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盘古之战结束还余下47:17:41
羽月琉璃按照山本大介的命令返回了圆通寺,不知道为什么,山本大介见到琉璃还活着,感到十分惊惊慌。
“哦哦……琉璃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杨军杰和杨峻文都已经死了,死灵协会已经无力回天,干得好。”
山本大介换了一件黑色的西装,这种打扮与这寺庙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他从右侧的楼阁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露出一副迎逢者的面容。
“大介,我的养父呢?”
羽月琉璃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令父不是已经回日本了吗?信中有见到的。”
“大介,你与我的养父交往这么多年,就不知道他是一个左撇子吗?他的字体会不经意的斜向左上方;第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使用土元素奥术了,据我所知,这场盘古之战,土元素奥术师只有东乡平四郎一个人吧。”
“嗯?你想要说什么?”
山本大介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算了,多说无益,最重要的是这个。”
羽月琉璃操控符文之力,用念力移开中央的佛像,顿时间,东乡平四郎的尸骸便暴露在月光下。
“这……这是……”
“你杀了东乡平四郎,汲取了他的符文之力,再将尸体藏到这里,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可……可恶,早知道一开始我就把你杀了。”
山本大介开始操控符文之力,但这个男人还未发动任何一种奥术,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死了。
羽月琉璃持着一支刚刚投影的毛瑟手枪。
“确实……某些奥术师的杀人手法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羽月琉璃,看来汝还是想明白了,余还好奇汝那一根神经什么时候会绷开呢。”
从黑暗中走出穿着秦衣的少女,正用一种冷嘲讽的语气自顾自的说道。
“秦始皇嬴政,这个人可是你的奥术师哟,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琉璃收起枪,转过身朝着嬴政问道。
“中国有个成语叫做‘养虎为患’,山本大介说明了也是一个奸臣,终究还是想取代朕的位置。”
“你想要说什么?”羽月琉璃不理解。
“将他的符文之力取走,这样一来的话,汝就有了五个人的符文之力,山本大介的水元素,东乡平四郎的土元素,杨军杰和杨峻文的死灵奥术,你自己的投影、念力和雷元素。”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没有奥术师凭依,你也很快就会消失了。”
“这样吧,羽月琉璃,汝作为余的奥术师参与仪式,而报酬,余会为你指明你心中渴求的是什么。”
这个条件有些令人心动,羽月琉璃已经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东西,她也很像去了解。
“好吧,嬴政,我接受你的提议。”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形若槁骸,心如死灰;方寸淆乱,灵台崩摧……
英雄召唤咒文在寺庙中回响,新的契约被签订,黑暗的萌芽在夜晚缓缓生长。
——距盘古之战结束还余下47:07:19
咚咚咚——
圆通寺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名衣着不整,样子十分狼狈的少年跑到中堂。他右手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左腿正不断地淌着血。
“真是稀客啊,奥术师张作良,来本寺庙有何贵干?”
羽月琉璃撑着油纸伞,站在香坛前问道。
“我来取我的报酬,长生不老药在什么地方。”
琉璃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指了指左侧托塔天王李靖的雕像,作为神话故事中著名人物哪吒的父亲他的雕像被设计的十分高大,以体现他身上势不可挡的气势。雕像前方放着一个用于积善积德的“功德箱”,当地人来此求得神明的保佑之后,总会在里面投上一些小钱以表示对神明的尊敬;但此时功德箱里面居然会有面值超过十万的“大钞”躺在里面,美国人见到了估计只会冷冷嗤笑吧。
张作良走到功德箱前,想伸手去拿放在箱子上的红色檀木盒,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右臂,结果导致他身体向前倾倒,摔在石板地上。当一个人失去了一条肢体,大脑总会认为那个肢体仍旧健在,比如一个残疾人明明坐着轮椅却觉得自己在走路,看到东西会刻意去拿,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了这只手。
法国人将其定义为“幻肢”现象,就算是残疾很多年的人也仍然有这种现象,更何况是张作良。
这名灵魂奥术师重新从地上爬起来后,打开檀木盒,确认了里面那枚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药丸之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木盒放到上衣口袋中。
“经历这种事情之后得到的东西,有什么感想吗?张作良。”就在张作良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琉璃突然问道,“或者说,得到长生不老药之后,你有什么计划,你难道不渴求盘古的符文之力吗?”
被这么一问,张作良愣在原地,他看了看撑着油纸伞的少女,然后用左手捂住脸部,自嘲似的一个劲发笑。
“我连英雄都没有了,拿什么参与这场仪式?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既然如此早点退出岂不美哉?”
“长生不老吗?”
按照自己的设想,张作良就是一个渴求长生不老的人,靠着不断杀人汲取符文之力、施展灵魂奥术,从秦朝活到现在的妖怪。这种方式所获得的符文之力来源十分不稳定,并且质量上也有显著差异,长生不老药则恰到好处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不,我想要一个正常的生活。”
出乎意料的回答,这个经历了好几个世纪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居然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鉴此,好奇心涌上了琉璃的心头。
“我这个人活这么久,还没有什么能够让放弃长生不老,知道遇到了叫做凌澜的女孩……”
凌澜?不是黄启东在晚上做梦都会提到的女孩子吗?
“一个老不死的家伙喜欢上一个普通女孩,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到我可以放弃长生不老……从神药中汲取的符文之力可以彻底洗去我体内的符文之力,就像是漂白剂。”
“真是稀奇,我还以为你只是抱着玩玩黄启东的态度参与盘古之战这种疯狂仪式的。”
又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张作良沉默了好几秒。
“黄启东……对,那个人是我的劲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争夺战中,他有比我更大的优势,他是持有绿卡的美国人,我只不过是一个被戴上‘地主’这一顶高帽子的人,迟早要被打压下去,所以,我才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
张作良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摸索着什么,好像是要拿烟,但无论如何也摸不到——真是太奇怪了,这个人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而此时此刻他却是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一五一十的什么都在说。
“黄启东虽然是一个没有什么情商的书呆子,但至少还是一个细心的人,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每个月都有从那里寄钱写信给凌澜,张家坐拥沧海市的每一个邮局,所以我很轻松地截下了那些信件,让她误以为黄启东已经放弃她了。然后,在凌澜的母亲重病的时候,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这样他就会彻底放弃黄启东……”
“对于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鬼,你参与盘古之战的理由还真是荒唐啊。”
听着张作良的话,羽月琉璃不禁想起了吕不韦、子楚和赵姬的三角恋关系。“百子池头一曲春,君思和泪落尘埃。当时应恨秦始皇,不杀南山皓首人。”这首诗是宋代诗人李觏的《戚夫人》,用来形容张作良、黄启东和凌澜三个人的关系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就是因为对同一个女孩的爱慕,黄启东沦为灵魂奥术师,而这只“宠物”超过了张作良的控制,反过来咬了主人一口,想想都觉得可笑。
“多说无益……告诉我那个家伙把凌澜藏在什么地方,我去把她接走。”
“为什么要对她施展沉睡魔咒?”
“什么?”
张作良轻咳了两声,他不明白琉璃这句话的意思。
“凌澜……为什么要对她施加沉睡魔咒。”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和黄启东的关系已经到达了一个不可调解的地步。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她就不会和我在一起。在解救她母亲这件事上我已经让她失望一次了,不能再让她失望第二次……”
“这样啊……”
谈话陷入沉默,极光一般的闪电掠过天空,将整个寺院照亮。张作良有某种感觉,如果他是海神波塞冬,那么羽月琉璃就是高高在上的雷神托尔,因为他从羽月琉璃的瞳孔中看到了如同闪电一般的杀气。
“曾经有某个教育家说过,人与人沟通最重要的就是换位思考。张作良,你至始至终都是在你个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你给凌澜的只是谎言,就算你真的爱她,那也是不真实的爱罢了。”
“盘古议会的代行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张作良反讽道,“就算是谎言,这也是善意的谎言,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欺骗,我这么做反而会让她感到好一些。”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张作良,你的人格根本配不上任何一个女孩。”
砰——
在一缕青烟中,张作良向后退了两步,背靠香炉,缓缓坐在地上。纵使张作良活了数个世纪,他的细胞在灵魂奥术的作用下可以无限生殖,但顶多也只是一个不死的人类,用手枪射击心脏也一样会死。
这名灵魂奥术师伸出左手,死死盯着撑黑色油纸伞的女孩,一张一合的嘴似乎是想要说一些什么,而喉咙却被涌上的血液堵住,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音:
“凌澜……是……盘古……”
甩下这么无厘头的话之后,张作良终于失去了最后一口气,静静坐在香炉旁,用某种无奈的眼神注视着天空。用灵魂奥术活了近上千年的怪物,在他生命的的最后居然想要就那一名少女,这实在是太有讽刺意味了。
没有人知道张作良在想什么,也许他真的爱凌澜,愿意为了她放弃长生不老,又或者他只是一个单纯希望看到黄启东失败的奥术师,再者或许二者都有?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了,从这一刻起,名为张作良的灵魂奥术师从历史上被抹去。
羽月琉璃收起手枪,朝着大殿缓缓前进,那个斜靠在朱红色立柱的身影注视着这一切,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为什么要杀了她?琉璃。”
嬴政左手端着一个产自景德镇的陶瓷杯,品尝着山东出产的铁观音茶,活像宋代瓦舍里的看客,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独幕剧。
“就算张作良拥有长生不老,他的心智也没有如同那些大人一样成熟,我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闪光点。”
“也就是说,你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找到解除你迷茫的方法?”
“是的。”
雨滴敲打在大殿分层排布的瓦片上,发出带有不同节奏的音乐,这带有沉闷的声音总会让人不禁联想到贝多芬的《第六交响曲》,恶魔撒旦伴随着大提琴和小提琴发出的音乐在地狱中复活。
“维克多·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有过这么一句话,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张作良刚才所说的一切,说不定就是他最真挚的感情呢?”
“你一个中国的皇帝怎么会知道外国的东西?”
“山本大介的书架上有许多十分有意思的东西,看着看着就不禁着了迷。虽然张作良的确是走投无路,但他还没有达到那一种真正的绝望,所以在死的时候留下的是那种空洞的眼神。”
说话的时候,嬴政将目光投射到那一具香炉旁的尸体上,刚才还没有注意到,现在张作良的样子有一种坐着的断臂维纳斯的感觉。
“只有看到最绝望的时刻,人才会找到真正的自己,羽月琉璃,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不知道,像你一样秦国灭亡吗?”
“那都不算什么,国家灭亡了可以再建立一个,只要汝有时间。琉璃,最绝望的时候不是你失去了某样东西,而是你感受到被全世界所抛弃的那一刹那。”
“所有人都排斥你的那一刻?”
“正是如此。”
嬴政一边说着,一边将铁观音一饮而尽,再随手将剩余的茶渣倾倒在大殿外的石板砖上。
“但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内心余下的只有空虚。”
“汝无法感受自己,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体会好了,别忘了在这个三角恋的故事中,还有两个人没有出现过。”
“黄启东和凌澜……”羽月琉璃终于从嬴政黑色的瞳孔中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