅游前景的么。有什么比聚众赌博更能凝聚人气的。秦五丫咧咧嘴，夹了一只素包子三口两口的吞下肚子，又拿热茶压了压，含糊不清道：
“这生意怎么了，有问题？”
“倒也没有，不过会麻烦些。”张山轻笑。
秦五丫眯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张山脸上的表情，半晌道：“若是朝青堂当家人的夫人在清水镇境内开赌坊还会有遇到不该遇到的麻烦，那朝青堂在清水镇地头蛇的名头可不得让人了？”
“的确。”张山笑：“打算什么时候开，需要多少人手？”
“不着急，总要等山庄建好后。”秦五丫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菜。
“我听许三说，你打算将暮云山建造成另外一个《大历万州志》上的逍遥岛？”张山抿了口茶水问。
秦五丫抬头，笑眯眯道：“确实有这想法，你觉得如何？”
“不错，可以插下不少人手。”张山勾唇，轻笑。
得，感情是把我这暮云山庄当作你手底下兄弟的在职就业岗位了。
不过不得不说，销金窝和黑社会无论放到什么朝代都是天生一对，密不可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