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誉趴在宫墙之上，下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要不是莹儿她们拉着他，他早就冲了下去，心里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皇上别急，娘娘会武，一定会没事的，属下已经让人下去找了。”
黑暗之中传出来一阵凄切的女声，钟离誉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寒风呼啸，魏子蘅手臂被拉的发痛，她趴在城墙之上，手紧紧抓住插在墙壁缝隙中的一把利剑。
宫墙很高，不会半点武艺的人从这里掉下去必死无疑，她虽然会武，却被秦筝狠狠的拽着，施展不出来。
哪怕之前她那么淡然，此刻也有些慌了神，转瞬之间，她感觉到了眼角一个黑影。
在钟离誉之前，离她们最近的李肃，在她们掉落的那一刻，跟着飞身追了上去，没有一点犹豫。
李肃扯开了秦筝抓着她的手，一只手把秦筝抱在怀里。
魏子蘅失重根本着不了力，李肃的另外一只手里的剑被他插在宫墙的缝隙之中，空出来的那只手扯着魏子蘅的手臂，用力把她往上一提。
魏子蘅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借着李肃的力量，抓住了剑秉。
脚下很黑，她看不见还有多高，很快她听见了李肃和秦筝落地的声音，以及秦筝最后凄凉的吼声。
从他们落地的声音，魏子蘅知道，这里下去没有多高的距离，她手里的剑插的很浅，坚持不了多久。
魏子蘅试探的跳下去，虽然惊着了腿，也没什么大碍。
她站起来，鲜血流到了她脚边，秦筝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睁着眼睛，仿佛死不瞑目。
李肃躺在她不远处，显然他也受了很重的伤，鲜血从口中一口一口的冒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即便如此，他还是奋力往她身边爬。
魏子蘅眼睁睁的看着他爬向她身边，“何苦呢，她到最后也没有看你一眼。”
“我不后悔。”
“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刚才不是李肃，现在和秦筝躺在一起的就是她了。
“希望你能放云锦一马，是我对不起她，不过她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她曾经伤害过你，但是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放过她吧。”
魏子蘅不置可否，“你原本自己有机会救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告诉云锦你我之间的恩怨。”
魏子蘅看了一眼渐渐逝去温度的秦筝，她确实能做出这种事。
到头来，连唯一信任她的李肃她都能陷害，可想而知她这一生过得有多悲凉。
魏子蘅忽然释然，对她的执念似乎也没有那么深了。
“这话你该对云锦说去。”
李肃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能求你一件事吗？”
魏子蘅不语，静静等着李肃开口。
“留她一个全尸。”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为她考虑，她可曾为你考虑半分？”
李肃从来不解释什么。
魏子蘅叹息道，“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痴情，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情根深种。”
“都是过去的事。”
魏子蘅沉默许久，“我没有鞭尸的爱好，她死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李肃……你还有机会，我对你虽然痛心，却并不想牵连你。”
李肃如今这个样子，就算活下去也只能了却残生。
“云锦一个女人，无依无靠，又瘸了一条腿，想活下去没那么简单。”
李肃垂头看着秦筝，“是我对不起她，欠了她的，只能下辈子再还。”
魏子蘅最讨厌的就是下辈子这话，那是对现在的不负责。
李肃轻轻抚摸了秦筝的脸，闭上了她的眼睛。
再抬眼的时候，李肃已经倒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结局魏子蘅早就猜到了，李肃失去了这么多，只为了留在她身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苟活。
秦筝对于她来说就是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这根刺被拔出了，她似乎也没有多高兴。
脚腕一抽抽的痛，她顺势靠在了宫墙之上，很快宫门就被打开了，从门中冲出来一些人。
人有些多，她看不清谁是谁。
注意力在最前面的那个黑影上，他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他背着光，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魏子蘅只看见他双肩往下一沉，似乎狠狠松了一口气。
一阵东张西望，最终目光锁定在她所在的地方，魏子蘅不确定他是否在看她。
不一会儿，迎面而来全是他的气息，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把她拉入怀中，紧紧的禁锢在他的怀里。
魏子蘅听见他在她耳边喘着粗气。
她静静站着，许久之后，钟离誉才放开她。
借着烛火，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从未见过他如此低沉的脸色。
他只是淡淡道，“回去了。”
离开了他的怀抱，魏子蘅强撑着让自己站定，“我杀了她。”
“我看见了。”
“你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
魏子蘅死死的盯着他，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最后苦笑一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你想知道，我说过你听。”
魏子蘅定住了，随后一笑，“不必了，莹儿。”
莹儿扶住了她，“娘娘。”
“回宫。”
莹儿看了钟离誉一眼，他只是站在旁边。
莹儿扶着魏子蘅从他身边走过，魏子蘅直视前方，目不斜视。
云锦跟在他们背后，跪在李肃身边，只是流泪。
“让她走吧。”
“是。”
云锦转了方向，“皇后娘娘，奴婢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娘娘责罚。”
“该责罚的已经责罚了，以后别让本宫再看见你。”
“娘娘，奴婢已经无处可去，奴婢请求留在娘娘身边。”
魏子蘅没有看她。
“留你一命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魏子蘅一瘸一拐的往言宁宫走去，每走一步，都是一阵刺痛。
她咬着牙坚持。
走到宫墙门口，身体忽然腾空，她被钟离誉抱在怀里，他一眼不发，甚至不看他，大步流星的往言宁宫走去。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魏子蘅还是能看的出来他在生气。
她心中又何尝没有气，默不作声。
钟离誉在言宁宫把她放下就走了。
宋鸾打了热水来，“师叔，你的脚必须赶快处理。”
“恩。”
宋鸾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道，“还好没有伤筋动骨，躺两日就好了。”
“恩。”
“师叔，你刚刚才不该那么冲动，要是你的出了什么事……”
“我从小身体虚弱，生病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坠落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害怕的。”
“你掉下去的那一刻，皇上像是失了魂一样，要不是莹儿拦着他，他一定会跟着你跳下去。”
“跟着我吗？”
“师叔……”
“我好多了，你回去吧。”
宋鸾收了药，面色犹豫，“难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
“关于秦筝说的那些话。”
“她说了很多，你指什么？”
魏子蘅面色郁郁，宋鸾不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追究。
不管是哪一样，她心里的压力越来越重，最近总是做梦，那件事情迟早会压垮她。
宋鸾走后，魏子蘅靠在床边，她当然记得，只是经历这么多事，没有什么再值得追究，不管宋鸾瞒着她什么，都不重要了。
脚上的伤当然晚上没什么感觉，第二日整个脚腕都是酸痛的。
“娘娘，皇上怜你受伤，今日不用去前殿。”
“白陵敬那边如何了？”
“白晋大殿下没有受伤，但是白晋的人抓住这一点不放，一直纠缠不休。”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奴婢按照你的吩咐，把李肃交了出去，但是白晋国的人并不罢休。”
“他们当然不会罢休，别说我们给了他们一个死人，就是给他们一个活生生的刺客，他们也会找到其他的理由。”
“听闻他们明天就要启程回去。”
“皇上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属下不知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他在正羽宫？”
“是。”
“扶我去。”
“娘娘……”
“去。”
“是。”
钟离誉对于她的到来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看了一眼她，然后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书。
“莹儿，带皇后回去。”
魏子蘅示意莹儿退下，莹儿走时顺手把门关上。
钟离誉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你什么时候把她调教成你的人了。”
魏子蘅开门见山，“你准备就这么放了白陵敬？”
“你不该管这些。”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理由扣着他。”
“不管他离不离开，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在白晋国里面，他对我们的威胁可以说是最大，除去一个隐患何尝不可。”
钟离誉又怎么会不知道，白陵敬他们前脚走，后脚就会带兵攻打南溪。
不过在眼下这个形式他能来，肯定是有万全的准备。
说不定他刚扣下他，那边就大军压境。
荆默远那边还需要时间准备。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说，也不用再管这件事。”
“在白晋的时候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世事难料。”
外面宦官道，“皇上，白晋国大殿下请见。”
“让他进来。”
魏子蘅道，“我需要回避吗。”
“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