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靖原二十四年的初夏,在骊山休养的玉奇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随行的御医们也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天命。玉奇本人自然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状况,她知道大限将近了,就这样在行宫里结束也未尝不可。
玉奇歪在郑中郎的怀里,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尽管初夏的风还有些凉意,但是玉奇执意要在一处凉亭下歇息。
“中郎,朕知道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派人给宫里送去消息吧,反正路上也得花费个一两天时间,也倒省得六百里加急去累人了。”
“陛下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这种事臣是不会去做的。”
“呵呵,你竟然违抗圣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玉奇笑着把头抬起来,“朕对这世间没什么不舍,孩子们都大了,就连最小的怀图,去年婚事也办完了。中郎,你陪了朕二十多年,多数时间都委屈你了。”
郑中郎摇了摇头,“陛下,臣出身微贱,能够成为正宫,能够陪伴陛下左右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何来委屈?”
“朕这里有一道口谕,你现在记在纸上。”
郑中郎听了立刻去拿来纸笔等玉奇说,“朕死后,不得有任何活人殉葬,活人殉葬这一制度也从朕死的那天开始彻底废除。”
郑中郎默默记下玉奇的口谕叹了口气,“陛下,您为自己考虑的太少了。”
玉奇觉得有些累继续歪头靠在郑中郎肩头,“帝王,不就是有得有失的吗?朕既然当初选了这条路,自然要把这条路走通。”玉奇把手搭在郑中郎手上,“中郎,朕会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但是我要等的是寿终正寝的你,知道吗?”
郑中郎忍住眼泪握住玉奇的手,“是,臣会活到寿终正寝的那天再去找陛下。”
说完这句话,夺取皇位的手段成为一生唯一污点的明君宫玉奇结束了她的一生,享年四十七岁。
消息传到京城之后举国哀悼,刘昴立刻启用遗诏恭请怀廷登基,怀廷下令立刻把玉奇的遗体运回京城,进行厚葬。
五月二十一日,玉奇下葬事宜已经处理完毕,怀廷正式走上紫宸殿的玉座,宣布次年改元大正,玉奇追谥为孝恭文宣世宗皇帝。郑中郎封为太公,主理后宫事宜,傅博云将前往怀叶封地湖州生活。怀叶按律前往封地任职,怀图虽也应该前往,但是怀廷考虑到郑中郎于是命怀图暂且不必往封地,留在京城便可。马兴文晋封为正宫,其余的侧室也各受封赏,怀廷唯一的女儿宫蔷封为高彦亲王,封地晋州。
朝廷官员,在怀廷即位以后,刘昴便开始整治,当初站在怀叶一方的人皆受到贬谪,包括秦泓在内,秦泓由刑部尚书贬为湖州司马,此时傅巽已经去世,靠着傅巽的关系才能在朝廷任职的傅翼自然也遭到贬谪,被贬为柳州一个参军,傅家从此失势。相应的,当初支持怀廷的自然都有提升,按律赵直苏作为前朝近臣,应当解除官位,封个闲职,然而刘昴却任命她为礼部尚书。刘昴本来想让戚幻云继续在朝任职,然而戚幻云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赋闲在家,刘昴不甘于是将戚幻云刚成年不久的女儿戚晓提拔到安西都护府锻炼。
尘埃落定后的一日早朝后,这是秦泓在京城的最后一次早朝,明天她将随怀叶一同启程,前往湖州任职。
走在紫宸殿外的台阶上,刘昴叫住了秦泓。
“刘大人,叫住我莫非是要炫耀什么吗?”秦泓眯着眼睛,当下的阳光有些刺眼。
刘昴笑了笑,“秦大人多虑了,我只是关心一下秦大人,就要去湖州任职了,会不会有什么不习惯。”
秦泓笑了,“刘大人,如果你进展顺利的话,我可能就不是去湖州了吧,听说你早为我选好了梧州司马这个好差事,真是可惜了。”
刘昴撇了撇嘴,“无妨,现在天下是谁的你应该很清楚,别以为你们还能东山再起。”
“和平来之不易,不论是我还是高越殿下都没有这个心思,刘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吧,别让后世嘲笑你无能。”
“你……”
秦泓翘了翘嘴角一甩袖子,“我与你,斗了半辈子,如今也乏了,正好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休养一番。你啊就继续在这鱼龙混杂的京城官场挣扎吧,注意身体,不要英年早逝哦。”说着秦泓就笑着扬长而去。
怀廷成为皇帝后自然是再也没人能管她了,她开始胡作非为,整日在后宫歌舞升平,饮酒作乐,早朝也是,在国丧期间她还遵守规矩,丧期一过,早朝也很少上了,百官都议论纷纷。刘昴虽然屡屡劝谏,奈何怀廷不听,刘昴只好亲自上阵处理政事,一般都是她批复完了一起拿去养居殿给怀廷盖章,刘昴牢记着当年玉奇吩咐她的那些话。
大正二年夏天,怀廷嫌天气暑热,带着重臣和后宫诸人前往避暑山庄,连一应政事也都在避暑山庄处理。
“这些大臣真是有毛病,蔷儿才八岁,就着急给她确定正室人选,急什么?”怀廷看着大臣们的上疏对刘昴说。
刘昴接过来看了看,“也不难理解,陛下这些年来只有高彦殿下一个女儿,家里有适龄男子的自然要早做考虑。”
怀廷冷笑了一声,“政治婚姻,真是可怜。朕总算明白当初母皇为何为朕定下兴文来了。”
刘昴挑了挑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使是陛下也要笼络大臣,笼络人心才是。”
“那你觉得他们提上来的这些人有合适的吗?”
“王公贵族子弟不少,但是贤德兼备的人不多。”刘昴边说着边翻看,“新朝被另封为行云伯的徐绍陛下可有了解?”
“徐绍朕知道啊,比你年纪略大一些,以前也是世家出身,到了本朝又得到了分封。”
“是,这位行云伯多年前曾和臣一同应选过先帝近臣一职,臣与她虽说不上熟悉,但是也有一些往来,她家乃是书香门第。”
怀廷听了点点头摘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这么说来她家倒是很合适咯,那她可有适龄的儿子?”
“这上面写了,行云伯有一嫡出幼子名锡铭,现在八岁,与高彦殿下同龄。”
“如此甚好,你命人通知徐绍,让她提供她这个幼子的生辰八字,交由钦天监卜算,一旦契合便可考虑订婚之事。”
“是。”
虽然皇帝居住在避暑山庄,但是京城里的事情自然也需要有人料理,只能是刘昴在有必要的时候在避暑山庄和皇宫之间来回跑。
这天,刘昴又返回了皇宫,原因是大理的使臣在昨夜抵达了京城,刘昴来不及返回便加急传信给外邦殿的人让他们好好招待使臣,她即刻返回。
刘昴在春恩殿接待了大理使臣,这次的大理使臣来的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大理国王段继宏的长子段允,也就是中奇的儿子。段允现年二十四岁,身形高大,面容俊朗,一见便知并非一般人物。
“参见王子殿下,微臣接驾来迟,还请殿下见谅。”刘昴站起来拱手。
段允点头笑了笑,“刘大人不必客气,是我等消息闭塞,不知陛下在避暑,还劳烦刘大人赶过来。”
“哪里哪里,殿下请。”刘昴将段允让到主位上自己坐到下首,“殿下果然神采飞扬,微臣真是好运气。”
“哈哈哈,刘大人真是太会说话了。我也二十多岁了,从来没有出过大理,在书上看到世界之大,想着怎么也要出来看看,正值父王选人出使中原,我便自告奋勇前来这里。对了,我们也带来了一些大理的土产,希望刘大人不要嫌弃,代替陛下收下。”
“多谢国王殿下盛情,不知中奇王妃最近还好吗?”
“母后身体康健,还请放心,我此次前来中原母后亦十分兴奋,嘱咐我多听多看,学习中原文化。”
“那就好。微臣回来之时陛下吩咐,如果王子殿下不嫌山高路远,希望殿下能前往避暑山庄与陛下相见。”
“早闻避暑山庄清幽宜居,陛下邀请,怎敢不去?”
“如此甚好,那刘昴即刻安排车马,王子殿下稍作准备,我们一同前往避暑山庄。”
湖州,高越亲王府。
怀廷即位的这两年里,刘昴虽说遵守与玉奇的诺言并没有故意找事对付怀叶,但还是找理由收回了她的王珠,所以现在怀叶只是一个封地较多又有实职的亲王。不过秦泓也不是吃素的,她和怀叶两人就是整个湖州刺史府,要培养自己的力量太容易了,况且秦泓出身陇中贵族本家,资金人脉更不必说,只不过秦泓为怕刘昴怀疑主动辞去秦氏族长一职,交由族中一个交情甚好的堂妹代理,并将即将成年的女儿秦勿月送回陇中作为下任族长继承人培养。
怀叶远远地坐在凉亭里看着女儿宫葭和下人们追赶玩耍,秦泓走过来行了礼之后坐在怀叶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