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誉还没有从她的那句话里回味过来。
柳茵茵脸上泪痕未干,“皇后娘娘说的可真是理直气壮,麝香本是宫里的禁物,寻常人哪里弄得到,唯有你!你身边那个宋鸾就是个大夫,且不归御医院管,你想要拿到麝香易如反掌,还神不知鬼不觉,整个皇宫除了你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魏子蘅阴戾的目光直射柳茵茵,吓得她一个哆嗦。
柳茵茵很快昂起头,“皇后娘娘是心虚了吗?!”
钟离誉挡在她面前,他很了解魏子蘅,要是心中无所畏惧,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如今皇后你要的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物证,臣妾怎么没有看到物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狡辩!朕的孩子有什么错,你要这么对他们!你有什么怨恨冲着朕来就是了!”
魏子蘅看着他忽然激动道,“你的孩子没有错,那我的……”
啪
钟离誉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麻木,手上的温度逐渐冰冷,眼中的悲恸被他隐去。
魏子蘅头偏向一旁,不敢置信,他居然以这种方式打了她,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不仅魏子蘅不敢相信,身边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她木讷的转过头,“解气了吗?不解气另外一边还可以打。”
“你疯了吗!”
“别的人不知道,难道皇上还不知道,我疯了不是一时半刻了。”
钟离誉转身不忍心再看她的眼神。
“来人,把皇后打入冷宫!直到她招认为止。”
“皇上,这……”
陆嫔想为魏子蘅求情,被钟离誉呵断,“谁敢为皇后求情,与之同罪!”
陆嫔不再说话,魏子蘅直到走前也未曾说一句话。
莹儿也一同遣去了冷宫,魏子蘅宛如木偶一样看着她收拾东西。
莹儿把她所有的首饰都收到了盒子里,“去了冷宫也用不了这些,不用收了。”
“属下只是想放起来,等娘娘回来了还可以用。”
“不会回来了。”
“皇上只是……”
“你难道没有听见他说吗?直到本宫招认为止!”
莹儿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收好了,手里捧着她装着铜钱的瓦罐,“娘娘,这个要带上吗?”
魏子蘅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她和他的一年之约。
她上前拿过莹儿手中的瓦罐,走到小湖边,瓦罐连同里面的铜钱一起沉入了湖底。
“是时候走了,本宫不想等到有人来撵。”
“是,娘娘。”
走到门口,宋鸾正站在那里。
魏子蘅道,“你也是时候出宫去了,这里不属于你,让苏城望带你出去。”
“作为宋鸾,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作为你的师侄,我应当替师父照顾你。”
“我这副残破的身体,不值得你拿自由来换,只要进了冷宫再想出去就难了。宋鸾,你不欠我什么,师兄也不欠我什么,皇宫是一个会把人逼疯的地方,你不该留在这里,走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了你,我也有自己的选择,就当是为了赎罪吧。”
魏子蘅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心思追究。
三人就这么去了冷宫,她曾来过一次冷宫,现在自己住进来,似乎比那个时候更为凄凉,她的心比这更凄凉。
莹儿收拾了一番,勉强有个能坐的地方。
宋鸾在他身边,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他不值得你如此伤情。”
“我也不知我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
“他根本就不相信你。”
魏子蘅摇头,“他只是想找个人顶罪,给柳茵茵一个交代罢了。”
“就算如此他也不该如此对你。”
“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我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耐心,他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我,所以把我送到了这里,眼不见为净。”
“到这种时候你还未他说话?”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能后悔。”
“可是他已经选择放弃了你,难道你还要坚持下去?”
“宋鸾,你为什么没有跟你的心上人在一起?”
宋鸾沉默。
魏子蘅道,“以往你身为太尉之女,才貌双全,甚至有天都第一美人的称号,想必不是那人看不上你,而是他心中另有她人,我猜的对吗?”
“什么都瞒不过师叔。”
“那这么多年,你可有放弃?”
“他与我只是一个念想,与你们不同。”
“感情这事,每个人的经历自然是不同的,可是归根结底,不过是男女之情,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同。你可以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我也放不下伤我至深的人。”
“哪怕一辈子在冷宫里渡过?”
“一个人随性太久,能守着一人也挺好。”
“看来是劝不了你了,话说回来,你觉得害了柳妃的会是谁?”
“一开始我以为是她自己,不过仔细想想以她的心机不会想到这样的法子,且不严谨。她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不管是为了争宠还是其他,所以柳茵茵不会这么做,至于是谁我并不知道,在这后宫,谁都有可能。”
“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宫闱中人,谁能想到最终你却选择了这条路。”
魏子蘅思绪幽远,十年前她也未曾想过。
夜深人静,一个黑色身影在宫中穿梭,很快在正羽宫停下。
“皇上,娘娘今日还是一如往日没什么特别之处,按时吃东西,按时吃药,只是冷宫潮湿,天气又热,娘娘轻微的热伤风,有些咳嗽。”
“朕让人送去的东西呢!”
“已经换上了,只是冷宫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娘娘这两日吃的很少。”
“朕会让人定时送些菜过去,照顾好皇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是。”
“若是皇后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莹儿明白。”
“还有,平日里朕要你寸步不离,不许任何可疑之人接近皇后。”
莹儿垂首道是。
冷宫长久不住人有一股霉臭味,虽然莹儿里里外外清扫过了,又换了新的被褥,还是不能完全清除,平日里她不喜欢待在屋子里,总是坐在外面。
午饭时间,莹儿取了饭菜回来,魏子蘅看了一眼,荤素俱全,虽算不上山珍海味,却很新鲜,与前两日的饭菜形成鲜明对比。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莹儿道,“是苏大人特意让人安排的。”
魏子蘅打趣道,“宋鸾,看来我是沾了你的光。”
宋鸾看向莹儿,淡淡道,“苏大人有心了,有机会我是该好好谢谢他。”
“咳咳……”魏子蘅掩嘴,喉头发痒。
“师叔,你的热伤风似乎越来越严重。”
“夜间湿热,睡不着起来站了一会儿,吹了一点风。”
“可有哪里不舒服?”
“有些头晕。”
宋鸾把手覆在她额头,“有些发热,待会儿我给你找服药,喝了之后好好捂出一身汗。”
“伤寒而已,不必紧张。”
“你的身体不比常人,伤寒也能要了你的命。”
魏子蘅嘴上说着没事,还没到晚上,身体就已经熬不住了,脑袋发热,浑身冒汗,吃过药后昏昏沉沉睡了,谁也叫不醒。
宋鸾打了一盆冷水,一直坐在旁边给她擦拭身体。
听见门口的动静,头也没回,“莹儿,再打一盆冷水来,最好是井水。”
“她怎么样了?!”
听见钟离誉的声音,宋鸾回头,他的样子似乎是悄悄过来的,想他堂堂一个皇帝,来见皇后还这么偷偷摸摸。
“大半夜的皇上怎么会出现在冷宫,难道这么晚了你还不打算放过娘娘,准备严刑拷问?”
“我只是想知道她如何了。”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半死不活,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吗?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迫害’你心爱的柳妃了。”
“宋鸾!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激怒我,所以你也没必要冷嘲热讽,告诉我她的情况。”
宋鸾起身,“皇上还是自己看吧!”
钟离誉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手心发烫,眼睛始终看着她绯红的面颊,“你需要哪些药材。”
宋鸾道,“该要的莹儿都已经拿到了。”
钟离誉拿起棉布,给她擦了身体,“她……那日想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皇上问错人了,娘娘想对你说的话你该问她自己才是。”
“十个月……宋鸾,请你护她十个月。”
“因为你带回来的药?那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别告诉她药的事情,否则她不会吃的。”
如果她知道药是从秦筝那里来的,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吃。
宋鸾拿起木盆往外走,“我只会履行我的诺言,其余的与我无关。”
钟离誉在她身边静静地坐着,他已经快三个月没有与她心平气和的待上一会儿。
她那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让他始终不能平静,她这是在宣告她的决心吗?
钟离誉手抚上她的脸庞。
魏子蘅睁眼,脸上还有残余的温度,摸了摸,什么都没有,窗外天色渐亮,张嘴说话,声音沙哑。
“莹儿,昨晚谁来过吗?”
“娘娘您终于醒了,宋大夫守了你一夜,才去睡下。”
魏子蘅忍不住的失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