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城出现了SARS后,多数餐馆的生意一落千丈,可是唯独麦当劳、肯德基的买卖兴隆,人们认为这两家快餐厅一向卫生严格、就餐环境好。截至2月31日,全国共报告非典型肺990例,其中广东省853例、北京市12例、山西省4例;另外经回顾性调查,广西壮族自治区11例、湖南省7例、四川省3例,已经治愈出院的共834人,占总病例数的78.5%。
FM99 卢成华早间新闻
2003年3月4日”
今天真的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呢——
至少李泽渊是这么想的,他背着深褐色的单肩包,缓缓踏出绿色而又斑驳的大门。
街道上的风有些清冷,毕竟这冬天才刚刚过,南方的天气在近几年来总是变得难以预测,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下雪。
回头望去,只见大门顶上写着几个醒目的黑色大字:沧海市第一监狱。
这座监狱位于园明山的脚底,原本是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用来关押教师和学生的地方,建国后就被改造成了监狱,由于是老设施,所以内部环境十分糟糕。
“赶紧走吧,愣着干啥呢?还想进来。”
门口的岗哨亭的警卫如是说道。
“马上走……马上就走……”
李泽渊回过头,对警卫频频示意,然后一路小跑着离开了绿色的大门。
沧海市在这五年里面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原本应该已经处于停工状态的中央大厦已经建设完成,现在在这个位置就可以远远的看见它高大的身躯;街道两侧的白色墙壁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广告的下面是用红色油漆粉刷的字体,主要是强调纪律一类的内容;街道上的车辆也比以前更多了,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李泽渊陷入了沉思。
——总而言之,有一个人是要见一面的。
在决定好了前进目标之后,李泽渊独自一人前往了公交车站。
“诺,你要找的那个人,她就住在里面。”
男人指了指棚户区的一栋破旧的房子,那是一栋职工宿舍,窗子都有些破破烂烂的了,这根本就很难想象现在居然有人住在那种地方。顺着男人的指引,李泽渊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屋子,敲了敲门后,男人便转身离去。
过了几秒钟后,有人来开门了,李泽渊见到的是一个双目无神,头发油腻的中年女性——在之前的印象中,她一直给人一种干练的印象,可是现在眼前的她却给李泽渊一种好几年没有出过门的感觉,估计现在的时代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她也不清楚吧。
“你是……”
女人说话有些颤颤巍巍的,好像随便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倒似的。她的双眼浑浊,眼珠子里面反射出来的画面是一片模糊,李泽渊看着她伸出的双手,上面已经多出了许多的褶皱。
“李佳琪……我是李泽渊啊。”
李泽渊回答道。
“李泽渊……哦,是你啊,我想起来了,之前给你寄过信,说是出狱后来找我的,快进来吧。”
顺着李佳琪的指引,李泽渊进入屋子,找了一个敞亮的地方坐下,他巡视着周围的一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屋子里面实在是有些太破旧了,虽然以前吴晔那间烂尾楼也挺破旧的,但是至少内部被整理的能够勉强住人,而现在李佳琪住的这一间屋子,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和家具以外,什么也没有。
“来,喝茶,这里只有这么多了,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不在这里了,拿出来也没关系。”
李佳琪将泡好的茶叶递到李泽渊面前,李泽渊看到眼前桌子的一角摆着一个棕色的本子,上面写着“奥术师低级保障金”几个醒目的大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眼前的一切,李泽渊喝了一口茶问道;茶叶的味道十分酸涩,简直就像是从老酸菜罐子里面拿出来的一样,因为太难喝了,所以他喝了一口后就没有了再喝下去的打算。
“陈仁美用我在监狱里面服刑的时间,又重新坐回了总管的位置。”李佳琪说的的时候,无奈的笑了笑,“她还是不肯放过我,就这样了啊。”
“你难道没有家人么?”
“家人?她们估计早就抛弃我了吧,家里面有一个蹲过监狱的人,说出去也不好意思吧。”
李泽渊想了想,李佳琪的服刑期是一年,而自己则是因为杀人被判四年零几个月的时间,李佳琪出来的时间比自己早,这期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眼前的一切就已经足够说明事实了。
“别哭丧着个脸,我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嘛,我们来说正事吧。”
说着,李佳琪转过身,从身后的衣柜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李泽渊,然后缓缓坐下。
“这是?”
“吴晔给你的信。”
“吴晔她还好吗?”
“已经死了。”
“死了?”李泽渊很惊讶,“但是为什么……那次洪水之后,不是还……”
“是非典,吴晔她死于非典。”
“飞点?那是什么东西?飞来的点点?浑身长疙瘩么?”
“什么浑身长疙瘩,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那一种呼吸道疾病,至少电视上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清楚医学方面的东西,最近电视上天天都在报道,搞得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李佳琪眼珠子在打转,“你知道吴晔她对尼古丁上瘾,你进去前她不是得了肺炎么?后面又发展成了肺癌,那个时候我刚从监狱里出来,知道这件事情后,我把所有的钱都给她做化疗去了,可是因为她免疫系统变差,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并发症,所以这次的流感没有挺过去。”
“……”
李泽渊沉默不语。
“到最后,那个家伙都还要抽烟——简直是没救了,吸烟真的是有害健康啊……我们这些曾经的大学同学,李晓凤走了、吴晔走了,可是她们……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啊……到头来,却只有我这么个唯利是图的家伙还活着,真是讽刺。”
“对……吸烟确实有害健康……”
李泽渊顿了顿,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望着一个劲感慨的李佳琪,两个人的对话暂时陷入了沉默,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李泽渊缓缓打开了信封。
亲爱的李泽渊:
近来可好?
现在的我被多种疾病缠身,鬼知道哪一天会突然去世,所以想在死前,把一些事情和你说清楚,也算是我对自己的一种救赎吧。
首先……对于曾经我和李佳琪打算利用你身上那种异常的“天赋”去换取功劳的事情,感到十分抱歉。当然其实在一开始我和李佳琪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后来看到你和孙夏岚之前的感情后,我动摇了,在那之后我也想要确实的将你变成一个可塑之才,一个真正对社会有贡献的奥术师。但是李佳琪却不这么想,她只一心只想要利用你或者孙夏岚进入体制内,改变盘古议会的体制。
我对于没有能够阻止到李佳琪的疯狂理想一事感到抱歉,虽然你可能经常觉得我总是喜欢抱怨社会,而且我还懒……自身原因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而导致了这些接二连三的悲剧,没有阻止这一切,我真的很对不起。
为了补偿你的这些,还有你为孙夏岚做的一切,我在上海人民银行的保险库里面存了大概一万的人民币,密码是我的生日和我的奥术师编号后四位数字,希望这些微不足道的积蓄能够帮助到你。
还有就是关于李佳琪的事情,李晓凤死掉后,我很难过,因为李晓凤是我最好的大学同学,她只是想要她的那种幸福——其实李佳琪她心里面也肯定是难过的,只是因为自己的立场不能将这种感情全部表达出来,其实她心里面也是一个向着善良前进的人啊;只是因为意志的关系,所以她最后活成了她最讨厌的那种人。在我死后,也请告诉她不要悲伤,你也不要悲伤,我的死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在我死后,请帮忙照顾好她。
最后就是——孙夏岚的事情,我知道你在那天突然跑出门后,在法庭门口将何建东杀死后直接被代行者们抓进了监狱。在你服刑的这一段时间里面,孙夏岚被异端审判局的杂碎们执行了记忆消除奥术,所以在出来后,一定不要去试图找她,毕竟法律里面有规定的,奥术师不能接触凡人的世界,触犯法律的后果,你知道有多严重。
所以在你读到这封信以后,拿上我的那笔钱,然后将我们这些人统统忘记掉吧,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找到属于你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因为毕竟,属于我们这些人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代行者吴晔致李泽渊
沧海市第三人民医院 2003年1月17日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也很符合吴晔的风格,只是字迹显得有些潦草,而且有些字句读起来也不是很通顺,估计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拿着圆珠笔写出来的吧。
“你知道鲸落么?”突然,沉默了许久的李佳琪开了口。
“鲸落?”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某些感性的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一个名字叫做鲸落。一座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这是它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你说人死后,还可以用最后的力量去为某些人或者某些事情做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许力量很大的人,才有那个本事吧。如果你是问我的个人的话,我只能想到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如果死后不能够帮助别人,还不如死的时候洒脱些,毕竟人死了都只不过是一滩没有用的有机物。”
“哈哈哈,泽渊,现在不适合开这种玩笑吧。”
李佳琪笑了,笑的很开心,也不知道李泽渊的话戳中了她哪里的笑点;亦或者,她只是单纯想要找个机会笑么?
泽渊——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喜欢这么叫自己的名字。
“咳咳……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了……对了我还有一个东西给你,你的新身份证,原来的那个已经过期了,我趁着前段时间领低保的时候帮你一起办了。”
李佳琪起身,又将一张蓝色的小卡片递到李泽渊的手中。
小卡片上自己的照片用的还是原来高中时候的照片,那个时候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怀念,但是事实就像是吴晔信中所说的一样,那已经过去了,一昧只会怀念过去的家伙,只是愚蠢的人罢了。
李泽渊看着照片入了神,李佳琪打了个响指,才将他拉回现实。
“别看了,以后有的是你看的时间,怎么说?现在你有什么打算么?”
“吴晔在信里面建议我去别的城市看看……”他顿了顿,“总之就是这样,所以就暂定去火车站吧。”
“我送你?”李佳琪突然提议道。
“不……不用了,你忙你的。”
“不不不,必须送你,再怎么说,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而且你看,我很快就要搬走了。”
李佳琪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储物柜,里面摆着许多已经被开封过的罐头,上面贴着盘古议会的标签,估计是在配给中心领取的食物。李佳琪没有继续储存食物的打算了,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花了个精光。
“那我们走吧。”
“嗯。”
二人缓缓走出房间,然后将房间门的钥匙放在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