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曹孟杰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给李娅楠发了第一条消息，洛天依的头像很快就跳动了起来：“李娅楠中尉，我是今天动员大会的曹孟杰，之前和你在体育场聊天的那个，之前忘了说，我们以前是校友，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曹孟杰原本想说以前我在学校看到过你，在那个雨天，你关心似的问了我一句话，而我却说了一句烂话。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谁会记得一个焉小孩啊。
“嗯，我知道，我记了你的QQ号啊，你说。”
“如果我不想参加部队的分配，有什么惩罚？”
“你也可以放弃分配，作为后备人员。你的户口会被留在学校，不能就业，等待紧急征召令。”
“嗯，我明白了。”
“害怕么？”
“不，只是忽然间变化太大。”
“有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想，我帮不上忙，还有问题么？”
“没有了，谢谢。”
“那我不陪你聊天了，我在卸妆，晚安，好睡。”
整个一个晚上曹孟杰都在思考，想一个人的笑容和她画在玻璃上的线条。
李娅楠教会了他一件事，就是其实自己根本没有明白过女孩在想什么。而她是曹孟杰一生中遇见的第一个女孩，他不懂这个女孩在想什么，可是又真的很想知道。
手机响了——愤怒的小鸟铃声。
“喂！光头强，你睡着了啊？对面已经快把我们家推平了!”陈逸峰在话筒里大喊。
曹孟杰去看屏幕，对话框已经发了无数的消息，不过他刚才走神略过去了。
对面的巨魔已经被曹孟杰杀成0-9-4了，所有人开始围攻陈逸峰，似乎发现了这个菜鸟才是这一场比赛的一个突破点。诺手朝着中路过去，然后把屏幕挪到了中央的团战区域，现在是一个四打五的局面，对面巨魔出了纯肉装，闪现开团，陈逸峰的盲僧一脚把他踢走，但是对面的螳螂就率先切入战场，一套技能就把自己家的ADC秒杀，陈逸峰根本就不应该踢走巨魔，而是要将螳螂踢走，巨魔根本就没有伤害啊，但是至少李耀辉还是争点气，他用的妖姬带走了对面的ADC，自己也死在了防御塔的攻击下，这时，自己家就只剩下了陈逸峰和一个机器人辅助。
曹孟杰的鼠标点过去，诺手像是一只猛虎一样冲入战场。疾跑开启，曹孟杰在巨魔身上叠出血怒之后一个Q加闪现接一个大招秒杀了对面的ADC，然后就是借助大招杀人刷新的机制对剩下的四个人一顿猛劈——四杀到手。
“反击反击!带着革命的火种，打过长江去!”陈逸峰开心起来，在聊天框里疯狂打字。
一分钟后，曹孟杰带着一群超级兵推掉了对面的基地。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独自在顶峰中，冷风不断地吹过……”
曹孟杰唱的是周星驰《美人鱼》的主题曲。
他扔掉鼠标，靠在椅背上用力舒展身体，扭得像是一条眼镜蛇。
聊天频道里面陈逸峰和对面正在打嘴仗，对面说其实就差一步啊，就差一步啊，我们的上单不是太菜，偏偏遇到了一个王者，这是匹配模式吗？
“再来再来？”陈逸峰打字说。
“不来了，我要睡觉，明儿一整天值班，晚上还被人拉了去聚点KTV。”曹孟杰说。
“哟，聚点KTV，正义路的那个？老实交代!有没有美女？”
如果英雄联盟可以发表情，陈逸峰绝对会对曹孟杰发动表情轰炸。
“有美女，著名沧海市小美女，谢琳。”
“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家里有游泳池的小美女？”
“我是说一个巨大的浴缸，怎么这就变成游泳池了？你可真能添油加醋。”
“申请去看美女!”李耀辉说。
“报名报名，我也要去!”陈逸峰紧跟其后。
“好!同去同去!明儿晚上八点正义路的那个聚点KTV!”
曹孟杰手横挥而过，大开大阖，像是指挥万马千军。
“有没有帅哥？不能有我帅。”陈逸峰问。
“熊大就是帅哥，不仅帅还闷骚。”曹孟杰打趣道。
“嘁，看腻了。”陈逸峰回答。
曹孟杰退出了聊天频道，觉得在公屏内聊天十分尴尬。
他拿起手机，想了想，发了一条消息，洛天依的头像晃动了几下：“你睡了没？”
“还没。”
“你在干什么？”
“在数羊。”
“数羊？喜羊羊还是美羊羊？”发出去后，曹孟杰才觉得后半句是多余的。强行玩笑，最为致命。“要不要冲点奶粉？”
战争时期，新鲜牛奶这种近乎梦幻的东西就不必想了，但是对于军官和婴儿还是有限量的奶粉供应。曹孟杰记得好像是不分官职每个人每月200克，他自己的那一份完全没动过，估计已经存了快1200克……
“不用了，我其实就数着打发时间。”
“对了，你在干什么？”
“我被安排在宪兵队中，在盘龙镇搜寻早上你放进来的那个撕裂者，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发现。”
“这样啊，那我还真是抱歉啊。”
“你不必道歉的，该道歉的应该是老路，出击之前检查机械战甲是他份内的事情，但是我今天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他了。”
“别管他，老路那种人，应该又躲在某个小酒馆喝闷酒吧。”
“我猜也是，晚安，我继续执行任务了。”
“晚安。”
起而复落的QQ消息提示音就此停止。曹孟杰靠在椅子上，关闭笔记本电脑，一旁的李耀辉也收起了他的电脑，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不过呢，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表情，曹孟杰也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个时候李耀辉居然掏出手机，开始放夏怡的那些悲情的曲子，曹孟杰心想拜托兄弟，你这大晚上的是哪一根神经出问题了，我就知道你抱着笔记本来我家肯定不怀好意。
“光头强，你喜欢李娅楠吗？”
李耀辉就是这样的性格，问问题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情商低的一种表现。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从高一的时候就认识她了，比认识你和熊二的时间都早。虽然她那时候不认识我……”
“你是指在那个下雨天的屋檐下吗？”
曹孟杰心里一愣，心想卧槽李耀辉你怎么好像知道我的所有小秘密一样。
“其实我那天就在三楼的窗户看着你，就在教室里，看着一个孤独的身影站在雨中，那个时候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为什么？那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留在学校里了吧，为什么你还在教室里？”
“很难说吧，有些东西很难说出口。我觉得我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也是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孤独吧，比孤独更可悲的事情，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孤独，或者分明很孤独，却把自己都骗得相信自己不孤独。”
“哼——”曹孟杰冷笑了一句，“熊大你是文艺青年，还是一个沧海一中的传奇人物，天知道以前有多少女生给你写过情书，约你出去。你不愁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但是我却很难受，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约会的话，以前倒是和很多女生接触过，不过我们去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图书馆，然后坐在那里看上一整天的书。”
曹孟杰彻底无语了，不知道李耀辉这家伙是真的很傻还是装出来的。
“光头强，其实解决你的孤独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找一个女朋友罢了。但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吊死在同一棵树上呢？我不相信鸟儿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一整片的森林。”
“熊大你看过江南的《上海堡垒》吗？”
“没有，我不喜欢科幻读物，也没有那个时间去看。”
“里面有一句话，世界上是有两万人是你第一次见面就会爱上一辈子的，但你一辈子都可能遇不上一个。我曹孟杰有幸遇到了一个，所以我就绝对不能放弃。一见钟情不是魔法，它是命运。你想想，陈逸峰是阔绰公子，你是文艺青年兼帅哥，不需要为这种东西而发愁，但是我曹孟杰根本就没有什么优点，所有的东西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
“所以呢？”
“我猜，只是猜，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见某些人，喜欢上她。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所以一切都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而有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所以只能看着，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就看不见了，再也没有后续。但是我们能说在春天遇到花是对的，而在冬天遇到鱼是错的么？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是不是仍然会用尽了力气想去接近，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甚至伪装成另外一条鱼。”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其实根本就是在伪装？伪装成一条鱼？”
“我觉得我自己跟她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想，今天我在玄武之墙外面战斗，些那个神经病居然还开了直播，现在整个新浪微博上全是我的视频。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给李娅楠发消息，她甚至不关心我几句，哪怕是寒暄也好啊，但是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对话都是虚假的，是建立在一种很奇妙的关系上产生的，我也是一个神经病，李娅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我要向她汇报我的生活状况？”
曹孟杰感觉自己语无伦次，事实上他也确实在语无伦次，对面的熊大根本不理解曹孟杰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是在对某种东西发泄。
“熊大你不懂那种感觉，十几年了，谁也不觉得你有多么重要，谁也不关心你今天干了什么，渐渐地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你是死是活除了自己会觉得痛其他没什么意义，你每天花很多时间发呆，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别人都说你不重视自己，自己没有存在感。可你就是没有存在感，哪来的存在感？那些人除了点评你说你没有存在感以外，根本没关心过你在想什么，你自己想的事情只有说给自己听，哪来的存在感？”曹孟杰的声音渐渐的高了起来，本来李耀辉是来安慰曹孟杰的，但是现在他无话可说。
“知道么熊大，如果她不喜欢你，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如果她不喜欢你，那么你给她发短信就不是关心而是骚扰而已，哪怕你其实两三天才偶尔发那么一条。如果她不喜欢你，那么你穿过半个城市去看她也不过是打扰了她原本应该休息的时光。如果她不喜欢你，那么你写了那么多给她的文字其实最后你也只是感动了你自己而已。如果她不喜欢你，那么，无论你做什么，她真的都很难都再喜欢你了。真的。如果她不喜欢你，那么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强大以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让自己好过一些。如果她不喜欢你，那就真的没办法。”
沉默了半天的李耀辉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今天其实是来劝你的，为了李娅楠，你几乎是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了，我担心哪一天你会出什么意外。其实你没有必要吊死在李娅楠这一棵树上，也许李娅楠真的是不喜欢你呢？”
曹孟杰根本不想听到这句话，因为李耀辉的每一句话都是一针见血，他知道李娅楠不喜欢曹孟杰，但是他不愿意知道这个事实，或者说不愿意去承认这个事实。其实曹孟杰就跟一个傻逼一样，他以把自己和李娅楠的聊天记录存下来，为此他还开了SVIP的会员，他以为那个女孩和他说话是女孩喜欢自己的证明，而事实上只不过是曹孟杰自己一个人的意淫罢了。
“熊大，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没有，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怎么说呢，喜欢一个人，在我理解就是为了她你可以不顾一切，为了她可以连生命都舍去。”
“那还真是扭曲的爱情观啊，《歌剧魅影》里面，魅影就是因为你这样的爱情观，深深地爱上了克里斯蒂娜，酿造了最终的悲剧。现实世界中我不相信有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生命，人类至始至终都是自私的动物。”
“但是‘爱’不一样啊，只有爱恋中的人，才会知道这一股力量有多么强大。”
“光头强，你说了这么多，你理解‘爱’与‘喜欢’的含义吗？”
曹孟杰哑口无言。
“喜欢一个人可能是一时冲动，这种感情是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但是爱不一样，爱是需要一个男人去负责、去承担的东西，以前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这句话具体是什么书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光头强，如果你的出发点都错误了，那你是没有机会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
“你是想说我的这个感情仅仅是停留在喜欢吗？但是我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那个人就和自己的过去捆在一起了，要是后悔以前喜欢过谁，不就是把自己以前的时间都否定了么？”
其实曹孟杰也不是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是错误的，就像是一部被是剧透了悲情小说，提前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喂，想去吃点什么吗？我记得圆通大桥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大排档。那里的老板好像会偷偷营业的样子。”
“好啊。”曹孟杰回答道，话毕就穿起衣服从鞋柜中拿出自己的钱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