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楮知韶交换这件事情上,森田并没欺骗她。
一路畅通无阻。
只不过在见到知韶的时候楮知忆还是低咒了一声“不是人”。
因为是参加婚礼,楮知韶早上穿的很正式,白衬衣、西装、领带。
现在西装不见了,白衬衣已经破烂,残破下翻的布料下露出一道道鞭痕。脸上倒是没伤,但是看下颔和腮部都有些红肿,嘴唇微肿,鼻尖还沾着血丝。
楮知忆到的时候他正靠着墙喘气。看到楮知忆,楮知韶吃了一惊,有些慌乱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哑地离谱:“姐,你怎么来了?”。
他戴着沉重的脚镣,一动就发出叮叮当当声。
“带你出去。”楮知忆走到他身前蹲下,借势把脸在胳膊上抹了一下。竟然用了鞭刑不算,还灌了辣椒水。
“姐,你疯了,这会连累你的。快走!他们发现了,一定会把你抓起来的。这里是租界,阿爸来了也没用。”
楮知韶知道她的来意,立刻拒绝,本能地往后退。
镣铐咔哒落地,楮知忆站起身拉起楮知韶就往外跑:“时间不多了,阿爸在货运码头等你。”
楮知忆没有手表,只能估摸着半个小时的时间是多久。
厅门口等着一辆黑道奇,楮正良的司机一看到他们就冲他们招手。
楮知忆没有犹豫,一把把楮知韶推到了车上。车刚出了巷子后面就传来嘟嘟的口哨声。
楮知忆扶住被司机急躁的车速晃地东倒西歪的楮知韶问:“逼你招供了?”
“嗯。”楮知韶撑住车扶地手抖地厉害,他演技稚嫩地想压下自己脸上因为疼痛而痛苦的表情,竭尽全力扯出一抹笑容,“对不起姐,把你的婚礼弄砸了。”
“砸的好。”楮知忆喉咙发紧。她已经知道楮知韶在做什么了,她弯了弯眸子,露出一抹笑意,“我很为你骄傲。”
能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大家,为了所有的中华人民,为了脚下这片沉睡被欺凌的国土。这样的人是她的弟弟,她真的很骄傲。
楮知韶咧着嘴笑了:“我没有出卖谁,出师顺利。”
因为没有出卖谁,所以计划完成。监狱里没有同伴,现场也没有尸体,说明同伴撤离顺利。
“阿韶很棒。”楮知忆别过头去,眼眶有些发红,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同伴已经死了,并且临终前委托了她一件事。
租界的出口似乎在加岗哨,老司机踩了一脚油门,警示道:“大小姐,少爷,坐稳了。”
车子像离弦的箭飞快地从马上要合拢的尖刺中穿了过去,把洋士兵骂骂剌剌的声音都留在了身后。
楮知韶忍不住叫了一声,车里黑暗,又赶时间,楮知忆只仓皇地扯下自己长外褂的下摆,笼统地将楮知韶的上身包了两圈。在楮知韶的街上拍了拍:“忍耐一下。”
虽然样子好笑,但两人谁都没有笑出来。
“姐,阿爸要送我去哪里?我走后你们怎么办?”这是楮知韶唯一的担心。
“不用担心,不是还有百里大帅么?”楮知忆安慰道。
“可是……”
“大小姐,前面围了路卡,我只能送到这了。”司机把车停下,前方的路口是设了关卡,但车灯所及处远远迎过来一个人。
是楮正良。
“好!”楮知忆放下心,同楮知韶下了车。确信身后没有车追过来了才让楮知韶下了车。
因为经过一片沙地,楮正良的脚步因为急切而显得蹒跚。楮知韶看着有些鼻尖发酸,迎了上去:“阿爸,对不起。”
这是第一次他正面从楮正良的眼里看到了焦急和挂念,再也没有一丝一抹恨铁不成钢。
仿佛就在一瞬间,他就不再是那个为了往上爬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担心孩子安危的父亲。
“好,没时间了,别多话。”楮正良没有正经叙话的心思,给他安排船的人也给他时间限制,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码头上确实停着一艘货运船,送别就在船前。
“阿爸,大姐,我走了。”楮知韶本来想关照楮正良照顾楮知忆,但想想他们之间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就没有说。
“好,走吧。”
话音刚落,远处灯光射来,一辆大卡车上立刻跳下无数官兵,看样子是军队的。楮知忆肯定来的不是五师的人。因为领头的队长拿着枪对准她时的眼神带着欣喜。
“租界逃了个犯人,所有人都给我好好配合,否则以同党论处。”
森田!
楮知忆一口银牙齿几要咬碎。
“哪有什么逃犯。”
楮正良趁那些人还没有走近,立刻上前把楮知韶往身后一挡,正要从口袋里掏烟。
“老实点!”
楮正良真的就老实了,背在身后的手不断地摆动着,示意楮知韶快逃。
楮知韶明白,猫着腰踏上了舢板,然则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船上闪过一抹人影。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楮知韶转身跳了起来,仿佛从海里跃出水面的海豚,重重地扑在楮知忆的身上:“小心!”
少年的后脑勺穿透额前,血液仿佛绽开的花,不断地漾开,染了那一张苍白的脸。他张着嘴,保持着警告她的模样。
“呦,敢在老子面前开枪,胆子大了。”
队长立刻吩咐人上船抓人,自己走到楮知韶身边看了一眼,确定人死透了,不由啧了一声,颇有些失望。漠然道:“既然没抓到逃犯,抓到共犯也一样。”又招呼两个人,要把楮知忆带走。
楮正良整个人都跟傻了一下,呆呆地说不出半个字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楮知忆抱在怀里的楮知韶,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什么。或者说,他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阿韶,怎么回事,阿韶?”楮正良颤抖的手摸着楮知韶脸上的血,鼻涕眼泪无法控制地往下流,声音抖地不像话,“阿韶,这是怎么了阿韶?这是怎么了呀?”
“对不起。”除了涕泪纵横,楮知忆并没有比楮正良好到哪里去,喉咙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几乎出不了声。
“队长,人跳海跑了,我们要不要追下去?”从船上的士兵下来汇报。
“跑了就算了,不用生事。”一指楮正良和楮知忆,“先把他们两带回去。”
枪顶在太阳穴,不得不走。
楮知忆站了起来:“同犯是我,放了我爸。”手术刀架在脖子上,“我相信,让你来抓逃犯立功的人一定告诉过你,一定要把我活着带回去。”
队长一怔,冲拿枪指着楮正良的士兵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