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子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坚韧的少年,平淡默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他观察了方黎多年,以他饱览世情的眼光来看,方黎的资质和天赋都并非一流,甚至某方面还有些笨拙。但就是那种对命运不服输对希望不放弃的劲头点亮了灵溪子眼中对尘世仅存的温情,所以他在一刻承诺了那个人,答应在方黎咒印即将终结时帮助他。
而这一等就是十年。
往事如烟,灵溪看着眼前的方黎不由勾起了许多回忆,略微停顿便轻轻开口道。
“方黎,十生湮灭咒厉害之处并非它的恶毒狠辣身死魂灭,它真正的可怕之处,是它剥夺了希望!它剥夺了一个人面对未来的勇气,如果妥协,将一生被囚禁在痛苦自责和堕落的深渊。”
灵溪子看着眼前的方黎,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个人如果自己不绝望,那么谁都无法击倒他,即使是死亡!”
“方黎谨记前辈教诲。”方黎听罢恭敬的施以一礼。
“恩。”灵溪子目光柔和了许多,赞赏了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凡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彼此克制方有轮回,所以你多年来的刻苦修炼不仅激发了咒印的毒性,同时让你对天地玄气的感悟也远超常人。而这便是你的福祉。”
“前辈,我不太懂。”方黎听得有些迷糊开口问道。
“呵呵,稍顷便知,起!”
灵溪子的话音一落。土山上那座塔状的土堆突然狂暴的激荡起来,剧烈的振动几乎要将整个土山掀翻!
“轰隆”“轰隆”的声响越演越烈,土山的晃动也越发猛烈。
随着一声“嘭”的巨响!那塔堆瞬间拔地而起,化成一道黑色流光在天空纵横驰骋,犹如脱缰的野马般,来回闪耀。
方黎要看这熟悉的地方顷刻间发生的巨变!内心充满的惊讶。
眼看着那黑色流影越升越高,搅乱的云层也越来越多,几乎快要脱离方黎的视线时。
只听得灵溪子轻轻一喝!
“御!”那黑色塔影似乎有灵性一般,一个瞬息便化成了拳头般大小的黑色宝塔模样悬浮在方黎的眼前。
“此物名为伽罗塔,有镇压世间一切邪秽的神通,除此之外还能锻造己身灵魂,而对他人的灵魂攻击免疫。”灵溪子看着悬浮在眼前的黑塔,悠然的对着方黎说道。
“伽罗塔?灵魂力?”方黎听后,只觉得信息量越来越大。
“世间修炼万法虽然以玄气为主,但同时也有其他修炼法门的存在,有些天赋异禀的人不但可以修习玄气,同时也可以修习更为强大诡异的精神力,也就是灵魂。这样的人叫做冥师。不论的丹药兵器,还是阵法机关,都需要冥师用强大的灵魂力在炼制,与玄气毁灭肉体不同,精神力不仅可以化形攻击,更可无形摧毁一个人的灵魂!而拥有了伽罗塔,别人的灵魂攻击便对你失去了意义。”
“这伽罗塔这么厉害!”说道方黎仔细的观察起了眼前的黑塔。
黑塔虽小,却弥漫出仿佛无边无际的威压!尤若世间一切鬼魅魍魉畏惧的魙狱,只消一眼,便人心惊胆颤!
更奇异的是,方黎在感受黑塔带来的强烈压迫感的同时,体内似乎某种无形禁制也被吸引牵动,以往寂静沉默的玄关处竟然也开始颤抖旋转!仿佛在抗拒什么!身体流动的血液也开始受到指引般焦躁不安,黑色筋脉色泽不停的加深或变淡,周身的气息开始有序的在聚集环绕。
感受到身体内突发的诡异变化,方黎连忙看向灵溪子道:“前辈,我、我这是怎么了?”
灵溪子并未理会方黎的询问,一双饱览世情的双眼紧盯方黎的状态!
突然,灵溪子一声大喝“去!”只见悬浮的伽罗塔陡然变大,激射出一道豪芒迅速将方黎笼罩其中,继而消失不见。只是一瞬间,吞噬了方黎的伽罗塔又重归拳头般大小的宝塔模样悬浮在半空中。
“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湮灭咒印并非藉藉无名之辈有资格承受!伽罗塔也是如此!希望你能渡过这一关!”
眼见方黎被带入伽罗塔内,灵溪子的心里五色杂陈。他明白身中湮灭咒印的意义,更担忧伽罗塔的选择。
方黎只是感觉掉进了一个诡异的空间!四周亮如白昼却别无他物,没有太阳,连光亮都来的莫名其妙。只有眼前黑塔鼎立在天地之间弥漫着沧桑的古意。
黑塔铅色质朴无华、而下一刻,一股久远的洪荒沧桑之感瞬间便将塔前的方黎吞没。
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星海,就像无根的浮萍,沧海的扁舟,孤独而又渺小。头顶上荒漠如沙海般诡异流动。时而黄沙漫漫,时而沙浪滔天,而方黎就两道海洋之间。每迈出一步,脚下的星海就会泛起涟漪,星辰像水上的落叶般,四散而去。
就像没有尽头的旅程,方黎不停的走啊走,脚底的星海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尸海,断臂头颅残肢堆砌,随着方黎的步伐在海面上晃荡,而头顶那澎湃的沙海也变成了无数的眼睛,各式各样,密密麻麻,情绪各异,但都无一例外的随着方黎的自动而注视着他。
方黎一路不为所动,像迷失了心智般只知道向前走。为了能够专心,咬紧的牙齿一刻也未松懈,一旦想要左顾或者右盼,他便用力咬落一个牙齿,让滚落的牙齿和血液顺喉而下,让痛感长存,以抵御着不时传来的靡靡之音,躲避这只需一眼就会将人吞噬的磅礴画面。
就像不知道疲倦一般,方黎走的腿折了就在用近乎爬的方式向前移动。
他咬光了牙齿,咬破了嘴唇,就咬胳膊,咬手臂。总之,他得让自己继续向前走。
而脚下的尸山血海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变成了无数袒胸裸漏,香艳无比的寂寞花海,各式各样的妙龄女子,痴痴笑着,魅惑着。声音不停环绕在方黎耳边、心田、甚至灵魂。那洁白无瑕的玉手和各种雪白不停的缭扰着。几次差点方黎拖入沦陷。
而头顶早已变成无数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冤魂鬼怪,呐喊着、哭泣着、咆哮着,一个个手执各种利器的胡乱挥舞,都朝着方黎的方向。偶尔有刀斧掉落,却是无一例外的刺中方黎。就这样硬生生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过了多少年,头顶脚下早已换了不知多少阴阳鬼怪妖魔四季。
幻境不停的转换,而方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脚下变成澄澈的湖水,小鱼欢快的游动,头顶换了云海,鸟雀肆意的追逐。
一叶扁舟静静的停靠在方黎眼前,船头上却是一尊黑色的石像,高逾万丈、重逾万斤,可不知怎么小舟自是岿然不动。
方黎好奇、仔细一看,原来船尾有尊小小白色的渔翁石像,说不出的精致安逸,一派潇洒悠然的模样。
而船的中央排放着珍馐美味,好酒佳酿。
一切都非常诡异。
此刻的方黎累极了,他渴望要去小船上躺一躺,休息一会儿。可是脑海里不时有股声音高在窃窃低吟。
他总觉哪里不对,可又不知哪里不对。
小船横在方黎的脸前,伸出左手便是船头,探出右手便是船尾。
费力的回头看去,哪有什么走过的路?
朝前看去,小舟远去只剩下一个黑点,星海在脚下、星辰像落叶般兀自打着旋儿,沙海在头顶似巨浪般汹涌澎湃。
方黎拖着少了只胳膊和腿的残躯,用仅剩的一只有伤痕的独眼艰难的看着前方,却突然惊奇的发现一个清瘦的坚毅少年,咬着牙流着血,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
“这是我自己!”惊奇的瞬间,方黎似乎清醒了一点。
突然。
黑暗的帷幕里,不知何处伸出了一只手拍向方黎的后背!
艰难转身,一座古意弥漫的黑塔矗立在眼前,荒凉质朴久远的意境布满天地。
一道少年的模糊身影隐约在塔腰处挥手,似乎在诉着什么。
此时如果有人抬头仰望那漫无边际的黑夜,就会发现两尊面目狰狞的绝世凶兽石像恭敬的匍匐在两个字符旁边。
“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