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知忆来到大帅府的时候已是半夜,她不再去敲铜扣,而是用身体去撞门,撞地高大的木门砰砰直晃。楮正良失了魂一样地站在她身后,不停地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谁啊,不要命了,大帅府也敢放肆。”
当楮知忆撞到第二十下的时候,姗姗来迟的管家才在门外发出哈欠连天地喝问声。
楮知忆沉声道:“楮知忆,来见百里大帅,请通传。”
那个楮大小姐!
管家醒了个神,困顿的眼里闪过一分厌弃还是打了精神问:“这么晚了,大帅已经睡下了。楮大小姐有什么事明天请早来吧。”
“我跟大帅约好了,今晚会来,误了事你耽误不起!”
话是现编的假话,可那笃定和冷厉的语气却让管家和楮正良都是一怔。
“那你等着,我去通报。”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通报,毕竟百里霖对楮知忆的态度整个大帅府都是知道的。算起来,也是疼爱有加了。不然平时连二少爷都很拿到的督军府手令大帅怎么就一次次给楮大小姐发了呢。
楮正良有些忐忑:“你,真的跟大帅约好了么?”
“不得已时行不得已手段。”楮知忆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只不过一会见了大帅,你真敢指认她么?
楮正良倒是没有犹豫点点头:“好。”
楮知韶没了,他比任何人都想报仇。
楮正良看着楮知忆,仿佛想要透过她去看清什么,颤抖地嘴诺诺着似乎想说点什么。
门外飙着发冷风,楮知忆穿的外褂因为被裁了一半给楮知韶包扎而只剩下半长不短褂子,下面只一件打底的百褶单裙,很是单薄。
她脸色极白,带着一种病态的娇弱,可是她的脊背从头到尾都挺地笔直,周身一丝受冷的颤抖都没有。
从头到尾,她都十分清除自己要干什么,目标明确,甚至为了一个目标能做出胆大妄为的事。
半夜砸大帅府的门,这世上,谁敢?南京方面来了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先通电话,可是她却十分淡定地编了谎话。到底,她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
夜扰大帅的罪名她不怕么?
感受到他的目光,楮知忆回头,撞见他眼里的疑惑,自然道:“大帅对我颇为宽容,其中原由只怕阿爸你比我更清楚。”
楮正良没想到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眼底一慌,连忙别过头去,讷讷道:“我,我哪里知道?”
楮知忆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一会见了大帅就清楚了。”
但可惜,来的不是大帅,还是那个管家。
“楮大小姐,大帅歇了,明早来吧。”
管事的话里带着底气,但楮知忆立刻听出话外的意思,冷声问:“这话是百里夫人说的?”
“你甭管是谁说的,总之今晚大帅不会见你。”管事低咒一声,不再说话。
楮知忆隔着门板都能听到管事的脚步回转准备离去的声音。
砰!砰!砰!三声枪响。
“杀人啦,来人有刺客。”管家厉声大叫。
枪声响时内院巡逻的士兵,还在沉睡的中百里大帅夫妇,百里司羽都在这三声枪响和一声尖叫中醒来。
门外,楮知忆开了枪后,左右手术刀,右手勃朗宁,侧身让开门,站在一侧,避开。
但纵然她可能即将面临一场枪战,可能被当现刺客杀死,她此刻仍然十分淡定。
楮正良因为死了儿子,面临死亡时反而更冷静下来了。他已经失去了一切,活着也不过是具走尸,死又有什么可怕?
他站在楮知忆身侧,突然笑了:“你跟你阿妈可真不像。”
楮知忆道:“那就明你根本没有理解阿妈。你不爱他。外公说,我和阿妈很像,性子很倔,当初要嫁给你,外公不同意,阿妈说以后一切自己承担。”
楮正良突然就不说话了,徒然憔悴的脸上闪着几分凌乱,不堪,惭愧,茫然来。
茫然?
楮知忆没有错过他脸上这抹突兀的怪异之色,但来不及细问,因为门口突然从墙角围过来两队人,同时正门大开,两队拿着枪的士兵紧张地拿枪对准门外。
四队人,四十把枪同时对准楮知忆,飞快逼近。
“击毙!”
有人下了令,一时间像开续炸开的爆米花般炸开,火星四溅。
楮知忆一把将楮正良推到开过来的车里后,自己也跟着躲了过去,目标明确的开了枪,扬声道:“百里夫人,你以为杀了我灭口就没有人知道你自己做过的事了么?今晚的刺客我已经抓到了,哪怕我现在死了,明天你所做过的一切就会登报。你以为你还能稳稳地当这个大帅夫人么?你以为百里司羽还会是对你唯命是从的孝顺儿子么?他们都会以你为耻。甚至他们也会因为沾上污名。”
“杀!”
夜色中有人发出了冷硬的格杀令,所有的枪口都瞄准了黑色道奇。
“阿忆,你快跑。”楮正良看着地上开始缓缓蔓延的汽油,挡在她的面前,脸白如纸,“他们把油箱打烂了。”
“哎哟……”
似乎是有人受伤了。
楮知忆一怔,她的枪法并不好又在对方火力这么密集的情况下,她几乎就没有打中过谁。
紧跟着似乎又有人中弹。
楮知忆蹙眉,拉住想跑出去的楮正良,摇了摇头:“不对劲,再等等。”
有人在帮她!
楮知忆心底一热,一股热流瞬间在她被冻的冰凉的胸腔绕了一圈。是百里司宸的人。她离开楮公馆前已经让小伍去查凶手了,想必是他们担心她,跟着过来了。因为怕暴露,躲在了暗处。
楮知忆四下看了看,大帅府周围并没有过多可躲藏的地方,唯一说的过去的就是路两旁还有几株梧桐树。
楮知忆拍了拍楮正良的肩,指了指马路对面:“过去,我掩护你。”
“不,阿忆,你走。以前是阿爸对不起你阿妈,也对不起你,阿爸错了。阿爸老了,你原谅阿爸吧。阿韶走了,阿爸就只有你了。阿妍和阿月怎么也是你妹妹,要是她们没出大错,你就帮阿爸照顾照顾。”
楮正良说完一抹眼泪,转身就往最密集处跑去。
不知道是谁终于打中了那滩汽油,火苗蹭地窜了起来。
“阿爸!”
楮知忆一把拽住了楮正良的后衣领,仿佛楮知韶最后一刻的纵跃,像一只腾飞在火海中的飞鸟带着楮正良笨拙的身体逃离了火海,在爆炸响起的那一刻,重重砸在了地上。