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大的正屋的老炕头贡献给了租房子的娇客，他自己坐在椅子上，窝在正屋的门口晒中午的太阳。
微微眯着眼，恍惚听不见炕头上两个女人的声音，只是觉得杜苏氏从未有过的温情脉脉。
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杜苏氏打了一巴掌，“你还好好睡不？被窝里钻进虫子去了？”
杜老大嘟囔着，“我就琢磨着，你跟那小妮子倒是投缘……看着就跟亲娘俩似得……”
杜苏氏嘿笑了一声，靠着他的背说道，“嗯。挺好的。”
杜老大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轻轻的哼了一声。
杜苏氏是谁，立即道，“怎么？你不服气呀！”
“没有，我就是想……”他剩下的话不敢说了。
杜苏氏喘了一口气，披了衣服起来，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炉火，重新上了炕头，见杜老大还睁着眼，便道，“你是不是想杜卫昭了？”她现在说卫昭总是带上杜，心里大概觉得只有喊杜卫昭，这样卫昭才是属于她跟杜老大的。
杜老大知道她这些年都不许人家提卫昭，她自己也不提，当然不敢撩虎须，忙道，“没有。”
杜苏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背，“说实话。”
“有点。”
“多点？”
“挺多点……”
杜苏氏这才像是获得了胜利一样，说道，“过了一辈子，我还不知道你，哼，你撅撅腚我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
话是这么说，接下来还是骂卫昭，“白养了那么多年，倒是像给了人家养的了！没享过她的福！”
杜老大不服，“怎么是白养！？”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他总是想起姑娘，小小的样子，特别老成，给他端洗脚水，给他递帕子，在宫里那次见面偷偷的给他塞银子……
这些细腻又感人的回忆当然不能跟杜苏氏这种粗糙的婆娘一起品味！
杜老大一介屠夫，外表彪悍，内里还是个很内秀的小男孩儿呢！
杜苏氏想着明日给如意做些炸小鱼干吃，需得许多时间来处理小鱼，想到小鱼，想起杜老大喊薛礡云小鱼来了，“喂，你不要喊错了，你喊小薛，不要喊成小鱼！”
杜老大还在品味脉脉温情，听见了也假装没有听见。
杜苏氏往他背上又贴了一下，“行了，不要想了，白天也不许当着人的面说啊！明日给你接孙女孙子来陪你玩！”
两个人这才迷糊着睡下。
如意白天下午也跟着杜苏氏缝了两针儿子的小衣裳，这夜里躺在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薛礡云将她搂在怀里，慢慢的摩挲着她的肚子，算着她几月里头生孩子的事，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从宫里出来，像是卸下了一桩心事似得，如意的脾气好了不少。
第二日如意醒的早了，可也过了辰时。
杜苏氏一大早起来捅开炉子，烧了热水，然后开始处理小鱼。
杜老大也醒了，看见薛礡云打招呼，“小鱼也起的这么早！正好，你大娘今儿炸小鱼，一会儿我孙子孙女要来，你们也来吃！”
薛礡云下意识的就看向窗户——屋里睡着个妒女。
杜苏氏拧着眉，“说错了，是小薛！”
薛礡云见屋里没动静，这才松一口气，“没关系，不过是个称呼。”
杜苏氏处理好了小鱼，洗干净，搁了酱油醋盐葱姜蒜入味去腥气腌起来，这才动手做早饭。
早饭后杜苏氏就打算去接孙子孙女，薛礡云已经知道了，唯恐如意多心，想了想对如意说道，“娘知道你搬出来了，想过来看看你。”
他说完就抬头打量如意。
如意睡的如同海棠一般娇艳，实在也真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披散着落在肩头，一件皎皎白月般颜色的素锦小袄，曲着腿坐在炕上，两手捧着碗喝熬的稠乎乎的小米粥。
一口气喝完了粥，她才说道，“那我回去。”
薛礡云点了下头，“穿厚些衣裳再回去，那边的地龙才烧上，一开始有些冷。”他今日还要出城去趟皇庄，他打算将杜家这边的这条街也收归到手中，不得不做些预备工作。
薛夫人带着前准太子妃现在的准皇后来拜访如意。
如意穿了一身常服受了准皇后的礼。薛夫人也要行礼，如意早示意李软扶住了。
准皇后姓于，叫于润宜，如意面上含笑，心里暗暗腹诽，这位才是真正的小鱼。
“润宜也坐。”她略抬了抬手。
李软送了热茶上来，如意捧在手里并没有喝。
薛夫人也打量了她的脸色，她这次来，其实还是受大孙子委托。
如意住到宫外，不许儿子们上门打扰，兄弟几个都觉得是因为翎朝当了皇帝，才将母亲赶出来的，便都有些怪上皇帝了。
翎朝才登基，千头万绪都离不开他，只好请了薛夫人出马，不管怎样，薛夫人都是亲祖母，血缘关系在那里摆着，薛夫人也不能推辞。
薛夫人张嘴便说道，“陛下……”
如意笑着将茶往她面前送了一下，“我现在不是皇帝了，婆婆不如喊我如意。”
薛夫人忙摇头，“臣妇岂敢失礼！”
如意也不勉强，“那您便称呼我一声夫人吧！润宜现在还不能喊我母亲，也唤我夫人。”
于润宜站起来恭敬的行礼道了一声“是”才又坐下，这里虽然不比宫里严肃，且只有一个太监公公伺候，但她也不敢随意放肆。
“婆婆今儿来的不巧，礡云去了皇庄。”跟婆婆谈话的话题自然只有两个女人共同拥有的男人了。
薛夫人笑着说道，“昨儿已经知道了，他也同我说了，只是我心里着急想见您，这才不曾等他在的时候过来了。”
如意知道外头等着见她的得能排到城门口去，俱都被侍卫们挡到街口外头去了。
如意也没有冷落准皇后，对于儿媳妇，她虽然不想跟她生活在一起，但是相处的好一些，还是很愿意的，“润宜喝茶。听人说你喜欢毛尖，尝尝看下头的人沏的茶好不好。”
按照她的作风习惯，这就算是很委曲求全了，谁上皇帝这里来，皇帝还仔细照料她的爱好？！现在这么做，不过还是给儿子面子而已。
于润宜听话的断气茶碗，轻轻掀开盖碗，只见茶碗中茶汤碧绿，茶叶片片匀整，俯首微微侧头一嗅，清新高雅的香气钻入鼻中，于润宜爱茶，脸色立即带出一个柔美的笑容。
薛夫人一直看着如意，见她因为于润宜笑了面色带出得意，心中先松一口气。
只要不是跟皇帝置气才出来的就好。
薛礡云已经安慰过她了，奈何女人上了年纪比较固执，薛夫人觉得自己只有亲眼见了才算能够放心。
“那边府里一直留着正路的，也有人天天打扫了，什么时候您也过去住一段日子……”薛夫人试探着说道。
“正路的屋子还是婆婆跟公公去住，我在这里很好，现在懒怠动弹，等以后有机会一定上门做客。”
李软站在一旁，见外头有影子晃动，走出去一会儿又进来笑着禀报，“夫人，是二皇子三皇子伺候着王太公来了。”王太公就是王太常。
如意知道两个儿子铁了心要见她，觉得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成功，便点了点头。
如意并不乐意人家喊她太上皇，太上皇有怀孕的吗？
李软等人纷纷改口，都是称呼她为夫人。
王太公已经走不得几步路，是让两个青衣小太监抬进来的。薛礡云妒夫一个，除了儿子跟老头子，其余的略年轻些的男人能进到宅子里头的都是太监。
两位皇子进来，如意坐着没动，薛夫人跟于润宜都站了起来。
子锦跟子恒到了门口才知道祖母薛夫人跟准大嫂在母亲这里。
先给如意行了礼，然后再对薛夫人行礼，薛夫人受了半礼，于润宜直接避开，然后又对了两位皇子行了福礼。
如意坐了这一会儿，又饿又累，对子锦说道，“来得正好，陪你们祖母在这里用午饭。”
她站了起来，李软忙上前躬身将胳膊抬起来，如意伸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小太监们抬着王太常，他们一起出了待客的正厅。
暖阁里头也烧了地龙，李软亲自给王太常去了大衣裳，如意用勺子挖了烂乎乎的米粉跟肉沫喂他，一边喂一边要挟，“曾外祖父，您一定要好好吃饭，要让人帮您按摩，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否则，我就不管子恒啦，您有个好歹，我就让他守孝，嗯，连同我跟太上皇的份也一同守了，总能守个八 九年吧！到时候耽误了娶媳妇生儿子，您可不能怪我啊！”
王太常心思清明，扁着嘴吧唧着吃了米粉肉沫，这才哼道，“活着！”意思是他会好好活着，等着子恒的儿子出世。
如意便觉得高兴的不行。也不嫌弃米粉肉沫看上去恶心了，跟着吃了大半碗。
李软忙撤了下去，放到这里没准儿陛下待会儿看了会吐呢！？
吃了东西，走动了一会儿，喝了一壶莲子茶，如意这才好受了些，到了中午陪着薛夫人用了饭，薛夫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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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真跟卫启两个虽然读了不少年的书，可考了好几年秀才也没考中一个，杜苏氏也不指望了，让礡云暗中给安排了两个活儿给他们，卫真在木匠店里学着做木匠，卫启则在一家书店里头帮着抄书卖书。
两个人的收入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的。干的也是他们喜欢的活，卫真跟卫启被杜苏氏教养多年，想的都很实际，品性也很踏实，找老婆都不是难事，两人长得不丑。
两个媳妇也是好人家的老实闺女，杜苏氏要强了一辈子，在选媳妇这件事上让儿子们自己相看，她则一早就表示了，看大了孙子孙女就分家。
杜苏氏出门雇了一辆宽大的牛车去接孙子孙女，两个儿媳妇都很乐意，婆婆的钱都已经分了他们，平日也不用他们孝敬，年节里头反而还要贴补一些，这样的婆婆虽然看着凶了些，但过日子，还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