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奈何又有天道无常,清玹向来重视情谊,此一番让他实在无法接受。清玹与冥宗来到往生门处,静静地看着人们的魂魄度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一个一个地走入往生门,进入下一个轮回。
“做神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的就是不入轮回长生不老,不好的……便是神仙活得太久,太过无聊,整日做着重复的事,就这样可以度过几万年。”
清玹看着远方,不知作何感想。冥宗道:“若是你觉得不如意了,可以向天帝禀明下凡过上几日,反正在天上可能还没有一天。”清玹谢过冥宗好意,就此告辞。
他唤来浮云,乘风而去了。
清墟殿。
还是那样的冷僻,这是九重天上最为清冷孤寂的地方了,九重天上的其他地方都仿照人间创造了春夏秋冬,不同的景致使这群神仙不至于过于乏味。而这清墟殿的主人清玹,自上古以来就一直保持着漫长的冬季。
不是因为喜欢冬季才如此,而是没有什么人喜欢苦寒,这个地方就不会有什么人打扰踏足。
清玹站在云端,看着不远处的金銮殿群,心里也激不起一丝波澜,自上古以来该有多久了,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下凡?他还没有这么做过,一直独自一人活在这冰冷的清墟内。
清玹闭上眼,神识跨越三界的分界,一直到人间,他看到花草出生,冰雪消融,人间看来正是春天。清玹自知并不厌恶春天,那倒是个美好的季节,从前百花仙子就求他帮忙,让她的宫殿永如春日。
清玹回到自己的书阁,写下告假书:
“清玹久居清墟殿,自觉乏味难忍,人间春意犹浓,清玹想自去人间游览,未知归期,时日不可计,望天帝谅解。清玹已布置好人间百年风雨,天帝且放心。特此告知。”
清玹取来钤印,仙力注入其中,在霓虹传书上印下几个字:烛龙子十清玹。
人界边缘。
清玹站在云端,往下看去,那是鳞次栉比的平民屋舍,已经到了人间。清玹笑了笑,此番来人间不是为了历劫,只是一个本来就闲散的神仙一时的闹脾气罢了,在九重天的日子他也是过够了。
清玹在人间的七七四十九天,已到了人间春意阑珊的时候,清玹却未见意兴阑珊的迹象,反而觉得更加有趣,人间的苦楚在他看来都是另一种感受。
苦楚这种感情,神仙不会有。因为亲人的离去而苦楚,因生活困窘而苦楚,没有什么事不能让这人间布满苦楚,清玹却发现了与苦楚不同的另一种感情。那是一种奇特的感情,有了这样的感情,所有的苦楚都像是一缕烟那样可以轻易消散。
大概是一种被叫做爱的东西。清玹在九重天的禁书中读到过,那是神仙早被封存压抑的东西。
清玹在人间的百天时,已入仲夏,身上的衣袍变得日渐轻盈,空气也灼热而黏稠,不比魔窟的酷热,却也是很令人欢喜。
看到干旱之时,清玹会想到呼风唤雨,而转而一想,风雨变化虽然源于自己的能力,而编排它们的却是自然,是万物之力,是凌驾于一切的烛龙上神的默示录。他每次都是笑着收了手,因为烛龙上神自有安排它的道理。
清玹在人间已逾半载,见识了太多的丑和美,却没见过真正让自己触动的。突然间清玹意识到自己此番下凡的意义,大概是想知道自己就将想要什么。
都说神仙与天地同寿,而如今看来,他们这些上古而来的神仙,却都没能逃过宿命,一个接一个坠入魂飞魄散的境地。生前,在那样漫长乏味的韶华中挨着日子,死后连点神识都找不回,那究竟有何意义,就只是动动手指,施加点小技法让人间的山河湖海,风雨雷电更加变幻莫测吗?
清玹长达数万年的想法,渐渐地颠覆,无欲无求,得来的又能有什么?遵从宿命,克制自己,做神仙该做的事情只是平淡无奇的过,得来的又有什么?他该如何,遵从宿命,亦或是……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念头。
清玹笑了,这种事怎么能由他决定,那是连神力都无法创造或阻止的东西。
清玹在人间游荡了整整一年,那一天,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样的大雪,在清玹的清墟殿倒是常见,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别的色彩,连天空都是白茫茫的。
清玹哈出一口气,是白茫茫的水雾,遗憾的是,他从来不畏冷热。
在那冰层的缝隙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动着,清玹眨了眨眼睛,是个火红的小东西,似乎是卡在冰层间动弹不得。
于是,他挥手融化了那片火红身边的冰层。入目却是一只火红的狐狸,毛茸茸的,皮毛有些被雪水濡湿,却改不了那样鲜艳明媚的色彩。天地间白茫茫的时候,这样一只火红的狐狸,实在明丽动人。
清玹第一次被人间的东西引得移不开眼睛,这一回,他走近了些,看到那只蜷缩着的狐狸。小狐狸气息奄奄,似乎被封在这里许久。
尽管气息奄奄,当清玹靠近的时候,他仍然清晰的感受到这个气息的不同。
这……虽然自己都不敢相信,但这气息确实是如此。这是只妖狐,幼年毛色火红热烈不掺杂色,若是他清玹记得不错,这是一只九尾狐妖。
忽然间小狐狸一动,闪出了脖颈间的一条细链。清玹掀开那细链上的铭牌查看,那花纹和图腾,自己再熟悉不过。
清玹站起了身子,他本不是嗜杀的人,如今却不得不结果了这小妖狐,妖,不该存在于三界了。他幻化出一柄利刃,用了神力,向那妖狐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