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城市在绿化建设方面一直在向乡野趣味看齐,一些空地植上草坪,间或衬着几丛茂密的小灌木,或者高高的棕榈树,这些点缀成了草根阶层谈情说爱的首选之处,他们躲在婆娑的树影下旁若无人地亲昵着,身旁总是七零八落的废纸或零食碎屑,构成了这个繁华都市的又一景观。朱美玉已经很久没有呼吸过这种带着生活的烟火气息了、她难得像今天这样漫无目标地闲逛,闲云野鹤疲沓随意。
朱美玉还记得,这片绿地下面曾经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涌,从前这里的水清澈得可以照出影子,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和父母就住在小河涌边上的祖屋,那时候她的父母还没开办工厂,只是和许多市民一样,被分配在一个国营纺织厂做工人。
她家邻居有个老头,是个剃头匠,每天上午总会准时把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停在一棵老榕树下,榕树的身上被他打了一个铁钉,用来挂一面大镜子,树荫下支起一只板凳,就可以开始理发的营生了。
前来帮衬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街坊。没有生意的时候,剃头匠就坐在榕树下,看着间或从附近公园的湖面飞来的几只白鹤发呆。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今天的收成怎样?剃头匠心里一点底子都没有。朱美玉的母亲下班的时候路过小河涌,就扯着她的小手拽她回家。
朱美玉不肯走,母亲就扇她耳光,说剃头匠是个色狼,总是目不转睛盯着河边的洗衣妇捶打衣服时上下晃动的**出神。要不就饥渴地望着对面的“娥姐拉肠”店的娥姐看。
如今,当年那个热血沸腾的剃头匠早已不在人世了。
朱美玉无限唏嘘,正在开始感慨人生,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朱美玉没有带伞,连忙奔进在公园的亭子躲雨。
夜色渐渐黑了,风很凉,朱美玉有点冷,有点饿,还有点怕。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雨夜里,朱美玉忽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望望四处无人,就下意识抱紧了胸口。就在这时,一个民工模样的男人一路小跑着来到小亭子,他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拧干,又擦了擦背。然后坐在石凳上看雨。
雨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男人看了一会儿雨,终于把目光停驻在朱美玉的身上。朱美玉让他看得有点发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正在不知所措,男人突然走过来,站在朱美玉身后,张开双臂搂住朱美玉说,“让我暖暖你。”
朱美玉发出一声尖叫,突然拔腿就跑。她跑得很快,留下那个突兀的男人呆呆在亭子里站着。
朱美玉一口气跑回房间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器哗哗地冲着身子。
良久,朱美玉用大毛巾把自己包好,躺在宽大的席梦思上。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和身子,很烫。朱美玉想把睡衣穿上好好睡一觉,却发现双手发软,竟然没有力气。她就这样光着身子晕晕糊糊地睡着了。
一只母猫在窗外发出一阵撕声裂肺的叫喊,朱美玉突然惊醒了。朱美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拉上了床单遮住身子,朱美玉羞红的脸有一种别样的意趣,甚至让朱美玉自己也生出一股我自犹怜的感触。
须臾,朱美玉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脚把床单踢了下床,挺胸收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打开音响,放了一首八十年代初的港台流行曲。想起当年和宦耀强瞒着父母偷偷溜去卡拉ok一唱一和的景况,不禁凄惶泪下。
朱美玉披了一件宽大的纯棉面料浴衣,搬了张沙滩椅躺在天台上。雨后的天气很清新。暖暖的阳光从昙花架漏下来,斑驳地洒在朱美玉的身上。
后来,朱美玉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几次那个公园,每次都漫无目的地游荡,每当来到那个雨夜避雨的亭子,朱美玉就情不自禁.地发抖,有一种有害怕又向往的奇怪情愫。
朱美玉听说过在这个城市里的公园夜晚经常发生某种故事或者事故。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那些上年纪的老男人经常到这种地方猎食。夜色降临,一些据此谋生的姿色欠佳的女子便开始出动,在昏暗夜色的掩护下幽魂一样在公园里游荡,搜寻着目标,看见那些或干瘦或臃肿的独行老者便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