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青青和杨大坤看来,如今天力健的难关度过了,公司有钱了,影视投资热火朝天,新项目一个接一个在洽谈中。这是他们今年唯一的一次休假,二人决定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放飞心灵。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他们毅然关闭了手机。让自己与外界暂时隔绝。
他们没想到,这其实是一个回光返照。
回到酒店,二人发现林少东出现在大堂的沙发上。
“少东,你怎么来了?”杨大坤问。
林少东见到他们,连忙站起身来,一脸的惶恐。
杨青青马上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重大事件。林少东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摞报纸递给杨青青,声音颤抖地说,“扬董,出大事了。”他把瀛洲近日发生的事情始末扼要说了一遍。
杨青青想骂娘,但她知道此刻就算把喉咙骂破了也没半毛钱用处。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复杂诡谲的局面。她告诉自己必须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静。
她对林少东说,“马上回去,重新整理账目,准备应付证监会的稽查,凡是不利的证据一律清理销毁!”
“是!”
“现在电话通知各分部负责人和总部高管做好准备,我们一到就开会。”
“是!”
接下来的时间,杨青青开始在多年编织的关系网中马不停蹄地来回穿梭奔走,找证监会负责人,找媒体,找警方。她不顾即将临盘的大肚子,凡事能想到的能用上的关系和路子都找了。各种解释,抗争,恳求……
杨大坤见她脸色憔悴神情疲惫,满头青丝仿佛一夜之间骤添了几根白发,原本光洁的脸上也一夜之间冒出许多斑点,她的办公室的灯光昼夜都亮着。这让杨大坤无比心疼,他恨自己无能为力。
形势的发展越来越恶劣,一切努力都显得徒劳。
媒体参与调查采访后纷纷报道,把万兴、万博和天力健的关系进行了刨根挖底的曝光,这个盘根错节的巨大金融诈骗、造假案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更有个别记者发散思维,联想到吴少南命案与天力健集团的新老板杨青青兄妹之间的关系。
当最后一层面纱被撕开后,天力健股价全线崩溃,毫无悬念地以开盘瞬间跌停板的姿态迎接每一个股市交易日。仅仅一个月,股价从最高的接近百元的巅峰跌到十元以下!有媒体用了李白的名句来形容其凶悍的跌势: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机构愤怒,股民崩溃,媒体声讨,股评人鼓噪,所有人都在口诛笔伐,齐声声讨。有看不开的在现场就进行自杀真人秀。
天力健集团门口每天都挤满了股民!他们拉着横幅或举着纸牌,用触目惊心的血红字体写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无良天力健,还我血汗钱!”等标语。
万兴那边的投资人纷纷到保监会及万兴代理险种的保险公司去讨说法,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购买的保险被万兴动过手脚,原来的期缴变成了趸交。
他们呼天抢地,要求保险公司把本金还给他们,关于万兴许诺的高额回报他们是不敢奢望的了。
当被告知他们一次性交清的保费绝大部分都让老板捐款潜逃的时候,许多人当场昏厥。
这段时间交警、派出所、医院及精神病院都特别忙碌。各种亦真亦假的跳楼、跳桥事件让他们疲于奔命,焦头烂额。这个城市会因为天力健而失控。他
杨青青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镇定,她仿佛已经看见天力健这艘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正慢慢向海底沉去……
扬青青绝望了。她和杨大坤、林少东都被公安机关收审了。被带上警车的一刹那,杨青青绷紧的神经反而轻松了。多少个夜不能寐的焦虑犹豫、患得患失终于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她回望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城市,心里忽然空荡荡的,一个仿佛等待已久又仿佛突如其来的结果就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句号。
被关押在看守所里的扬青青,脑海里竟然只剩下两个字:自由。一个即将失去身体自由的人,此刻却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这太不可思议了。
自由是一种无所事事的悠闲,是一种从身体到心灵的放飞。
她曾经有个理想,就是有朝一日退休后,和心爱的人背上背囊,四处云游,造访陌生或者熟悉的名山秀水,漫无目标,走到哪算哪,喜欢,就留下来,租个客栈或者民居,住一段时间;厌了累了,就倦鸟归巢,打道回府;或者寻找一块儿农田山地,搭个草房,周遭种上各种花草树木,蔬菜水果,养几只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在云卷云舒的时光里,在慢慢变老的岁月中,看着它们渐渐长大,从活泼地追逐闹腾,到慵懒地躺在泥地上晒太阳……
远离城市的浮躁喧嚣,没有美食华服的羁绊,自供自给,粗茶淡饭,一切回归到事物原始而本真的状态。杨青青记得不知在哪本旅游杂志读到过这样一句话:难道看日月轮回、四季更迭不是一种生活方式吗?
幸福与否,原本就是一种心态,全在于个人的取舍。我常常迷惘:为什么物质越丰富,心灵却越疲惫?在苦短的一生中,我们脆弱的背脊负载了太多的责任,我们被要求对社会有所担待,对家庭有所交代,为了应付这些责任,我们只好把自己忽略了。在为别人活着的时候,自我便失去了。
过去她总是想,还是趁年轻多干几年,等干不动再说退休吧。有时候又想,难道活着就是像蜡烛和春蚕一样,熬到油干丝尽,然后悄然死去?难道工作就是干到动不了的那天,在医院治病,在家里等死?
她觉得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有点晚了。
三个月后,杨青青因为怀孕,加上杨大坤主动承认了联手万博暗箱cao作天力健股票的罪责,她被判了缓刑,然后在杨启兰多方活动下保外就医,回家待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