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离她远点
楮正良和警察厅的人走后，大厅便安静了。人人无言，只余下或轻或重，或急或徐的喘息声。
楮知忆在北方大饭店放了饵，今日不出门，等鱼上勾。
“知忆啊，来，过来。”楮知忆正要上楼，杜月兰叫住了她，并从小抻包里取出就沓钱放入她掌心，柔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知忆，这是你阿爸给你的。本来今天阿妈该陪着逛逛凤歧城的，可这一下家里死了个人，阿妈得在家操持，就不陪你去了。阿妈让王妈陪你去逛逛啊。”
台阶上，少女明媚的眸子灼着光，淡漠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杜月兰似怕她误会自己，想要再解释几句，楮知忆五指一屈，握住了掌心的票子，淡淡地应声：“好。”
一声好，没有谦让，十分不礼貌，杜月兰虽然有些嫌弃，却似顾不上了，匆匆回了卧室。
“大姐，不如我陪你去逛街吧？”杜月兰一走，楮知月就凑了过来，巴巴地看着楮知忆手里的钱，十分讨好地笑着。
楮知妍笑打趣道：“阿月，大姐姐刚来，你可不要匡大姐姐给你买衣裳。”
“那有什么关系嘛。我一个月才得五十块，大姐姐一来就有三百块。阿爸偏心。”楮知月眼底发红，连着死了个人的事都抛却了，只道，“大姐姐这么有钱，给我买身衣裳又怎么啦，今年下月我都还没添过新衣裳。”
“阿爸养你十四岁，十岁后月月五十，你也不算算阿爸给了你多少钱。大姐姐这才来，统共拿了三百块。阿爸真要偏心，也是偏心你。”楮知韶本来气楮知忆对自己有所隐瞒，晨起至今都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此刻本来都走到门口，听到楮知月这话又折回来。
他站在台阶下，本是打定主意不看楮知忆，但余不自觉自落在那张清冷的脸上。暗气自己不争气，正要走，听得耳畔传来一道清轻：“知韶陪我逛街。”
楮知月不想敲诈计划落空，仍纠缠道：“大姐，二哥是男人，哪里知道女孩子逛街的去处，我陪你吧。”
楮知忆淡道：“街上死过人，我害怕，知韶陪我去。”
楮知韶眼皮一跳，她害怕，他如今怀疑昨夜那人之死是否与她有关。但她邀请他去，他心里头的气似少了一分。
楮知月捞不到便宜，恶狠狠地挖了一眼楮知忆，骂了一声乡巴佬，小气鬼，捡起书包便往外跑去。
楮知韶的声音有些低：“那，需等我先跟学校告假。”
“告什么假？”温温的声音传来，和煦的白影穿入厅堂。清晨警察厅带来的阴/霾似乎得到了清洗，厅子里亮了几分。
“司羽，你怎么来了？”楮知妍蝴蝶般扑进了百里司羽怀里，娇/软/软地为楮知韶解释，“知韶要陪大姐逛街，需跟学校告假。”
百里司羽并不知道楮知忆故意在北方大饭店留了饵，今日来只因昨夜她走时说这个日/本人的尸体可以勾出一些鱼来，他便一早过来看她钓鱼。却不想她要出去。
“要去哪里逛？我和阿妍可以送你过去。”百里司羽看向楮知忆，面容带笑。她既要出去，想必跟案子有关，他当然不能放过。
他话里带上了楮知妍，故显出几分客套，并无特别亲近之意。楮知妍不疑有他，也笑道：“对啊，大姐姐，阿韶要考大学的，请假了影响学业。我和司羽陪你逛吧。”故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一定不匡大姐给我买衣裳。”
“也好。”楮知忆略一颔首，上楼去了。
楮知韶性子极温，但今日却似将一生的气都憋在了腹中，抓起书包也不跟百里司羽打招呼，气鼓鼓地冲出门去。
要不要请假他说了算，为何要旁人替他做决定？
楮知韶却忘了，从小至大，上的什么学堂穿的什么衣裳，他从无自己做过决定。
楮知妍本要上学的，学的是学校女学生的校服，以往百里司羽惯爱她穿校服的，蓝色上衣，短短的裙子落遮不住膝盖，露出雪白的双/腿。可今日，百里司羽却蹙了眉，道：“外面惯冷，你不换衣裳么？”
“外面再穿一件皮草就好了。”楮知妍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垂头似有娇意，“关心我么？”
“嗯。”百里司羽低低应了一声，眸子却落在了走下台阶的少女身上。
一身月白色的老式立领开襟广袖长衫，踝间露出同色百褶裙，足下一双布鞋，上面缀着几片竹叶子。黑发一半披散，一半扎在头顶，用同色布带束着，称着那清冷的容颜，颇有几分古时侠士之风。
广袖中有袖袋，可藏钱与手术刀，不必像现在的小姐们那般再拿个坤包，十分方便。
百里司羽从沙发上起身，打量着她这一身，不由问：“你就这样出门？”
她这外裳一看就不是棉服，拢在她身上，瞧着极单薄。
“嗯。”楮知忆走下台阶。
百里司羽追问：“不穿外套么？”
楮知忆：“嗯。”
百里司羽：“昨日的大氅呢？”
“脏了。”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走出了门，似浑然忘却了还有个人。
楮知妍看着跟在楮知忆身后的百里司羽，拢在身前的双手十指几要绞断，面容扭屈。昨日，他们在一起。
楮知忆，竟然只用了一日就勾走了百里司羽！
昨日计划没施行，那就今日吧。
楮知忆并没有说要去哪里，百里司羽却径直将车开到世隆商场前停下。
楮知妍站在世隆商场前，看着头顶大白天也闪着灯的世隆商场的牌匾，撑住笑脸道：“大姐姐，阿妈不是给你钱让你置办衣裳么？这是凤歧城最好的商场，我替你选件好的。”
她虽然猜到百里司羽会带楮知忆来这里，可是当猜测被应证后，她心里却痛地喘不过气来。
百里司羽真的对楮知忆上了心！
“好。”楮知忆淡淡地应了。既然出来，她算是送入虎口，虽是有危险，但一样能钓出那鱼来。
刚迈了两步，就听得百里司羽声音微讶：“大哥？”
楮知忆顿足，尚未回头，一股香风便先袭来。
楮知妍带笑的语音微怯：“少帅……”
楮知忆回头，瞧见了方才落步的百里司宸。
她见过百里司宸穿过几回次次印象深刻。麓山祠堂，他穿着伪军的衣裳掩了容色，其貌不扬；火车上，穿着黑色的学生装，真容潋滟，美艳若妖；百里司羽别院屋顶，料峭春寒下只一件单薄的白衬衣，美艳外溢了一层阳刚气；再见时便是衬衣外加了件军装，慵懒中自带着威严。
眼前这般衬衣西服，踩着皮鞋的模样还是第一回。他穿西装也那般慵懒，白衬衣松了两枚扣子，黑色西装马夹，单手袖在口袋里，慵懒华丽依旧。
一只白藕般的胳膊穿过臂弯，无骨似地悬着，丰腴妖冶的身段半倚在他身上，厚重的浓妆也掩不住眉目间的春意，让人一见便知此间事方毕。
楮知忆认得那名女子，正是昨日见过的安娜。
百里司宸虽盛传天阉，但这样带女子上街的并非头一遭。楮知妍知道这世间男人听不得这种言论，他这样不过是欲盖弥彰。
但此刻，却给了她一个机会。
楮知妍咬了咬唇，眼底涌/出一片水气，低声道：“少帅，你这样把大姐置于何地？”
楮知忆眸光自百里司宸脸上收回，一言不发地进了世隆商场。
百里司羽看向百里司宸的脸上颇有几分愠怒：“大哥既然有了婚约，就该恪已。”
昨日/他看他们百里司宸和楮知忆言行亲密，只道两人初见有情。今日见此情形只怕是并非出于情爱。楮知忆那样冷淡的人能让百里司宸挨地那样近，想必是迫于婚约，不做反抗。
百里司羽心底涌起无限愧疚，他想到咖啡馆里少女的扑救，想到昨夜不顾一切撞开他，自己被子弹射断了长发，想到她不过转眼便找出凶手藏身处。想到那样聪慧的女子竟然迫于婚约要跟百里司宸这样的人过一生，心口便似窒了口气，替她不值。
那样的女子，该有更好的归宿。
百里司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这婚约怎么来的，你不是很清楚么？做什么好人！”
百里司羽眸底闪过一抹痛色，是他将她逼给百里司宸。她明知道真/相却不逼他就范。
她何必去扛这些！
楮知妍看着百里司宸的神形，心底一慌，想拽住他赶紧走，却已是来不及。只听得百里司羽冷声道：“是，我的错，我来担。日后，还请大哥离我的未婚妻，远点！”
他磨着牙咬出“未婚妻”三个字，落在楮知妍心里仿若惊雷，吓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可思议地拉着百里司羽的手，声色极颤却仍笑道：“司羽，我们先进去找姐姐吧。”
商场门口人来人往，再说下去只怕下午她楮知妍被百里司羽抛弃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凤歧城。她不能丢这个人。
楮知忆并不知道自己走后还有那样一番闹剧，但此时她落单，正是对方动手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