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孙夏岚拒绝了李泽渊要送她回家的请求，独自一人回到了盘龙镇的家中，哥哥孙樵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等着她。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圣诞节的缘故，孙樵准备的菜比起平时的包子窝窝头丰盛了许多。
“怎么？今天什么日子，居然还有粉蒸肉？”
孙夏岚丢下书包，然后像丢沙包似的把自己丢到沙发上的一堆枕头中。在冬至来临的第三个夜晚，天气变得十分寒冷，即便是孙樵烧起来蜂窝煤，房间里的空气温度也没有多少起色，她现在哈一口气也可以看到漂浮着的水雾。
“今天开始圣诞节啊，吃点好吃的有什么不可以。”
“嘁，洋人的节日，有什么过的意思？吃肉的话还不如留到过年的时候。”
孙夏岚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从书包里面翻出李泽渊给她的礼物——一个黑色的发卡.的确，要是比起大红色或者粉红色的款式，黑色似乎更适合孙夏岚，毕竟她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在人面前装可爱的女生。
“怎么？那个李泽渊送你的？”
“嗯。”
“你们两个真的在交往？”
孙樵这么问道，但是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是……也可以说不是。”
“到底是不是？”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再怎么说我是你哥哥，妹妹和谁交往我必须问清楚才是，万一是什么坏人的话可就麻烦了。”
“李泽渊不是坏人。”
“希望这样吧，你要照顾好自己，因为最近沧海市不太平，我很担心你出什么危险。”
“你妹妹厉害着呢，不用担心。”
“不说了，来，吃饭，我给你盛。”
说着，孙樵从橱柜里面拿出两个修补过的碗，在一个生了锈的电饭锅里面舀饭，他特意避开了锅壁的区域，专门从中间舀，这个小细节被孙夏岚看见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最近沧海市发生了什么吗？”孙樵拿出一瓶老干妈，一边将辣椒油弄到饭里，一边问道。
“不知道，和你们有关么？”
“是唐峥……上次那个跳楼小女孩的同学，你们也认识，他打了人，被关了三天又给放了出来。而也就在他被放出来的那几天，沧海市发生了好几起杀人的案件……”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孙夏岚不假思索地喝着水，然后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我也没说有什么关系……”孙樵笑了笑，“一共三起，第一起的受害人是一个老师，他死之前逼迫一个学生写作业外加辱骂，学生就跳楼死了；第二个人好像是一个医生，死之前因为患者交不起住院费没有给患者做手术导致患者死了；第三个人是个老头，好像是老头家里着火了，然后消防员去救他，他却抢过消防员的救生绳子自己跑路……这些事情报纸上都有过报道。”
“怎么死的都是一些处于风口浪尖的人啊。”
“所以说啊，凶手都是同一个人，但是这些之间又没有什么关联性。”
“我说你啊，你一个编外协警怎么知道这么多？”
“从警察局的资料室里面偷来的，要是我抓住了那个凶手，岂不是能成为正式的警察了么？”
“你小心点，省的被你们那个什么什么国伟队长逮着。”
“我知道了……”
像今天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已经是看起来不可触及的事情了，哥哥要查案，而自己也在为可能出现的死灵协会对中国的入侵做准备，两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也许以后这些日子都会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
孙夏岚突然之间又回想起了什么，小的时候，她和孙樵加上一个布娃娃两个人一起玩过家家，她把自己的手给割伤了。因为在借来的仿造品、模型、煮饭的道具里面，加入了一把真正的刀子。孙夏岚拿起有着漂亮装饰的刀子玩耍，不知不觉中在指缝间割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掌心沾满血迹的她去找母亲，记得她在大骂孙樵后温柔的拥抱自己。
——很痛吧。
母亲如是说道，那些话的意思孙夏岚根本听不明白，但是她很开心能够被人抱在怀里，和母亲一起哭泣。
——夏岚，等伤口愈合了就不会再痛苦了。
这句话的意思她还是听不懂，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痛。
1997年12月27日，沧海市，新区，中央广场，黄先生咖啡馆。
“你带来的资料很有意思啊，这个叫做李泽渊的人。”
与白袍相称的女人露出犹如爬虫一般的笑容，与吴晔握手，在和她握手的一刹那，吴晔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感。
“这个少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还是说……”
“你知道超能力么？”
“不知道，那些神秘学说的东西和我们盘古议会的教义相悖，没必要去了解。”
“这就难办了，因为上面完全不知道死灵协会在干什么，前几天石家庄那边死了好多人，还发生了好多奥术决斗……我这里能派得上用场的家伙也越来越少，缺少人才真的很让人头疼。”
“之前我们抓住的那个赵一楠，有问出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他后来被转移到上海那边的监狱去了，之后就不得而知……你问这个干嘛？这和你的职责没有任何关系吧。”
“不，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们和死灵协会的局势。”
“是么，这就叫做感兴趣啊。不过也罢，就告诉你一些好了。”女人推了推眼镜，露出严肃的神情，“其实不仅仅是北方、印尼还有中亚也出现了死灵协会的成员，议会打算派奥术师前往印尼和东北进行排查，但是目的完全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死灵协会那些人在窥视沧海市的某种东西……”
“议会要派多少人去印尼？”
“大概十万奥术师左右，真实的数字有可能还不止这些。对了，你为什么总是问和今天话题无关的问题？”
“没什么，那么盘古的茧呢？那是什么？”
“你知道1940年的盘古之战么，就在沧海市，十名奥术师与十名奥术师召唤的英雄相互厮杀，以获得盘古符文之力的战斗。只可惜仪式失败了，盘古根本没有完成降临，但是盘古的‘茧’却留下了……我说你看着点，别把烟灰弹地上了，这里可是别人的咖啡馆！”
中年女人说着把烟灰缸递到吴晔身前。
“哦抱歉……刚刚您说的是茧？”
“《山海经》里面不是有记载开天辟地的神话么，盘古用巨斧劈开了茧，他支撑天地，躯体化作大河山川，才有了我们生活的世界，无论是我们生活的世界，还是理论上存在的盘古大陆，起源都是它。内阁也意识到了这个茧藏在沧海市的某个地方，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它。”
“我大概明白了，但是‘茧’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也没有见过，可能是物品、人、液体、能量，什么都有可能，不过既然我们找不到那么死灵协会也不可能找到……我和你说的就这么多。”
吴晔刚刚来兴趣就被一巴掌拍到地上，她摇了摇头，盯着咖啡杯。
“回到之前的话题，刚刚说的超能力……其实只要不被发现，神秘学什么的都无所谓。当然了这一门学问很招人忌讳，在中国也只是有屈指可数的研究部门以黑箱的形式进行研究，我也没有详细数据。嗯，据说最近三年来的成果已经提升到相当实用化的地步了，不过也很难说，毕竟这种能力就和符文之力一样，必须一出生就有。”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个李泽渊明明不是奥术师，却拥有奥术师的资质，这一点我实在是难以接受。关于超能力的区别你就不用说明了，我明白大概是念动力。我想问的是，人类是以什么形式拥有超能力的？”
“举个例子来说，你会看电视么？”
“是的，我当然会看——但是这有什么联系么？”
“就是电视啊，你仔细想一下，把人类的大脑比喻为电视频道，你最喜欢看的是什么频道。”
“我想想看……应该是央视十二套吧，社会与法。”
吴晔杵着腮帮子回想，说句实话她从来没有看电视的习惯，说自己看十二套也只是随口一说。
“那我们就假如央视十二套是收视率最好的频道。如果是人类的大脑可以接受十二个频道，而我和你的脑子总是收看十二套，收看收视率最好的频道。虽然我们知道还有其他频道的存在，我们却接受不了。换而言之，大家最长看的频道可以说是‘常识’，我们活在常识的世界里面，选择的就是十二套，听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能看安全无害的节目么？”
“什么玩意儿啊——我的意思是这么做是最好、最安全的。央视十二套是现今社会的常识，也就是收视率最好的法则，既然我们只能待在这个频道里面，这样一来不就是最安稳的么？我们的社会在常识的守护下绝对不允许其他频道来干涉。”
“那么就是说，其他的频道并不安稳？”
“这就很难说了，假设在其他频道，可以接收到植物的语言而代替人类的语言，或者原本用来操控肉体的脑波可以操控外界物体。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就是十分惊人的，但是常识却告诉我们这是错误的，因为拥有其他频道常识的人，无法适应这个社会。”
“——那么也就是说，不接受常识的人，都是精神病患者么？”
“嗯。假设有个人只能接收其他频道，能够和植物交流，却相对的无法和人类交流。就结果而言的话，社会上会将这种人定义为神经病，然后被关进医院里面去。超能力者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无法接收常识。不过呢，大多数超能力者都可以接受常识和非常识的东西，分别使用，既然是频道的话，当然可以收看自己喜欢的节目吧？反过来说也一样，藏身于世间的超能力者，就是这样靠着切换频道而活下去的，因此我们也就很难发现这一群人。”
“原来如此，所以说——常识对于这一类人并不适用。不……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东西。这和我们与普通人类的社会关系是一样的，假如奥术师的世界被曝光的话，世界的一切法则就会发生改变，到时候发生的必将是一次巨大的清洗，因为人类无法接受不在自己常识范围内的一切事物，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个对吧。”
“没错。这种人一般都被称为杀人魔或者疯子，但是我却称他们为‘不适应者’。无法适应这个社会的人非常多，他们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无法适应这个社会。他们不应该存在，或者说无法存在，这个社会的常识会把他们消灭殆尽。”
“那么有什么办法让不适应者不被发现？”
“让他生命停止活动不就好了。”
对面的女人发出阴郁的笑声，而也就在这时，仿佛命中注定似的，咖啡厅的留声机突然坏了，发出了如同磨床一般的噪音，弄的吴晔心烦意乱。
“也就是说，一种是设想所有状况，然后平等地一个个评价后找出唯一解答的凡人；另一种是把灵光一现当成事实，认定那是正确的方向并提出解答的天才。”
“李泽渊……没有符文之力自学成为奥术师，虽然评级为E+，但是以后却拥有者无限的潜能……对了吴晔，上一个通过自学成为奥术师的普通人类是叫什么来着。”
“曹林，死于1960年，被人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在河南某个731部队的废弃实验室里面。”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看这都是快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所以，李泽渊的事情绝对不能曝光，不然谁知道内阁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我也罩不住你。”
“明白了，李佳琪……”
“你就别称呼我大名了，你这么叫显得我很老……你放心好了，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会做到的，在我成为内阁的成员后，我一定会帮你。”女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悲伤，但是几秒之后又恢复如初“李泽渊的能力在我们排查清楚之前，请务必将他伪装成一个先天拥有符文之力的奥术师，如果以后出了什么差池，李泽渊还可以成为杀手锏……”
“杀手锏……”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东西。”
“明白，抱歉因为我的时间不多，接下来还要去几个有可能是奥术师犯罪的现场，你要我帮忙也可以，至于你心里面有什么小算盘我都不想管……别再把无关紧要的人卷进来。”
“嗯，我当然知道……不过没关系、没关系。既然是学徒的问题，我当然随时欢迎你，毕竟沧海市的代行者支部实在是太缺人手了。李泽渊的话，让一个人了解事物，与其教他，不如让他自己体验来得快……对了，那个女孩——孙夏岚她过得还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