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力摇头，泪水似断线的珠子纷纷扬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待缓过神气，张了口还欲再说，玉衡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有些颤抖，目光沉痛道：“芸儿，别说了，你与侯兄是至交，你应该懂他的。”
我懂！我岂会不懂？！侯承远是个忠孝节义之人，如今却亲手将自己的至亲族人送上了的断头台，虽说从古至今不乏大义灭亲之人，但以侯承远的性情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用至亲族人的鲜血换了自己的性命前程。即便他可以苟活于世，往后的岁月也只会在内疚与自责的漩涡中痛苦挣扎，生不如死。
死，对他来说或是一种解脱。
可是，可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我垂泪不止，道：“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死？！你可想过忻颜和你的女儿？你死了，她们母女该怎么办？”
“都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如此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侯承远刚毅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犹豫一下，一只手轻轻落在我头上，“我百战余生，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勿需为我难过。”
对于死亡他虽已看淡，但我在情感上却无法接受，毕竟十七载情意，早已深浸在血液之中，刻骨铭心。思及此，我悲从中来，无法成语。
侯承远静静看了我一会，举目望向玉衡，道：“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该说说正事了。李兄，此番我借故请你入城，是有两件牵挂之事相托。”
玉衡轻一扬手，道：“侯兄请讲，但凡力所能及，在下必当竭力而为。”
侯承远道：“其一，是关于忻颜与我那孩儿，如今她们还在长安老宅，忻颜我倒是不太担心，我岳父毕竟是皇室族亲，皇上看在他的面上应该不会罪及忻颜。只是，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儿怕是也要连坐，我想请李兄设法相救我的孩儿。”
玉衡当即应下。
侯承远接着道：“其二，便是并州城中数万将士，他们不过是胁从，还请李兄出面保他们无罪。”
玉衡道：“这是自然，英国公迟迟不攻城，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这城中的百姓和将士。在下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负侯兄所托！”
得玉衡郑重允诺，侯承远的面上不由露出了欣慰之色，长长叹道：“如此，我便死而无憾了。”这一叹似有如释重负之感，眼中充满了难得一见的安然。
他转身，目光落到那柄笔直深插于地面的秦王槊上，四月暖阳当空，日光照射之下，长槊的锋刃耀出熠熠流光，光芒映入他的眼底，似在荒芜之境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莲花。他仿佛被眼前事物所感，缓缓伸出手，轻抚过秦王槊，似是喃喃自语：“长槊啊长槊，从今往后，我再不能持你纵横疆场，为皇上扬威四海……”
凝视良久，他毅然将秦王槊拔起，抛给玉衡，“这柄秦王槊是皇上所赐，如今就请李兄代我将此槊还与皇上，顺便给皇上带句话，就说，‘罪臣深受皇恩，却不能善始善终,皇上的恩德，只能来世再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